雨在后半夜變小了。
清晨阿夏醒來時,睜眼見到的就是陸安的背影。
他坐在窗前,映著外面的光亮翻徐教授留下的筆記本。
阿夏翻身直接坐起來,揉了揉脖子,到窗邊看一眼,然后轉(zhuǎn)身下樓。
下過雨的空氣比平時清新,樓下的鐵鍋里蓄了不少水,現(xiàn)在雜質(zhì)已經(jīng)沉淀下去,她小心地用碗舀出來,然后倒進濾水器里,過濾一遍再燒開,把前幾天消耗的水補滿。
地上有些淺淺的水洼,陸安也下樓,在水洼里沾一下水洗手。
這是大自然的饋贈,雖然并不怎么美妙。阿夏一直在忙碌,把水洼里的水收集一下,她甚至還能洗頭——短發(fā)能節(jié)省大量水資源。
一場雨,讓兩個人面貌煥然一新。
“昨晚我睡著了?!?p> 阿夏想起昨晚,只隱約記得陸安幫她捏腳腕,后面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嗯,睡得和……土著一樣?!标懓餐涣讼能罱兴糯林?。
現(xiàn)在阿夏應(yīng)該算末世土著。
可以看得出昨晚她睡得很踏實,今天精神格外好。
下大雨會比平時睡得更安穩(wěn),聽著外面的雨聲格外舒適,據(jù)說這是很早很早之前,人類先祖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下雨天不好出去干活,就待在家里休息,偉大的農(nóng)耕文明已經(jīng)把這種習(xí)慣刻進基因里了。
即使人類文明已成廢墟,依然還保留著這個習(xí)慣。
自行車經(jīng)過這些天的行走,不像剛開始時那樣遲鈍,推起來省力了不少,兩個人打理好一切,把被子和墊子重新綁到后背,像兩個烏龜殼一樣,踩著濕潤的地面踏上旅途。
高速服務(wù)區(qū)迎來兩個短暫休息的旅人,住一晚后又恢復(fù)安靜,靜靜的矗立在那里。
在第六天,他們遇到一個人,不是在高速上,而是在高速路旁不遠(yuǎn)的一個小鎮(zhèn)里。
陸安本來在找有沒有用得上的工具,毛巾牙刷鞋子之類,都是能換新就換新,忽然聽到動靜,兩個人嚴(yán)陣以待,握著武器過去踹開門,然后互相都把對方嚇了一跳。
這是一個瘦高的男人,手里拿著鐮刀,面對兩個人沒有絲毫放松警惕。
阿夏和陸安也一樣,沒有因為遇到另一個人而高興,反而更加防備。
從徐教授的筆記里,陸安知道,在資源嚴(yán)重不足的時候,人就是最大的危險。
阿夏也是因為他不用吃飯,很弱,被綁起來兩次,還有發(fā)燒時被他幫過一次,才比較快速地建立起信任。經(jīng)歷過最初的那段動亂時期,她對陌生人都抱有相當(dāng)?shù)木琛?p> 一對二,片刻后這個男人明顯慫了,在慢慢后退,眼角余光掃視著旁邊,看樣子是在找路逃跑。
門口被這兩個很兇的人堵住了,他很慌。
陸安和阿夏的形象確實不太妙,長久趕路讓他們看起來像兩個野人,狗啃的頭發(fā),遮臉的面巾,汗水混雜著塵土在額頭留下的污漬,還有臟兮兮的衣服,以及不善的眼神。
“我只是路過。”
他發(fā)現(xiàn)退無可退,被兩個人盯得頭皮發(fā)麻,不得已開口。
陸安感覺到怪異——和阿夏一起,在別人的房子里,堵住另外一個人,就很離譜。
打量這個男人,他形象也好不到哪去,看起來剛換的一身衣服比較干凈,但頭發(fā)又長又臟,下巴蓄著胡茬,最讓兩人防備的是,這個人手臂很長,目測垂下來能到小腿。
見兩個人沒有反應(yīng),他一顆心慢慢往下沉,握緊了鐮刀繼續(xù)說:“我可以立刻離開這里,遠(yuǎn)遠(yuǎn)的。”
“你們幾個人?”
陸安問,他沒有和阿夏傻站著,往后面挪了兩步,稍稍側(cè)身注意外面動靜,防備這個人有同伴,偷偷給他們身后來一刀。
“我一個人,沒有別人?!?p> “一個人?”
阿夏和陸安都更加警惕,這種地方一個人很難生存下來。
這里不是城市,只是高速路旁的一個小鎮(zhèn),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在以前通車的時候還好,現(xiàn)在要什么沒什么。
阿夏心里很不安,看陸安一眼,陸安莫名的懂了她的意思,稍稍上前一步,用力拉上房門,然后找出繩子將門把手和旁邊綁上。
“喂!你們要做什么?”
男人在屋子里喊,陸安和阿夏沒出聲,快速出去,握著刀一路防備,找到自行車出了小鎮(zhèn),重新上高速路,才終于松懈下來。
能發(fā)現(xiàn)一個人,說不定就有一群人。
在城市里是阿夏的主場,周邊都很熟,偶爾遇到陌生人無所謂,在這種陌生的地方,保不齊發(fā)生什么事。
當(dāng)初徐教授帶著阿夏,就遇到過一群人,用一個女人帶小孩降低人的防備心,把人騙過去了,幾個男人躲在暗處,伺機殺人掠貨。
他們那種一般不需要增加同伴,也不容易找到同伴,只需要女人。
遠(yuǎn)遠(yuǎn)回頭望一眼小鎮(zhèn),后面沒有人追出來,陸安推著自行車,思量剛剛遇到的那個人。
“你覺得他是只有一個人嗎?”
“不知道?!?p> 阿夏臉上的防塵面紗遮得很嚴(yán),說話悶悶的。
“也許真的有聚集點,就那種,一群人抱團生活,一個人不敢亂去河邊,那十個人,二十個人一起,說不定還能捉魚?!?p> 陸安認(rèn)真分析,在這里這么久,除了阿夏跟何清清,剛剛是他遇到的第三個人。
“也許是和你一樣,好端端找個角落種田,后來月亮掉下來,天越來越冷,不得已換個地方找出路。他說他是路過?!?p> “或許吧?!卑⑾臎]有否定這個猜測,他們剛剛還沒在小鎮(zhèn)待多久,剛開始轉(zhuǎn),就遇到一個人,也沒辦法看小鎮(zhèn)上有沒有生活痕跡。
“你把人家嚇到了?!?p> “是你。”阿夏看他一眼,“你太高了?!?p> “我高也被你綁起來過,再高也不如刀,你太兇?!?p> 兩個人說著話,不時看看后面有沒有人過來,帶著滿滿一自行車物資,很怕被那個人和他不知道有沒有的同伴惦記。
“走快點,下一個服務(wù)區(qū)很遠(yuǎn)?!?p> 本來打算今天在小鎮(zhèn)休整一下,花一天時間找找里面有沒有能用的東西,晚上就在小鎮(zhèn)過夜了。
現(xiàn)在小鎮(zhèn)里有人,不確定幾個,他們還要重新趕往下一個服務(wù)區(qū)。
“他如果跟過來怎么辦?”陸安忽然道。
“砍了。”
阿夏表情冷漠,回頭望一眼。
那個人和她是同類,不像那時陸安這個星期五又蠢又弱,不僅對著她笑,還一臉沒受過欺負(fù)的蠢樣。
要是跟過來肯定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