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世俗真佛問龍蛇

　　當(dāng)今天下頹唐，賦稅益重。

　　貪官污吏橫行，亂象頻出。

　　除了圣天子的寶貝皇兒患了怪病以外，各地方縣鎮(zhèn)也多有怪異事件發(fā)生。

　　江湖上算命的半仙兒們說，如今世道渾噩，九州內(nèi)各地均有大妖惡獸出沒，會吞吃生人，吸食百姓血氣。

　　大妖？

　　佃農(nóng)、商戶、匠工等小民，卻在私下里覺得，縣官老爺們比各地的大妖還可怕呢。

　　大妖吃人，亦不過是眨眼間的事，連稍長一點的苦痛都無；

　　可縣官酷吏們破家取稅，各色巧立名目，層層盤剝，甚至間接逼人賣兒賣女，落身為奴……

　　這可比被大妖吃掉還折磨人。

　　然此等種種屈苦，向來便是由老實巴交的小民們獨自承擔(dān)，不敢訴諸朝廷大員之耳，亦無門無路求人庇護，就只得提心吊膽地茍活好每一天日子。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xù)到九州大地上有個叫“法?！钡脑朴魏蜕?，開始忽然出現(xiàn)，奔走各地為止。

　　他云游九州四海，走遍了名山大川、荒野鬧市，聽說是在四處尋找什么龍蛇的蹤跡，但每每大失所望。

　　心情不好時，法海和尚就會管一管當(dāng)?shù)氐牟黄绞?，替小民們申冤做主?p>　　有時還順道殺妖驅(qū)邪，將當(dāng)?shù)氐墓之愂录记謇砹藗€干凈。

　　久而久之，法海在民間的威望日隆，有說書人傳言稱，法海禪師是天上的“降龍羅漢”降世，就是專門來改造這世道的大神仙。

　　但事實并非如此。

　　稍微讀過一些書，有點文化的有識之士們都知道：

　　法海和尚其實是皇帝御賜的“大德禪師”，曾經(jīng)對天家有恩，是正兒八經(jīng)的高僧大德；而更為重要的是，他還是縣官老爺們頭頭的頭頭的頭頭，宰相大人的親生二子。

　　因此不管走到哪里，也無論什么官兒，這兩重身份加在一起，任誰都得給法海和尚幾分薄面。

　　至于殺妖辟邪之事……

　　高僧大德會這個，不是基本功么？

　　法海和尚——哦不，是法海禪師，已然被當(dāng)做了小民們家中樹立泥塑牌位，燒香頂禮膜拜的人物。

　　信眾之多，恐怕真可言在世佛陀。

　　但法海禪師這個馬甲小號的正主——楊間，卻并不曾因為這些世間虛名而愉悅過。

　　相反，隨著游歷天下的日子越長，他的心情也就越發(fā)的沉重。

　　足踏實地，丈量神州長短，才知道此方世界真實，絕非幻境！

　　遍尋寒螭龍魄而不可得，更讓自身大受打擊。

　　那日他明明記得自己是與寒螭龍魄一同被卷入神秘珠子所化的五色毫光之內(nèi)，就算再度穿行新世，理應(yīng)也該一起出現(xiàn)才對。

　　可楊間從西域大漠走到東海之濱，橫貫九州幾萬里路程，從沒發(fā)現(xiàn)過一絲一毫關(guān)于寒螭龍魄的蹤跡。

　　就離譜！

　　就算偶有所獲，也多半是些因此方天地修行境界限制，成不了氣候的小蛇妖。

　　算個屁的惡龍傳說。

　　小民們雖然熱情，但著實是沒點文化眼界。

　　但凡是見到個長條條的、或只要是住在水底下的精怪，都可以一臉興奮地找上門來，報告說：

　　“法海禪師，俺找到一坨好大的龍！”

　　“你去看哈嘛！好像滴誒！”

　　楊間：……

　　要不是途中向住在山林里的老獵戶學(xué)了一手調(diào)蛇肉羹的手藝，他這人又一直秉持著寧殺錯不放過的原則，有些小蛇妖，殺了都嫌臟手。

　　現(xiàn)在倒好，就當(dāng)是滿足口腹之欲了。

　　況且成精的蛇妖血肉，熬制過后的羹湯大補，能助人修行，對通脈境界的仙武人士來說，多有裨益。

　　楊間云游天下了不知多久時日，吃盡了九州沿途幾萬里山水路程上的各色蛇精小妖，自身這具身體里的奇經(jīng)八脈，已經(jīng)被開發(fā)了個七七八八。

　　通脈境界又稱沖穴境，是要一步一步?jīng)_開分別對應(yīng)人體奇經(jīng)八脈的八個氣血竅穴，進而獲得對于人體密藏的各種自如掌握及增幅。

　　也因此，通脈境的仙武修者，才能達到初步超脫凡俗的地步，成為世人眼中不可思議的“奇人異事”。

　　像楊間當(dāng)時破關(guān)而出卻不傷關(guān)房門窗分毫，其實就是動作速度過快之后，會給普通人造成的假象而已。

　　他本來是跳窗出來的，但除了靈佑禪師外，沒誰能察覺到這件事。

　　靈佑禪師又不說，自然就成就了法海禪師的功名。

　　仙武修行的八個氣血穴位，分別是公孫、內(nèi)關(guān)、臨泣、外關(guān)、申脈、后溪、列缺、照海，而其中除了號稱“天地之橋”的任督二脈對應(yīng)穴位，列缺、后溪之外，楊間身上其他六穴都已成功開通。

　　也怪那些蛇妖，一點兒都不爭氣。

　　眼看著差一點就要通脈圓滿，尋找寒螭龍魄一事又長久失利，楊間最近就把心思，先放到了破除修行關(guān)卡上。

　　只尋大妖，不求小蛇。

　　大妖往往久伏山林，吞人無蹤，不似小精野怪，喜愛在世俗里多搞些偷雞摸狗之事。

　　因此極難遇到。

　　誰知，或許是運氣好，還真被他給找到了蹤跡。

　　“小六子，你確定這金山上有大蛇？”

　　楊間望著一處土坡，面色凝重道。

　　獵戶小六子年正二八，帶著些青澀的笑容，摸頭憨笑：

　　“有，有！蛇多得很咧！”

　　“俺上次就看到一個好大的蟒洞，里面肯定有大蛇?！?p>　　“那蟒洞有多大？”

　　“這……俺不敢靠近，說不清楚。不過俺上次看到條大青蛇的尾巴從里面伸出來搖，可長可粗了，至少有十個俺腰那么粗！”

　　“打在山上，大石頭都得抖三抖?！?p>　　楊間點點頭，把靈佑禪師送的九環(huán)錫杖往山土里一杵。

　　小六子再怎么說也是個青壯小伙子，十個他腰那么粗的青蟒，絕對是大妖的規(guī)格。

　　吃一條，足夠再沖開一個氣血穴位了。

　　他又隨口問道：

　　“這么說，那條大青蟒就是小六子你這輩子見過最大的蛇了？”

　　小六子搖搖頭。

　　楊間本是隨便一問，不做他想，沒想到竟然有意外驚喜。

　　難道買一送一，這幾天還能再吃一條？

　　“阿彌陀佛?！?p>　　他立馬做了個佛禮，擺出副德高望重、憂慮深遠的姿態(tài)，繼續(xù)追問道：

　　“什么？小六子，你還見到過更大的蛇精孽障？”

　　“且詳細道來！”

　　“為生民百姓除害，本禪師義不容辭?！?p>　　楊間身著錦瀾袈裟，雖寶相莊嚴(yán)，如地上真佛，但眼神興奮之意，溢于言表。

　　小六子卻忽然心虛。

　　他面對法海禪師追問，眼神躲躲閃閃，支吾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