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氣蒸騰,人乏馬倦,蟬鳴斷斷續(xù)續(xù),灰雀撲閃翅膀,慢慢落下,壓低國槐枝丫,前喙不停地挑動翼下,在葉片中忽隱忽現(xiàn),忽感覺側耳有風,灰雀忙不迭飛起,豆眼瞧去。
圓窗內一個小豆丁小心翼翼的低頭撕下一段紙條,等他覺得撕扯聲太大時,偷摸抬頭尋找授業(yè)少傅,長須老兒伏案微鼾,座下弟子也在閉眼搖頭晃腦,嘴里嘟囔著之乎者也。
小豆丁嘿嘿偷笑,繼續(xù)撕紙條,揉成團,不消片刻,小紙團堆成小山,然后閉一只眼睜一只眼,咧嘴露出小虎牙,瞄準灰雀,擦身而過,他喪氣的垂下風袖。
看到小雀兒飛起,又起了興致,繼續(xù)瞄準投擲,灰雀來回閃躲.
正玩得酣暢之際,但聞一小黃門高呼“圣人駕!”
少傅夢中驚醒,連忙起身招呼一眾皇子皇女,小豆丁趕忙收攏起剩下的紙團進袍袖中,安穩(wěn)的走到門側胞姐旁,
少傅領銜,一眾人等規(guī)規(guī)矩矩的持禮站前門一側,小豆丁站在尾部,竟打起哈欠,身旁的胞姐扯動袖子,暗暗搖頭,小豆丁扶正發(fā)髻,一口氣咽了下去,頭低下,等候圣人訓。
圣人踱步于學堂,待走到小豆丁書桌前,筆墨不整,白宣撕斷,硯臺皴裂,
圣人搖頭道:“此處是誰的位置?”
少傅提著儒袍躬身走到生人身前,趙少傅低聲叫道:“未滿,過來!”
小豆丁恭恭敬敬的走到趙少傅身前,持弟子禮,抬袖時扭扭捏捏,
圣人提起其袍袖,小豆丁吃痛,猛地一甩,小豆丁倒在一旁,紙團散落一地,
學堂內其他人如鵪鶉般齊齊跪地,喘氣不敢大聲,少傅頭脹眼花,體如篩糠,
圣人垂眉,佇立良久,無言離開。
此后,趙少傅稱病乞身,圣人不允,后病卒,平時和小豆丁玩的不錯的皇子皇女不再往來,胞姐被賜婚北上,從此李游霄孤身一人,直至今日。
他當時哭了很久,他不知道為什么,也沒有人告訴他,只記得圣人面無表情,胞姐紅衣慘笑。
一聲鴉嚎,周游霄還轉醒來,劇烈咳嗽,吐出灰塵,他抹去血泥,杵著地大口的喘著氣,“該死的鳥……”
大致的掃視四周,滿眼盡是死尸,他緩慢起身,爬出死人坑,不遠處硝煙未散,他看向慘白的太陽,辨識大致方位,一瘸一拐走向前去。
人間擾擾,戰(zhàn)火紛飛,百姓流離失所,
偏僻深林,兔奔狼突,毫無人跡可尋,
除了箭括山上空若隱若現(xiàn)的澄黃大榜,山腳一道湍急的河溪,一只幼獐垂首飲水,
偶有青鯉越水而出,波光粼粼,忽而灌木聳動,幼獐毛耳微動,然后跳過河溪鉆入對面的草灌中,
溪水不斷流動,一尾潛鱗倏爾遠逝,其速度之快仍不如翼鳥,
低空盤旋的赤腹鷹一個猛子扎入溪水,咬住荷花魚尾,而后沖天而去,留下一團濁水,
待到水清依舊仿佛無事發(fā)生,一陣疾風拂過,水面蕩起陣陣漣漪,留下道道殘影。
封神臺前,柏鑒一方面控制大陣,抵擋趙玄蟾,使其難進寸步,一方面?zhèn)餍沤?,有人意圖封神榜,
趙玄蟾面無表情,說道:“生前乃黃帝部將,死后竟相助腐神,真真令軒轅無顏?!?p> 柏鑒臉色陰晴不定,喝道:“哪里來的賊道,安敢口吐狂言,令人恥笑,人闡截三教圣人手眼通天,教化萬民,怎會是你口中的腐蠹舊神,何況,吾所行之事乃正道,豈容爾等賊奴攻訐,勿多言,納命來?!?p> 柏鑒吊睛橫眉,趙玄蟾周身的大陣符文化作盾斧、黃塔、紫幡、青鼎,呈絞殺之勢朝趙玄蟾襲來,波及分毫之際,
姜尚躍下四不像,滿頭大汗,疾呼:“柏鑒,收手……收手!萬不可動用大陣!”
柏鑒咬牙暗恨,草草收手,氣呼呼的走向陣臺另一側,
封神榜中的一眾殘魂,剛剛還在直呼打起來,有熱鬧看了,姜尚剛至,便作鳥獸散。
兩道殘魂立在原處,很是疑惑,其中一人問道:“三妹,這人氣息好生熟悉……”
另一人回道:“好像大哥的氣息!”
兩人驚詫,一人道:“不可能,大哥早已身故,絕不可能……”
另一人疑惑滿滿,說道:“但真的好像大哥……”
姜尚打眼看去,兩人匆忙拂袖而去。
趙玄蟾看著眼前的清癯老人,很難想象得到這是位主掌封神榜的主兒,人闡截三教,哪個門人弟子吹口氣都能把他吹死,可是身死道消后殘魂上榜,竟是其一句話的事,實在荒誕。
姜尚客客氣氣的道揖,“敢問師兄道號?”
趙玄蟾腰間金鈴清音,大陣道文如融雪般消散,
姜尚蹙眉,手杖輕點陣臺,如潰兵的陣文稍稍穩(wěn)住,趙玄蟾手搭在腰間,說道:“姜師弟,我敬你為人,還請讓開。”
姜尚很是疑惑,問道:“封神還未結束,為何師兄神位在身?”
趙玄蟾久久不語,姜尚見狀收起手杖,說道:“師兄神位傍身,香火氣息濃郁,縱使法冠遮蔽一二,于我而言,一絲不掛已。爾等到底是何人!”
姜尚重重杵地,形勢急轉直下,趙玄蟾虛空一握鐵鞭赫然在手,姜尚眼神凝重。
趙玄蟾抬手鐵鞭打向姜尚額頭,陣文收攏其身前,鐵鞭難進分毫,
趙玄蟾再下壓,陣文應聲而碎,劈至姜尚額頭之際,
趙玄蟾停手將其甩到一旁,徑直朝封神榜走去,突然一座大印橫在他面前,趙玄蟾被逼退,一條金繩不經(jīng)意間纏住其手臂,趙玄蟾鼓蕩法力,金繩如跗骨之蛆一般,他甩手丟開鐵鞭,金繩與鐵鞭纏斗起來。
一道道人影從天而降,將其圍住,一道黃衣出現(xiàn)在姜尚身前,將其護住,闡教十二金仙悉數(shù)到場。
壓低身子躲在暗灌木叢中的袁牧野大吸口冷氣,嘖嘖自語道:“鬼鬼,十二金仙啊,可惜沒帶手機,拍下來準能賣大錢?!?p> “咔吧”一聲,樹枝斷裂,袁牧野壓低身邊的小卒子,反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揮刀橫劈過去,然后兀地停下,刀身輕顫,
周游霄緩緩收回抵在袁牧野喉間的黃符,笑道:“袁兄耳力甚好啊。”
袁牧野收刀入鞘,抱歉道:“本能,純屬本能。”
周游霄倚著樹,問道:“闡教十二金仙,怎么全聚在這了?”
袁牧野指了指頭頂?shù)姆馍癜瘢f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封神榜吧?看著不怎么樣啊。”
周游霄說道:“靈寶自晦?!?p> 袁牧野問道:“周圍什么情況,我們怎么跑到岐山了,你給的遁地符也太次了,剛露頭就碰見守山的黃巾力士。”
周游霄鄙夷道:“從你們公司買的,還有,你點燃符膽循著一個方向就跑,這也怪我?”
袁牧野撓撓頭,周游霄說道:“這群上古大能大戰(zhàn),縱使岐山因大陣庇護而無恙,其間活物定然難逃一死,我們還是先想辦法逃出去吧?!?p> 袁牧野點點頭,說道:“你說,走上陣臺的是誰呢,太生猛了,一個對上十二個,還是闡教金仙?!?p> 周游霄起身躬腰忌憚道:“先別管了,我們又沒資格摻和進去,風緊扯呼。”
袁牧野探探頭,大膽道:“我剛才隱約聽見他要拿走封神榜,三教圣人也不現(xiàn)身?要不我們趁機……”
周游霄壓下他的大頭,低沉厲聲道:“不要命了,走!”
袁牧野悻悻,回過味兒來,一琢磨激出一身冷汗,自己什么時候這么大膽了,還毫不顧忌說出來。
他身旁的小卒子睚眥欲裂,準備抽刀沖出草叢,
袁牧野把他壓了下來,說道:“又一個不要命的,咱見到一個都得跑,這有十二個,還要沖,昏頭了?走!”
袁牧野拉著叫山的小男孩鉆進林子。
袁牧野悄悄地跟在周游霄身后問道:“這里到昆侖還有多遠?”
周游霄說道:“朝游昆侖暮滄海,之前說的是這群紅塵仙,現(xiàn)在說的是這八駿符,你手里的就是,從這出去,不消一盞茶的時間,我們就能到。”
袁牧野大喜,“太好了!”
周游霄擺擺手,“別高興得太早,昆侖乃闡教傳道之地,我們借道上天,機會渺茫,縱使上去,還有人教圣人坐鎮(zhèn)遠古天庭,一道難過一道,最后還要癡望先天靈根,就憑你我,滑天下之大稽,我看我們二八添作五散伙吧,然后找個仙靈地,尸身千年不朽,如若有幸尸解成仙,再活一世,你死后,相識一場,我?guī)阋鹿谮kx開,也算魂歸故里。然后我割點仙草仙果,試試食餌術?!?p> 周游霄攤手坐在地上,“還有后面的拖油瓶,刺殺闡教仙,你還救下來,一不小心,咱倆的小命就得交代了?!?p> 袁牧野說道:“救都救了,不能把人丟在一旁吧?!?p> 周游霄嗤笑,“腐儒行徑,救人一時,還妄圖救人一世?”
袁牧野打斷道:“行了別說了,前面就到大陣外圍了,動手吧?!?p> 還沒等周游霄出手,一只斷手摔在一行人面前,白皙如玉卻異常瘆人,手腕切口齊整,沒有預料中的鮮紅血液,卻有黑色如細沙般的顆粒狀流出,滲入到草地中,
周游霄噓聲止住袁牧野上前探查,斷手五指站起,現(xiàn)實快速奔向袁牧野三人,三人不敢動分毫,斷手從他們身上爬上爬下,爬到袁牧野瘙癢處,就在他忍耐不住之時,手腕中的細麻繩光芒一閃,吸引了斷手的注意力,斷手極力想扯下麻繩,細密黑沙滲入其中,麻繩恢復如初。
空氣中好似有人輕喚歸來,斷手瘋了一樣附身于一個黃巾力士,細密黑沙纏滿其半身,面甲花紋猙獰詭異,隨后黃巾力士縱身離開,大陣外圍漏出一個口子。
袁牧野癱坐在地,氣喘吁吁,“什么鬼東西,一只手,不流血,流沙子?”
周游霄看向身后的封神臺,偶有異象現(xiàn)世,一張大旗遮天蔽日,錦繡異獸跳脫出來,占據(jù)四方,各顯神通,一頭異蛇頭角崢嶸,噴吐黑煙毒瘴,南雀吞吐青翠火,鼓翼縱風,青焰如附足之蛆,燒向陣中之人,
趙玄蟾青衣避塵,此刻萬法不侵,
大旗一卷,異獸隱形,而后化作一桿大槍,寒光凜冽,穿胸而來,
一面華鏡,照己映人,刺金黑旗被收其中,
再有蒼龍引星,隨后天星暗淡。
忽而大印拓空,威殺萬物,更有虛空生金蓮,圍困圍殺。
云間各個身形閃轉騰挪,斗得難解難分,趙玄蟾甩出兩枚銅錢,迎風而漲,上下合圍將一方持瓶仙人圍困其中,銅錢猶如磨盤碾磨豆粒,持瓶仙人大驚,一旁的師兄見而不得救,趙玄蟾的壓力陡減。
斷手附身的黃巾力士沖上前去,正欲背刺,趙玄蟾身后木尺一斬,斷手再度跌落戰(zhàn)場,落在姜尚身前。
袁牧野催促道:“別看了,該動手了。”
周游霄收回視線,岐山山腳各處都有黃巾力士游弋,各自為戰(zhàn),同時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一擊不成,勢必陷入層層包圍,逃脫不開,待到主陣之人前來,合全陣之力而攻之,必將身死,
周游霄四下探查深知這一點,雖說姜尚等人被纏住,眼下機會雖說難得,但就憑他二人依舊是難如登天,
據(jù)后世儒家記載,封神時代的黃巾力士依材質而定,高等元嬰巔峰,低等也有金丹初期的實力,
他們一個金丹初期,一個剛剛筑基,一旦陷入合圍,必死無疑,所以兩人必須一擊必殺,然后迅速逃離,兩人分工,
周游霄快速擊殺一個,造成缺口,
袁牧野點燃八駿符沖陣而去,守山力士不得離開岐山寸步,如此他們便可安然離開。
周游霄毫不含糊,持劍飛身刺去,后頸入,頭頂出,周游霄雙膝頂在力士腰間,雙手抓住力士兩肩猛地后扯,黃巾力士雙膝跪地,上身前滑數(shù)米。
袁牧野口吸涼氣,嘆道:“陣前無雙將啊……”
周游霄持劍護身,吼道:“燃符!”
袁牧野背著山,捏住符箓,身化殘影,沿著軌跡拉住周游霄,沖了出去。
一口氣還沒喘勻,四下黃巾力士圍了上來,他們早已出了岐山境內,黃巾力士窮追不舍,
袁牧野仰頭看去,守山大陣像觸須一樣凸出一角,朝他們覆蓋而來,袁牧野加大法力注入,速度提升,也難以擺脫,袁牧野咬牙切齒,刀光一閃,一道黃巾力士騰空砍下,袁牧野將兩人甩開,符刀嵌進肩胛,這一擊勢大力沉,
袁牧野力有不逮,跪倒在地,不遠處的黃巾力士引弓搭箭,袁牧野暗罵你大爺。
弓如滿月,刀大力沉,周游霄也被圍住,難以施救。
袁牧野一咬牙,大喊:“四不像,口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