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內(nèi),此刻寂靜的出奇。
袁牧野和曹清德隔著牢門,大眼瞪小眼。
“小袁,這么巧,你也被抓進來了?”曹清德滿是驚喜,沒有一絲擔憂。
袁牧野詫異道:“曹主管,你怎么跑到閻浮來了,東都地界兒的負責人不會是你吧?”
“你怎么到閻浮了?”曹清德百思不得其解。
王牢頭貼心的搬來一個凳子,讓三皇子坐下,“王爺,這……”
周游霄擺擺手,王牢頭打開牢門。
袁牧野坐在曹清德身邊,遞上一根煙。
曹清德痛快的吸上一口,直呼爽快,“我出差來的,誤會了,讓他們逮住了,你怎么來這了,又不怕死了?”
“我也是來出差,得吃飯的嘛,餓肚子不比死了更難受?”袁牧野吐出一口煙霧,“再說了,公司工資高,待遇也不差,新人想出頭,不得好好干?”
“這話在理,”曹清德點頭,“大伙兒都認識,肯定是誤會,把我放了唄,三皇子。”
曹清德別過頭嗎,笑笑。
王牢頭走到周游霄跟前,說道:“王爺,這是慶云寺拿的人,說要查明正身,四十八個時辰后,無誤才能放出去?!?p> “他因何入獄?”周游霄問道。
“回王爺,當眾唱大道歌,被懷疑傳播道教理念,引誘世人上山,慶云寺傅仕錚大人說要嚴加看管?!蓖趵晤^說道。
周游霄頗為鄭重點點頭,“走吧,袁長史,正事要緊,既然曹主管只是被關押在此,就說明問題不大,時間一到,自然會被放出去。”
袁牧野翻手拿出一條煙遞給曹清德,“知道曹主管得意這口,本來是想回津城倉庫給的,現(xiàn)在見面了,也不能出去,權當解悶兒了?!?p> “你小子還算有良心,”曹清德一把奪過去,又對王牢頭說道:“給道爺整頓酒肉,我免費給你算上一卦,不說延壽,避過一劫也是可以的?!?p> “不像他,我要是給他算上一卦,這卦資就是半座大唐,他不會,也不敢。”曹清德朝周游霄點點頭。
王牢頭確有難處,可當著王爺?shù)拿?,還敢口出狂言,他就是有心想求卦,可也沒膽子說啊。
周游霄起身,“無妨,生死有命,富貴在天?!?p> 王牢頭沒有留下問卦,反而繼續(xù)前面帶路,走向大牢深處。
袁牧野也起身離開,“受累多待一會兒,等你出來,請你喝酒?!?p> 曹清德嫌棄的擺擺手,又手拄頭,面向墻壁,吊著草根兒,哼哼咦咦,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周游霄剛一轉身,曹清德秘法傳音。
“我說你小子還給我擺上譜兒了!什么情況,還搞這路子?”
周游霄沉默片刻。
“別你他媽的給我裝聽不見!”
周游霄依舊將沒有回應。
“放心,那個會點他心通的老家伙聽不見,道家信天游傳音秘法,他聽不見?!?p> “當真?”
“騙你有意思?”
“這老頭兒誰家的?佛教六通都會,你后娘不是厭惡山上煉炁士嗎?”
“兩碼事,排斥山上煉炁士是為了維護王朝安定,不對他們做出限制,大周分分鐘分崩離析?!?p> “有理。”
“再者,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p> “賤不賤吶,太賤了?!?p> “為我所用的話,就不會排斥了,武皇陛下志在破山伐廟,可惜掣肘太多。”
“你這是這么想的?”
“我如何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曹主管是怎么想的?!?p> “呵,我怎么想,我想現(xiàn)在就出去?!?p> “曹主管修為通天,出入此地猶入無人之境?!?p> “說正事,你家的玉璽是在你爹手上,還是你后娘手上?!?p> “自然在大明宮?!?p> “不是這個,小的那個。”
周游霄沉默不語許久。
“在我父上身邊?!?p> “不能離身是吧?”
周游霄精神一振,連忙問道:“你如何得知?!”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大隋會二世而亡?”
“自然是我李家上應天命,下佑黎民……”
“打住,片湯話誰都會說……你爹就沒告訴過你?你爺可是告訴你爹了?!?p> 周游霄沉默。
“你猜他會告訴誰?你家老大?你后娘?還是他最疼愛的老四?”
曹清德的話像一柄開山巨斧,一句句鑿在他心窩上,險些讓他信念崩塌。
周游霄從小過得很苦,因為母親是婢女,臨死也只是才人身份,還不得陪陵圣人,其子身份必然卑微。
作為皇子的周游霄雖有皇子之名,卻無皇子之實,除了整天擔驚受怕,怕不明不白的死去外,還經(jīng)常受他人欺負,幸有韓安多加援護,靠一個忍字活到十八。
但就在就藩外地之時,父皇病重,武皇登基,李游霄等諸位皇子不得就藩,深鎖宮中。
武皇初登大寶,便大興牢獄,其中最為著名的便是李記案,牽扯上萬人,不少老臣重臣接二連三入獄。
期間李游霄瞅準機會,先向武皇示好,表明忠心,得到參與審訊的機會,后在案件中暗中接觸忠心李家的肱股之臣,保下一眾人性命。
李記案后,李游霄奉命處理了李記案中的奸臣佞臣,說白了便是武皇要干凈,需要有人擦去污漬,而李游霄做了這塊抹布,同時成了孤臣。
之后,論功行賞時,當著滿朝文武百官的面,五體投地,跪拜武皇,改姓國號,喚作周游霄,并表示與大周共存亡。
自此,與保李派徹底劃清關系,但在之前李記案中形成的?;逝赡膬阂膊皇艽?。
周游霄這個孤臣越做越孤,也更得皇恩。
表面上兩邊不討好,但保李派依舊在暗中支持周游霄。
此事過后,周游霄逐漸在朝堂隱身,基本上不再摻和事兒,在暗中積蓄力量。
周游霄做這一切的目的并不是為了復興李唐,而是得到一句父親的稱贊,能讓遠嫁他國的大姐回來。
他一直記得母親去世前說的話,照顧好姐姐,做個讓父親驕傲的兒子。
母親亡故近二十年,他一件都沒有做成,在父親的嚴令下,姐姐遠嫁,他還要讓導致姐姐遠嫁的父親驕傲。
周游霄很矛盾,同時也很可憐,為了母親的一句話活了二十五年。
一句如夢魘般的話折磨了他二十五年。
就在他以為解脫之時。
曹清德的一句話打亂了他全盤計劃。
“喂……喂……想什么呢,這么入迷?”曹清德說道。
“你什么意思?”穩(wěn)住心神問道。
曹清德說明緣由,“楊隋按天數(shù)合該三百年國祚,但李氏以其始祖手札為代價,尋到我?guī)煾?,請助滅隋,我?guī)煾覆幌胝慈窘贁?shù),只是給了一個折中的法子。“”
“強行滅隋,必然面臨天劫,那就行欺天之舉?!?p> “欺天就要以人和與地利為依靠,人和是李氏龍氣,地利便是大隋龍脈?!?p> “以李氏龍氣和大隋的龍脈為牢籠,鎖住天劫之力,那以龍脈凝成的玉璽便成了這座牢籠的載體,此后大隋沒了龍脈,國祚不綿?!?p> “而李氏的代價卻是天劫侵襲心神,而且是無時無刻的,不是每個人都能受得了,這也是李唐每代發(fā)生‘兄友弟恭’的緣由所在?!?p> “李唐取而代之,天下萬物都有個限度,玉璽也不例外,本就脆弱的它,又因為武氏臨朝,加劇損耗,時至今日,早就在破碎的邊緣,倘若徹底破碎,大唐將天災不斷,民不聊生,國將不國,你老子對外稱病主要也是因為它,畢竟這種情況下,需要龍氣修復破碎,不過也杯水車薪?!?p> “我此行便是奉師命取回玉璽,更是為了天下黎民百姓?!?p> 周游霄鎮(zhèn)定自若,面色如常,但袍袖內(nèi)不斷顫抖,無處安放的手昭示了其內(nèi)心的不安與恐懼。
“這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p> “是不是一面之詞,你去問問你老爹不就知道了,”曹清德譏笑道:“按理說,欺天之舉,是李氏與我?guī)煾缸龅慕灰?。?p> “李氏是甲方,老道士是乙方,出了問題就該找乙方商量解決辦法?!?p> “可他沒有,反而一個人擔了下來,你說他圖什么?為了李唐,還是因為愛情,舍不得你后娘受罪?”
“這倆可是相悖的,不可能兼顧,不然就會有一場‘鳳吞龍’的戲碼?!?p> “現(xiàn)在就兩條路?!?p> “一是為了天下黎民,也為了李氏,玉璽讓貧道帶走,代價就是武氏遜位,將她身上得我龍氣嫁接到李氏后人身上,皆大歡喜。”
“這二就是為了愛情,大周代唐,大唐或有四百年的國祚一朝傾覆,李氏一族的后果也就不言而喻了?!?p> “你先別表態(tài),去讓拿主意的做決定,記住,已經(jīng)是玩火了,自焚而死的可不少,切記慎之又慎?!?p> 周游霄說道:“我會如實上報的?!?p> “行吧,下了,為你家的事兒勞心又勞力,困死了,也不知道給道爺換個豪華單間,真沒眼力見……”
周游霄一路走到大牢深處,關押公司負責人的地方,心思卻飄到他處。
曹清德的話既然能改朝堂格局,自己又掌握信息差,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王牢頭開了鎖,牢房內(nèi)潮濕陰暗,些許亮光都沒有,還不時有淅淅索索的聲響,似有鼠蟲跳脫。
站在牢門口,借助過道火把余光,才隱約可見個大概。
范壑盤腿而坐,白麻囚服,上身枷鎖,閉目養(yǎng)神,看起來沒有受到嚴刑拷打。
袁牧野進去,靈氣運轉一滯,巡視四周,牢房八角放置了禁靈石,此地沒有一絲靈氣可以汲取,同時犯人又有重枷鎖身,難以逃脫。
袁牧野朝王牢頭點頭示意,范壑脖頸上的枷鎖也被放落,王牢頭急忙走出去,牢門被關上。
范壑緩緩睜眼,猛地一看竟沒有眼球,全是眼白。
袁牧野越看越入神,竟一時癡呆,目不轉睛,而后身體悚動,驚醒過來,心中連念《太清靜心》穩(wěn)定心神。
范壑也頗為驚訝,好奇一問:“旁人見我這雙慧眼,會不由沉淪,直至被我所控,縱使心智堅韌之輩也只是多堅持片刻,怎么到你這兒就失靈了呢?”
“運氣好,運氣好,”袁牧野疲憊的笑道:“范壑?”然后遞出一張青銅質感的薄片,這是公司的認證憑據(jù),可以平級互相確認,也可以上下級確認。
袁牧野隨后帶上小型攝影機,全程記錄,“任務開始?!?p> 范壑接過去,點頭,然后遞過去自己青銅薄片。
袁牧野摸索幾下,“確定真人?!?p> “公司白牌職員,津城倉庫分部,閻浮特派委員,袁牧野,向您報到,范經(jīng)理,”袁牧野軍姿挺拔,然后笑呵呵的伸出雙手說道:“久聞大名,今日得見,拍個照吧?!?p> 范壑一愣,然后被袁牧野摟過去,要求比個“V”,咔嚓一聲,照片生成。
“回頭洗了,給您郵一份兒過去。”袁牧野收好相機。
范壑這才反應過來,“大理寺大牢能容得你這般嬉鬧?!”
“大周三皇子帶我進來的,”袁牧野指著門口說道:“先說正事,您的情況我知道,大周也算給面子,僅僅是困住,暫時不會殺了您。接下來要出去,就得公司和他們談判了,我沒這權利,最多搜集情報?!?p> “所以……”
袁牧野傳音,范壑制止他,然后搭建了一條線:可以了。
袁牧野說道:我得知道其他人現(xiàn)在在哪兒,然后繼續(xù)任務。
范壑白眼,目不轉睛注視袁牧野,小袁只是感到奇怪,并無大礙。
范壑:筑基初期,練武二重,公司白牌,還和大周皇子關系不菲,真的很難讓人相信那。
袁牧野撓撓頭,“情況就是這個情況,您也驗明正身了,您要再懷疑我身份,那我實在沒轍了。”
范壑突然說道:“易白那頭豬還在蓉城呢?”
袁牧野回應道:“易大哥那體型得是,野豬吧?!?p> 范壑頷首,傳聲道:附耳過來。
袁牧野稍稍傾身,腦袋一陣劇痛,手中多了一個青花瓷羅盤。
還沒反應過來,王牢頭突然開門,急呼,“大人,皇子急召?!?p> 袁牧野晃晃腦袋,消化消化龐大的信息流,翻手掏出一件咫尺物,而后說道:“沒別的能帶的,知道您好花州的梅子酒和漢水的黃鶴樓,都在這了,王牢頭要不要查查?”
王牢頭笑接過去,然后扭頭遞給范壑,“大人也只是進來進老鄉(xiāng)的,些許心意,不用,不用了……”
隨后兩人疾步走出大牢。
周游霄見面就說:“葛國公大公子、譙國公三公子、息國公四公子遭人暗殺,圣人急召我入宮。”
“和我有什么關系?”袁牧野轉身要走。
“你是皇子長史,也得去?!敝苡蜗隼≡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