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6點過,吃飯的時候,姐妹倆進里屋扶著媽媽出來,楚陽才見到這位半癱的40多歲農(nóng)婦。
她姓楊,左手和左腳基本癱了,臉上白白凈凈,甚至還有些富態(tài)的感覺,一看面相,就知道年輕時是個漂亮女人。
楚陽跟近在咫尺的這位楊阿姨打聲招呼,見她身上穿著干凈的衣服,也聞不到一絲怪味,顯然被在家的江曉琪照顧得很好。
楊阿姨被扶上堂屋飯桌前一把靠背椅,開飯后,不停指示姐妹倆給楚陽夾菜,嘴里還連連抱歉,說招待不周。
熱情又樸素,搞得楚陽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見她這樣生活確實不易,楚陽便說,等明天回城后,想辦法幫她弄一輛自動輪椅,以后一個人在家,也可以在院壩里活動一下。
江曉琪說了,她媽媽其實可以撐著拐杖走路的,只是最近天氣太熱,就很少下床了。
楚陽又問試過針灸之類中醫(yī)沒有,答案是早兩年在附近的大鎮(zhèn)盧灣鎮(zhèn)試過,沒有效果,后面便放棄了。
當初,倒是有醫(yī)生說過,若是堅持長期針灸,是有可能出現(xiàn)奇跡的。
楚陽又說,等江曉琪去科大報了名,安頓好上大學的事,倒是可以在城里先租套小房子,將這位楊阿姨接進城里,去市中醫(yī)院找名醫(yī)試試針灸。
至于醫(yī)生方面,不用操心,他可以找關(guān)系托人聯(lián)系。
聽楚陽說得輕巧,楊阿姨連聲道謝,江曉琪則有些好奇,不斷望著他。
惟有江曉玲,一直悶聲吃飯。
飯后,楊阿姨被扶到院壩坐著乘涼,江曉玲則提議三個人去村口壓馬路。
“楚大哥……”
馬路上,江曉玲剛一開口,便被楚陽打斷了。
“曉玲,我們現(xiàn)在也算是熟人了,別這么大哥來大哥去的,聽上去好像我有多大年紀似的,這樣聽著也生分得很?!?p> 江曉玲笑道:“那我們該叫你什么???”
楚陽道:“叫我楚哥,陽哥,或者直接叫名字都行,就是別叫大哥,我不當大哥好多年了?!?p> 江曉琪噗嗤一樂:“還別說,今天剛見面,要不是姐姐叫你楚大哥,我都差點叫你一聲叔了?!?p> 楚陽故意沒好氣道:“我有那么老嗎?”
江曉琪笑:“我知道啊,陽哥你今天忘了刮胡子吧?!?p> 楚陽抬手在臉上一摸,胡子拉茬的,終于明白今天是什么形象了。
昨晚家都沒回,上哪刮胡子去,明早起床,只怕又變大爺了。
楚陽點根煙,問道:“曉琪,你姐說你能考上蜀大,卻選了虹陽科大,你高考成績多少分?”
江曉琪背著雙手,挺胸抬頭:“我念的理科,考了578分?!?p> 江曉玲解釋道:“陽哥,今年理科一本線是498分,蜀大第一批次錄取線是551分?!?p> “原來如此”,楚陽明白了,搖搖頭,“沒讀蜀大,是有點可惜了?!?p> 江曉琪奇怪道:“我不覺得可惜啊,選科大能留在虹陽,能經(jīng)?;丶铱次覌?。以后要想上蜀大,我考研究生也行呀。”
楚陽贊嘆道:“不錯,曉琪你真有志氣,這樣吧,你以后就放心念書,哪怕你一路念到博士,你的學費開支什么的,我全包了。你媽的病,我會幫你們想辦法,反正總要嘗試一下嘛,萬一出現(xiàn)奇跡呢?”
“陽哥,謝謝你,我們?nèi)艺娴闹x謝你!”江曉玲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幾乎都快流淚了。
楚陽嘆道:“曉玲,別這樣,我跟你們認識,也算是一場緣份,大家以后都是朋友了,這樣就太見外了。曉琪這樣聰明能干,將來就該有大出息,我能做的不過是力所能及之事,助人為樂嘛,我挺開心的?!?p> 江曉琪咬著手指頭,歪頭看一陣,突然問道:“陽哥,你為什么對我們這么好???”
楚陽笑道:“我剛才不都解釋過了嘛,再添個理由,陽哥是個性情中人,這樣夠了吧?!?p> “不對勁”,江曉琪搖頭,突然拍手笑道,“我知道啦,你在追我姐吧,我批準了……”
江曉玲慌忙打斷:“曉琪,別瞎說,陽哥今天是為你上大學的事來的,跟你想的不是一回事,我,也配不上陽哥……”
楚陽有些窘了:“曉玲,男女之間沒什么配不配得上,只是個合不合適的問題,你這樣的觀念要不得。”
江曉琪道:“陽哥說得對,姐,咱人窮不能志短,未來是靠自己打拼出來的……”
江曉玲一把拉住她:“走,我們?nèi)ツ沁吰律献行┦?,當著陽哥的面,姐也該跟你說清楚了。”
明天就是中元節(jié)了,一輪圓月高懸,路邊一道土坡上,楚陽倒在雜草叢中,嘴里叼著一根,借著月色,打量著深邃的夜空,星輝燦爛。
不到3米外,坐下來的一對姐妹,江曉玲開始輕聲訴說這一年不為家人知曉的痛楚經(jīng)歷。
楚陽沒去偷偷觀察江曉琪的反應,這種事,對這樣單純又快樂的少女,想必打擊一定是巨大的。
只是,事情發(fā)生了,總得去面對。江曉玲這樣對妹妹說出來,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解脫。
從心理層面講,這種慘痛的私秘總得有一個訴說渠道,他楚陽和徐峰其實是局外人。
江曉玲現(xiàn)在惟一能傾訴的對象,真的只有這個可愛的親妹妹了。
江曉玲輕聲講訴自己的故事,挑的都是些重點和轉(zhuǎn)折,也就10來分鐘便講清楚了。
楚陽剛抽了兩根煙,就聽江曉琪突然暴怒道:“王八蛋,這不是欺負人嗎,這樣的人就該天打雷劈,千刀萬剮!”
江曉玲抱住她,哭道:“曉琪,別說了,有陽哥他們幫我,姐已經(jīng)走出來了?!?p> “姐,你真的好傻呀!”江曉琪又反過來抱住她,淚如雨下。
楚陽最聽不得女人哭,又摸了一根煙出來點上。
月色如洗,似乎連空氣中都帶著一絲傷悲和憤怒。
痛哭一場之后,姐妹二人一陣相對無言。
稍后,江曉玲趴在妹妹耳邊,輕聲道:“曉琪,陽哥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該給人說聲對不起。我聽陽哥說,他才25歲,去年又離了婚,人家遇上這樣的事,還能這樣幫咱們,是個大好人……”
江曉琪點點頭,起身走去楚陽身邊:“陽哥,謝謝你,剛才是我誤會了,對不起……”
楚陽翻身而起:“曉琪,別這么客氣,你姐姐遇上這么大的事,本來就挺難的,我遇上了就是緣份。事情都過去了,你們一切向前看,不用再提了。”
江曉琪過去挽住江曉玲的胳膊:“姐,我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