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攻伐僰僮1
一夜無話,不續(xù)。次日破曉時分,帳內(nèi)巫士覡士都出帳,尋高處朝朝陽紫氣日課。帳內(nèi)中庶子莊無忌安排隨軍仆僮,清水給昏迷青年世子凈身,更換大巫咸留給的用作身上和頭頂創(chuàng)處恢復的傷藥。
安頓完畢,等榻上青年男子轉(zhuǎn)醒,中庶子束手侍立在一側(cè),揮手讓仆僮準備世子朝食。
轉(zhuǎn)眼時至早食,榻上青年男子悠悠轉(zhuǎn)醒。看著榻前侍立的長長髯須的中年男子,“你是誰?怎么在大帳里?這里是僰道還是咸陽?”
莊無忌望著青年男子啞然,“世子,我是侯府中庶子莊無忌。你怎么把我給忘了。大巫咸說你得了離魂之癥,需要慢慢將養(yǎng)。你會慢慢想起來的。這里是僰道,我們昨天剛從僰道出發(fā)準備走常頞太守征發(fā)更卒修建的通向滇國的五尺道。”
青年男子起身,臉上不由掙扎一番。為什么會在僰道田獵,不是應該在咸陽典客令官署的嗎?話說人還是不能太魯莽啊,當時不應該逞匹夫之能,與那個僰人斗力士之勇的。夢境中記得自己最后是仰面倒下了,只是救了自己的蒙將軍在哪?
正待發(fā)問,簾門被一魁梧大漢掀開,渾身甲胄哐當作響,來人朗聲說,“嚴大行令已經(jīng)醒轉(zhuǎn),昨日中庶子已經(jīng)知會我等,今日可以繼續(xù)進軍。我等三人來此,即是想請示嚴大行令,僰人襲擊我秦兵,不可不伐,當討伐之?!?p> 大漢后面兩人行軍禮道,“戶郎則(軍正蘇)同意騎郎嬰諫言,請大行令發(fā)令士卒早食后整軍圍捕襲擊我軍僰人聚落,捕獲僰人剛好賣給隨軍商旅做僰僮抵換大軍軍糧?!?p> 青年男子看到和夢境中的蒙騎郎相同的面孔,有了熟悉感,聽他們說話是叫蒙嬰,但另外兩人姓氏是什么?一點印象也沒有,他們說的話都能聽懂,為什么就理解不來。不能表現(xiàn)出來,不然就鬧大笑話了。正身跪坐,做思慮狀,良久,蒙騎郎三人等的不賴煩,不由抓耳撓腮,暗暗發(fā)急。
一旁中庶子看到這種情況,知道世子離魂之癥還沒康復,躬身施禮道,“世子,無忌也認同三位軍尉看法,犯我天兵者,必伐。而且昨日大巫咸為救醒世子,已經(jīng)舉行人牲七星儀軌,僰人以后聞聽,定會與我秦人不死不休。為除后患,需斬草除根,這是報仇雪恨的至理?!?p> 青年男子聽到中庶子莊無忌搭話,明白莊無忌是提醒自己不要糾結(jié)記不記得另外兩名軍中大漢,需要盡快處理這件事,不然后果可能轉(zhuǎn)向不好的方面。
沉思片刻,青年男子看向面前三位軍中大漢,“你們和中庶子的意見一致,昨日之事需要盡快報仇雪恨,不留后患?”
蒙嬰行軍禮,“屬下三人正是這么想,我大秦從來沒有打不還手的道理。關東六國如此,匈奴如此,百越南向戶也是如此?!?p> 青年男子思慮一番,問道:“那你們認為我們應該出軍多少人,留守多少人,才能達到目的?”
蒙嬰回復,“在來的途中,屬下三人計議,搏兔也要用虎豹之力,留下200蜀郡士卒材官守衛(wèi)大營即可,我們發(fā)兵騎步千人,畢其功于一役?!?p> 青年男子思慮自己現(xiàn)在什么也不記得,情況不了解,胡亂發(fā)號施令,恐怕會有不好的事情發(fā)生,還不如聽從他們?nèi)说慕ㄗh,所謂兼聽則明嘛。
于是,發(fā)令:“可。我這傷勢不能和諸君子一同行動,還請諸君子努力,不使這些僰人逃脫?!?p> 三位魁梧大漢行禮,“諾?!?p> 三位軍中大漢轉(zhuǎn)身掀開帳簾,漸漸遠去。侍立一旁的中庶子策劃案了搽額頭細密汗珠,還好這三位沒有發(fā)現(xiàn)世子其實好多事情記不得了,不然軍心大亂,急書報告丞相府和始皇帝面前,世子的前途可就到此為止了。
現(xiàn)在大秦四邊慢慢安靜,想要掙軍功封列候越來越難了,只能仕途上進,保住侯府長長久久。
看向桌案前跪坐的世子,“世子平時還要注意,除了巫士覡士面前,可不能流露出離魂之癥。那樣大軍可就先亂了,始皇帝恐怕會懲罰治軍不嚴之罪。有大巫咸在此,相信世子旬日就能回想起過往的事情的。”
青年男子點頭,“昨日夢境之中的確有一些片段翻出,不知是真是假。我說說,你幫我參詳參詳。我這個大行令是典客令王敖的屬下,蒙騎郎是剛才自稱蒙嬰的,李信將軍嫡女和我定親,典客令王敖小女有沒有送我做妾侍?剛剛自稱戶郎則、軍正蘇的是誰?腦中現(xiàn)在完全想不起。”
聽著世子所說,中庶子既高興又擔心,看來昨日大巫咸安排巴宓巫士起招魂舞對世子還是有一些作用,只是世子回憶起來全靠夢境,清醒時候貌似不能夠回想起之前的事情,而且回憶起來的也只是邊邊角角,支零破碎。
希望大巫咸能夠治好世子吧,畢竟是巫庭一脈巫法最高深的巫士之一了。
莊無忌理了理思緒,“稟青世子,典客令王敖庶女王沫已經(jīng)隨大軍從咸陽入蜀郡,世子和君候商議此去身毒路途絕遠,前途未卜,現(xiàn)下安頓在嚴道侯府中。”
“剛剛來的三位軍中官長都是始皇帝從咸陽派給你出使身毒的,分別是郎中令下屬騎郎中蒙嘉孫蒙嬰,也是已故蒙驁將軍族孫,蒙恬將軍和蒙毅內(nèi)史的族弟;戶郎中李則,李信將軍嫡子,也是世子未婚妻兄長;藍田大營軍正屠蘇,已故南征百越的國尉屠雎將軍嫡子?!?p> “大巫咸是我大秦巫庭一脈首領之一巫珓;有一位蒙頂山老巫覡被稱做蒙頂山巫長,名叫巫谷,他們也是世子你在蒙頂山和巫山學巫時的師長。修行有成的巫女、巫覡,方可改姓為巫”
“有一位年輕巫女,世子需要格外注意,大巫咸吩咐她每天都來給世子做招魂舞儀軌,是巴郡寡婦清君的嫡孫女巴宓,和你一起在巫山學習巫術(shù)三年,青梅竹馬。其他人等屬下會在世子見到時從旁提醒,世子安心?!?p> 嚴青依據(jù)莊無忌的承諾,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點點頭不再言語。
不久,帳外一男子稟告,“中庶子,舍人乙已經(jīng)將你和世子早食準備好,現(xiàn)在呈上來嗎?”
中庶子莊無忌,掀開帳簾,“王乙,呈上來吧,昨日晚食世子就只喂下半碗肉羹,想必是已經(jīng)餓了。世子傷勢也需要滋補才能快快康復?!?p> 舍人王乙行禮,“諾?!?,安排隨從仆僮將各色食物分別擺放在主客桌案。
嚴青仔細打量舍人王乙,要牢牢把他面孔記住。舍人王乙被他盯的好不自在,但是在世子面前,不能有失禮之處,他能夠做到侯府舍人,也是通過姻親關系大批門客中一番爭奪的,可不想因為過失就被再貶為門客。
看向面前矮案幾上各色鼎豆盛放的食物,嚴青忽然看見一個漆豆里面放著暗紅色的血凍。詫異問道,“中庶子,這個血凍是什么,這么腥,必須吃下嗎?”
莊無忌正準備跪坐,準備享用桌案上的早食,雖然品類只有世子面前的一半不到,他已經(jīng)很滿足了,畢竟按秦法,食用各色食物和盛放食物的器具都是依照爵位高低有嚴格規(guī)定的。
他知道這是世子暗示問他,這個血腥的血凍是不是他平常愛吃的,還是什么原因必須吃下的。如果不是,那就安排人撤掉。
聽到世子問話,揮手讓仆僮退去,起身行禮回道,“世子,大巫咸昨日為你做法大司命招魂后吩咐蒙頂山老巫覡,人牲的血液制成血凍,要求世子每頓按量食用,一日三餐,說是恢復離魂之癥的。粟糧可以不食,血凍不可遺漏。你可不能諱疾忌醫(yī),大巫咸不會害你的?!?p> 舍人王乙可不知道這些,人牲昨天他聽說了,但是軍隊圍住方圓百步范圍,里面可沒看到什么場面。
早上中庶子安排他和蒙頂山老巫覡交接的,據(jù)說老巫覡安排人昨日忙碌了半夜,他還以為是三牲的血液,沒想到時人牲的。
不過血腥場面沒看到,他也不是有多害怕,畢竟他們這些人身系侯府,侯府長長久久,他們這些侯府官吏門客才能長久。就算讓他去處理,只要有利世子的事,他也會去做的。
嚴青聽到中庶子這么說,知道不可避免,只能皺著眉頭,一口血凍就著一口肉羹,間或一些山野蕨菜和豆醬,緩緩服食。
中庶子莊無忌很快就吃完,取桌案上的清水凈口洗手后,起身在舍人王乙前面侍立,看著嚴青一口一口,緩緩咽下桌案上的各色食物。
良久,嚴青吃罷,莊無忌對王乙揮手,“著人撤去食器,清理桌案,一會世子要見客了?!?p> 王乙恭謹稱諾,出門安排仆僮干活。清理完畢,王乙退出軍帳,雜帳外不遠處和兩位侯府洗馬與另一名舍人站在一處等候中庶子的命令。
不久,嚴青只見一群人約十幾位,臉上涂抹各式五彩紋路圖案,身著百衲衣,身上各種古怪錦囊法器的人走進大帳,為首兩人直接跪坐于側(cè)位桌案,其余人對他施了俯首之禮,侍立一旁。莊無忌侍立在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