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山盡頭,是為邯鄲,這是一座古老的城邑。
胡服騎射、完璧歸趙、負荊請罪、紙上談兵……數(shù)不盡的成語在這里誕生。
邯鄲舊為趙都,光彩風(fēng)流,聞名于世。
后來,大秦滅趙,以邯鄲為郡治所,邯鄲郡也一度被稱為趙郡。
不久之后,這里也將成為六國余孽和大秦將士角逐的主要戰(zhàn)場之一。
日暮時分,扶蘇的人馬浩浩蕩蕩,開進了邯鄲城中。
現(xiàn)任邯鄲郡守羌瘣,率領(lǐng)郡中官吏前來迎接。
在秦王政十八年王翦破趙的戰(zhàn)爭中,羌瘣率大軍出井陘,俘虜趙王遷,戰(zhàn)功頗豐。因而滅趙之后,被封為了邯鄲郡守,鎮(zhèn)守趙地。
扶蘇進城之后,沒少打量這位戰(zhàn)功卓著的老將軍。
后者其貌不揚,不漏鋒芒,毫無大將風(fēng)范,甚至有幾分懦弱的感覺。
不似將軍郡守,倒似鄉(xiāng)野間一老農(nóng)。
只在眼中隱匿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殺氣,依稀可見往日的崢嶸。
“羌瘣像一頭病虎,平日里不會張牙舞爪;但一旦覺醒,必將噬人,這是一個危險人物?!?p> 扶蘇幾乎一瞬間他想到了小時候看過的電視劇中的司馬懿形象。
在羌瘣身后緊緊的更隨著一個年輕人。這個年輕人與羌瘣截然相反,他的眼神陰鷙,鋒芒畢露,將野心明明白白的寫在了臉上。
扶蘇一瞬間就被他吸引了,這獨特而憂郁的氣質(zhì),天生就是個殺人的好苗子。
“此何人哉?”扶蘇問道。
羌瘣像是早有預(yù)料,不急不緩道:“稟陛下,此人祖父為故趙名將李牧。李牧為趙王所害之后,他含羞忍辱,投效大秦,其才智超群,可堪大用,現(xiàn)為郡卒史,李左車是也?!?p> 一個小小郡卒史,本是沒有資格面見皇帝的。
但羌瘣偏偏將他帶在身邊來見自己,意思已經(jīng)很明確了。
“名將之后,確實大材小用了?!狈鎏K點了點頭,“最近,朕剛好缺一把刀,李左車,你是朕的刀嗎?”
李左車臉色依舊深沉,點了點頭,拜了一拜,沒說話。
這一拜,成就了日后權(quán)勢熏天的錦衣軍將軍,天下聞名喪膽的冷面殺神。
錦衣軍是二世皇帝設(shè)立的親軍,掌護駕侍衛(wèi)、巡查緝捕之事。
錦衣軍辦的,全部都是朝廷重案。辦案時可不訴廷尉,不告朝堂,必要時無須審訊,可先斬后奏。
這是一個神秘莫測機構(gòu),據(jù)說每位大臣身邊都潛伏著錦衣軍的暗探,將他們?nèi)粘5囊慌e一動全部記錄下來,呈報給二世皇帝。
膽敢由逾越之舉,格殺勿論。
李左車執(zhí)掌錦衣軍三十余年,所殺之人更是不計其數(shù)。
大秦的敵人懼怕他,大秦的叛逆懼怕他,大秦的官員更懼怕他。
大秦有民諺曰:左車一笑,閻王開道。
當(dāng)然,后世普遍認為,錦衣軍的設(shè)立,是二世皇帝完美而輝煌的一生中為數(shù)不多的黑點。
將一支軍隊游離于法度之外,任意妄為,造就了無數(shù)冤假錯案。
錦衣軍,其功雖巨,其過倍之。
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二世皇帝后期錦衣軍捕風(fēng)捉影,將戰(zhàn)功卓著的丞相周勃投入昭獄,差點棒殺之。
后來,二世皇帝親自過問,周勃才得以幸免,恢復(fù)爵位。
“吾嘗將百萬軍,今日方知錦衣之可怖。”出獄之后,周勃如是說。
看來短短三日的昭獄生活,給這種位極人臣的老者,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當(dāng)然,這都是后話。
“李左車,你去將趙高和胡亥帶來,這是朕給你的第一道命令!”
“諾!”
……
一個月前的趙高,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淪為階下之囚。
自己看似天衣無縫的計謀,竟然敗的如此之快。
當(dāng)李斯率軍將趙高和胡亥捉起來的時候。
胡亥只是傻乎乎的喊叫著:“丞相,這是干什么?”
趙高卻一臉的平靜,全完了,李斯出賣了自己。
可惡的李斯,你害了我,害了胡亥,也害了大秦!
他轉(zhuǎn)過頭斥責(zé)著胡亥:“事已至此,還叫什么,等死就是了?!?p> 胡亥錯愕:“我是始皇帝之子,誰敢殺我?”
趙高暗罵一句白癡,答道:“始皇帝之子?!?p> ……
扶蘇望著眼前的趙高,心中贊嘆,歷史欺我太甚。
趙高非但不是后世訛傳的閹人,反而豐神俊秀,是一位活脫脫的美男子。
一身囚衣的他,舉手投足之間,透露著淡定與從容,不似庸人。
也對,趙高生于隱宮,是卑賤之人。若無過人之處,焉能得到始皇帝的青睞。
“趙高,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扶蘇問道,本來他計劃先閹后殺,將趙高溺死在糞坑里,現(xiàn)在卻忽然改變了主意了。
這樣實在是太殘酷了,同樣是爭權(quán)奪利,誰又比誰更高貴呢?
“成王敗寇,高無話可說。只求陛下看在血脈之情上,給胡亥公子一條生路?!壁w高的聲音出奇的動聽。
拜托,你是反派啊,反派就應(yīng)該像個小丑一樣,上躥下跳、惱羞成怒甚至破口大罵才對呀。
全亂了。
扶蘇點了點頭,對趙高的表現(xiàn)十分意外,人之將死其言也哀。
他揮了揮手,李左車快步上前。
扶蘇吩咐道:“許其自盡,留個全尸,就近安葬吧?!?p> 趙高感激的看著扶蘇,躬身大禮,禮畢,大踏步而去,終不發(fā)一言。
扶蘇望著趙高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難道歷史真的是一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嗎?
自己死后,又焉知后世是贊譽還是唾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