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魚浪和顏芍相互親吻,瑾瑜已經(jīng)是見怪不怪了,他們兩個的事在妖族早已是人盡皆知。同性相戀在妖族也是禁忌,他們二人也算是費勁了千辛萬苦才好不容易在一起。不過最可氣的是,他們因為經(jīng)常仗著別人知道,便肆無忌憚耳鬢廝磨。
而寧卓北此時看到他們之間的親昵,既震驚又訝異。她自小在仙門長大,估計連普通男女之間的曖昧都未曾見過。這一下,帶給她的震憾可不小,比那煙火都厲害。
瑾瑜看到此,心里已經(jīng)明白了七七八八,只是他不僅沒打算解釋,還更想戲弄寧卓北了。他將嘴湊近寧卓北的耳珠子,輕輕的說:“分桃。。?!比缓蟀崖曇魤旱鸵稽c,“斷袖。。。”,在把嘴湊得更近一點,“龍。。。陽。。?!?p> 他每說一個詞,便看看寧卓北的反應(yīng)。如他所愿,寧卓北每聽到一個詞,耳珠子便多紅一點,當(dāng)他說到最后一個詞時,寧卓北唰的轉(zhuǎn)過臉來,面紅耳赤的低聲道:“你,厚顏無恥!”
瑾瑜看她著惱,更是惡從膽邊生,更想戲弄他,于是把身體微微一仰,微笑道:“這如何厚顏無恥了。你既著惱,便是知道這些詞是形容何事,出自何人。”
其實這幾個詞,但凡一般的古籍史書都會有記載注釋??墒窃阼さ目诶?,仿佛寧卓北看了什么**穢詞。寧卓北更是不知如何回應(yīng),窘迫得像似剛剛看了別人洞房花燭一般。她“噌”的站了起來,手里的澍生劍更是出鞘了幾寸。
瑾瑜也不急,緩緩起身,將她的劍推回鞘中,眼里含著笑,湊近寧卓北,道:“誒,卓北,咱們這可是過命的交情,你怎么如此小氣?”他斜眼瞥了一下魚浪和顏芍,繼續(xù)道:“沒什么不好意思的,多看幾次就習(xí)慣了?!?p> 寧卓北又氣又窘,狠狠道:“你。。。我遲早。。?!?p> “遲早怎么樣?哎哎,怎么走了。。。”
寧卓北說他不過,又不能揍他,轉(zhuǎn)身御劍而去。
坐在船中央的千扇,看他們鬧了幾句,又看寧卓北御劍離開后,悠悠的說:“瑾瑜,不怪我沒提醒你。有些人走了,可就找不回來了?!?p> 瑾瑜坐回甲板上,一邊樂,一邊淡然的說:“沒事。明天我好好道歉。她不是那么小氣的人?!?p> 沒想到,這回他猜錯了。等到他第二天推開寧卓北在客棧的房間時,才發(fā)現(xiàn)那臥房早已人去樓空。寧卓北不知何時已經(jīng)離去,不曾說再會。
寧卓北從碧水湖回到岸邊,本想直接回到客棧休息,可是沒走兩步,便見一個白色的身影,落在她的面前。那人身穿白色羽衣,衣擺上繡著青蓮色的瑞錦紋,頭上飄著玄色的發(fā)帶,云容月貌,慈眉善目,便似一個不足三十的婦人。
寧卓北見到此人,一驚,隨即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禮,道:“師父?!?p> 云天澤道:“嗯。你隨我來吧?!?p> 說著,便將寧卓北帶到碧水湖邊一個僻靜的石亭,遠(yuǎn)離那喧囂的蘭陵城。
寧卓北又行了一個禮,道:“師父為何在此?”
云天澤道:“下個月便是在左神山祭天。我到此與各位長老商討祭天事宜。順便去會了一個舊友。”頓了頓,道:“那鬼車之事,追查得如何?!?p> 寧卓北一聽,便將如何追蹤鬼車之事大致的匯報給了云天澤,至于這其中與瑾瑜相關(guān)的地方,她都巧妙的避而不談。
云天澤道:“你可知是那黑衣人是誰?”
寧卓北沉吟了一下,道:“弟子看不出來?!?p> 云天澤思忖了半晌,道:“那個青衣人便又怎樣?”
寧卓北道:“更似靜一派的人。不過弟子沒有十足把握。”
云天澤垂下眼簾,又思考了一番,道:“既然那鬼車已死。再追查也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了?!?p> 寧卓北道:“是,師父?!?p> 兩個人靜默了一會,寧卓北垂手問道:“師父,弟子。。。弟子有疑?”
云天澤回頭看了她一眼,她這個弟子,對是非黑白有自己的見解,從來不會人云亦云。別人提到蒼生,便當(dāng)是黎明百姓,而在她眼里草木鳥獸皆為蒼生。別人提到修行,便想到靈元渡劫,而她卻覺得但存善念,問心無愧,才是修行。
她有時候覺得這個弟子沒有仙緣,雖然寧卓北勤勉努力,孜孜不倦,但是無論是對靈元還是渡劫,都是一副很淡泊的樣子,從不執(zhí)著于任何一種榮耀。
她想起第一次見到寧卓北的時候,她只有四歲,發(fā)著高燒,躲在他們村里那個小小的屋子里,守在她奶奶的尸體邊上。那么小的孩子,還不懂得什么是死了。她只知道要陪著她的奶奶,等她睡醒。她以為寧卓北病得如此重,也是救不活了,正如她的父母和那個村里其他染疫的人一般。結(jié)果不想,她居然挺了下來。
云天澤當(dāng)時便決定將她帶回華陽山,收為弟子,其一是因為他們村里再沒有別人可以照顧她。無論是她的父母還是叔伯,都死于瘟疫,死后尸體盡焚,連個祭拜的墳頭都沒有。其二是覺得他們之間似乎有些緣分。
縱然寧卓北不是她的第一個弟子,但是對于這么小的孩童,云天澤并不知道該如何照顧。除了平時教授她一些課業(yè),云天澤只好從她的師兄那里借來一個采藥的女修照顧寧卓北。那個小姑娘機(jī)靈又活潑,十幾歲的年紀(jì),說是照顧,其實是陪著寧卓北玩。兩個人相處甚佳。
只是不想,幾年后,那個女修愛上了一個外門弟子,便從容的下山去了。寧卓北一向都安靜,不過那個女修走了以后,她變得更安靜,有時候甚至一個月都不說一句話。云天澤問她是不是因為那個女修走了很難過,結(jié)果她說:“我很難過,可是她很開心。我不知道還該不該難過?!?p> 云天澤看了看寧卓北的臉,問道:“你說。”
寧卓北深吸一口氣道:“師父,我們修仙是為了什么?”
云天澤反問道:“你修仙是為了什么?”
寧卓北道:“除奸鋤邪?!?p> “何為奸,何為邪?”“利欲熏心,見利忘義為奸,無惡不作,殘害生靈為邪。”
云天澤笑道:“你答得好。你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為何還問我?!?p> 寧卓北蹙緊眉頭,道:“既如此,為何掌門和眾師兄弟卻說,我們修仙是為了斬妖除魔?除魔我懂,為何。。?!彼D了一下,“為何要斬妖?”
云天澤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斬妖除魔只是眾仙山立下的一面大旗。為的是在凡人面前得到無限的敬仰。魔的確該除。但是妖又未必該斬。本來就是井水不犯河水。這些道理,那些初入門的弟子不懂,可是我們都懂。明白了卻不一定能夠改變什么。幾十年前,我們仙門眾家與妖族百獸一戰(zhàn),傷亡慘重。于是定下了百年契約,勉強(qiáng)維系著那微妙的和平。只可惜,斬妖除魔是仙山的立派之本,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這幾年便又老生重彈,蠢蠢欲動起來?!?p> 云天澤雖然看起來年輕,但其實已經(jīng)過了不惑之年,對仙門里的事都已經(jīng)看破。她嘆了一口氣,道:“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未聞以道殉乎人者也。既然不可以道殉生人,難道精怪妖獸便應(yīng)該殉道嗎?為人者,可作惡殲百人,為妖者,可行善救百人。難道僅僅因為各自的立場不同,便要用不同的尺去衡量嗎?盡己所能,兼濟(jì)天下,澤被蒼生。人木草獸皆為蒼生。如果連我們自己都要以不同的態(tài)度去對待蒼生,那蒼生便也會如此看待我們。”
她直視著寧卓北的雙眼,道:“所以,是仙門世家錯了。我們執(zhí)著于靈元,執(zhí)著于渡劫,執(zhí)著于鏟除異己。卻從來沒有好好想過,修行修的是什么,修的不過是自己的心,自己的信念。而不是斬了多少妖魔,度了多少金身?!?p> 寧卓北聽完云天澤的話,愣了一下。云天澤竟然和瑾瑜說出了同一番話——修的不過是自己的心。
寧卓北思忖了一下,小心翼翼問道:“師父。。。我。。?!?p> 云天澤知道她要說什么,道:“卓北,你和秋華都是我一手教導(dǎo)出來的。你們的秉性如何,我很了解。有些事,你不必事無巨細(xì)的告訴我。如若你的心如明鏡一般,我又怎么會反對?!?p> 寧卓北垂著眼簾,輕聲道:“即使,即使與妖族子弟結(jié)交,也。。?!?p> “他們可是奸邪之徒?”“不是?!?p> 云天澤笑道:“那又為何不可。”
寧卓北道:“弟子明白了。”
云天澤道:“世間很多事,我們都還不明白。所以。。。”
寧卓北道:“要繼續(xù)修行?!?p> 云天澤滿意道:“對?!彼龘]了揮衣袖,道:“咱們回華陽山吧?!?p> “是?!?p> 寧卓北跟著云天澤朝華陽山行去,她回頭看了一眼那碧水湖,低聲道:“再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