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會快樂嗎？

　　半個小時后，翟羨逢趕到酒吧，這時我已經(jīng)喝得頭昏眼花。

　　他一進(jìn)門，就看見了坐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的我，安靜乖巧，不像是個醉鬼。

　　“攸嘉?！彼呓?，輕聲喚我的名字。

　　我緩緩睜開眼睛，茫然地望著眼前的人，無法聚焦的眼睛，過了好幾秒才判斷來者是誰。

　　“是你啊。”我放松下來，眨眨眼睛，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翟羨逢知道我可能壓根兒就沒把他認(rèn)出來，不由失笑。他將我攬進(jìn)懷，她溫順地把臉貼到了他的西裝外套上，像只貓。

　　Chalmers一副看好戲的表情，他揚了揚眉，抿了一口杯子里的干馬天尼。

　　翟羨逢剛想向男人道謝，卻在對上那人目光時愣了愣。不過多年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也不是白練的，很快他便冷靜地伸出手。

　　“Chalmers，好巧?！?p>　　Chalmers目光戲謔，回握住了他手：“翟先生，尊夫人可算是讓我開了回眼界?！?p>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敘舊打蒙了，捂住腦袋，“等等，你們認(rèn)識？”

　　“合作商?！钡粤w逢回答得很快。

　　我瞇起眼睛，警惕地打量著Chalmers這位放浪形骸的公子哥。他目光里是星星點點的笑意，像是剛目睹了一場小孩子掐架的大戲。難不成，他是蓄意接近？

　　被這么打量Chalmers也不惱，他無所謂地聳聳肩，“你該不會以為是預(yù)謀偶遇吧？放心，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p>　　很好，你把我惹火了。

　　還沒等我說什么，翟羨逢就輕輕按住我的肩，溫柔地在我耳邊道，“走吧?！?p>　　我頓時心化得說不出話。

　　*

　　走出酒店來到室外，翟羨逢剛松開手想要拿車鑰匙，我卻誤以為他是想扔下自己，慌慌張張環(huán)抱住了他的腰。

　　“別扔下我……”

　　翟羨逢的手懸在半空，像是有些無奈。

　　“沒有要扔下你，我只是在找車鑰匙。”

　　我卻包得更緊了。

　　翟羨逢只能艱難地開鎖，艱難地把我安頓到副駕駛座上。

　　喝醉了的我格外黏人，一下車，就又抱著人不撒手，和平時那個臉上寫滿了“給我滾”的人判若兩人。

　　好不容易進(jìn)了家門，我又急急地地抓住他的手臂，呼吸又急又重。

　　我一直有輕微的夜盲癥，再加上喝醉的緣故在黑暗環(huán)境下很容易慌神。

　　“別怕，我在?！彼牧伺奈?p>　　“我沒怕?！蔽易煊玻澏兜氖謪s抓得更緊了。

　　我像只考拉，整個人都快掛在他身上了。

　　“你喝醉了對誰都怎么親熱嗎？”翟羨逢的手撫上我的腦袋，揉了揉。

　　“我是良家婦女?！蔽覑瀽灥剞q解。

　　“良家婦女這么不矜持？”

　　這次我沒有立即回答他的話，幾個深呼吸后，強迫自己平靜下來。此刻，我離他的距離只剩下沉重的心跳，在黑暗的環(huán)境中分外鮮明。

　　我的手撫上他的胸膛，垂眸輕笑，“它為我跳嗎？”

　　“嗯。為你跳?！?p>　　我終于滿意了，從他身上跳了下來，背著手，徐步朝著客廳走，走著，用領(lǐng)導(dǎo)似的眼神打量著室內(nèi)的裝潢。

　　一邊搖搖晃晃地走，我一邊忍不住道：“翟先生，你經(jīng)常會帶醉酒女生回家嗎？真是混蛋?！?p>　　他為我這小把戲貢獻(xiàn)耐心，“你醉酒和一個混蛋回家，就不怕混蛋對你做什么嗎？”

　　我轉(zhuǎn)過身，背著冰冷的月光，被銀白色包裹住，在如油畫一般的霧氣里朝他微笑，

　　“其實，我不輕易和混蛋回家的?！?p>　　“你這句話太缺少說服力了?！彼Α?p>　　我嘆了口氣，“先生，難道你還沒看來嗎？我還巴不得混蛋對我做什么呢?！?p>　　他目光柔和下來，輕聲問我，“這算是什么？”

　　我后退幾步，張開手，“還沒看出來嗎？我在勾引你?！?p>　　下一秒，我便被他護(hù)住后腦勺，身體貼在墻壁上。他默不作聲，嘴唇覆上，幾乎快掠奪了我全部的呼吸。

　　我直覺告訴我，我們之間有一團(tuán)火在燃燒，蓬勃又小心?；蛟S多年前的我根本不會想到，有一天我會如此認(rèn)真地去愛一個人，不會想到自己會為他主動斂住鋒芒的羽翼。

　　黑暗中，他喘著粗氣，一把抱住我的腰，熾熱的目光快要把我的心臟灼燒出一個懂洞。

　　“常攸嘉?！?p>　　我輕輕“嗯”了一聲，手指拂過他的鬢角，“我在。”

　　“我愛你?！?p>　　“我也是?！?p>　　他將我橫抱起，將我平放在床上時，我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旋轉(zhuǎn)，模糊之前似乎看見了梵高眼里的星空。

　　“認(rèn)得我嗎？”他的臉離我很近，熱氣就噴灑在頸間，低啞的聲音曖昧。

　　我輕輕捧住他的臉。

　　“認(rèn)得。你是翟羨逢，我喜歡的人，喜歡了很久的人?！闭f完，我伸出手臂勾下他的腦袋，在他嘴角落下虔誠的一個吻。

　　我忽然想起了當(dāng)初那個在劍橋嘆息橋上，冷漠地看游船人經(jīng)過的翟羨逢。我從未想過，這樣的神情會出現(xiàn)在他的身上。那是一種麻木的表情，僵硬沒有朝氣，與當(dāng)年那個勵志要考北大的學(xué)生會會長完全不同。

　　那時的他指著嘆息橋下的河流，笑：“日復(fù)一日地流，河流對自己的生活是會快樂還是難過？”

　　他變了嗎？我不知道?？伤堑粤w逢這一點，在我心里從未發(fā)生過變化，這一點，我無需懷疑。

　　*

　　凌晨兩點，我蜷縮在床的一角。只聽見翟羨逢嘆了一口氣，翻身抱住了我，胸膛貼上了我的背。

　　“這幾天我想起了好多事情?！蔽掖瓜卵郏届o地說。

　　他沒有說話，卻是抱得更緊了些。

　　“你知道嗎？我發(fā)現(xiàn)，比起面對真相帶給我的殘忍，我更害怕，我忘掉了我和你之間的所有?！蔽遗ζ届o地說出這句話。

　　男人的下巴就這樣抵在我的肩膀上。

　　“對不起?！彼f。

　　“你道什么歉？你有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啊?！?p>　　“我后悔我自私地隱瞞了你那么多。那些記憶是屬于你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找醫(yī)生幫你治療?！?p>　　窗外是滿月，我想，今夜我們恐怕還不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