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現(xiàn)在使用著“旅人”這一身份的還是奧羅的話,他一定能認(rèn)出,肉工廠中這位看到火后變得癲狂、圍繞著火焰手舞足蹈起來、又在火焰被熄滅后倒地蜷縮的神秘人,便是他在某顆已毀滅的星球上有過一面之緣的——心魔格蘭。
不過,普魯托并不清楚對方的身份。
因為不熟,也因為他心中對這個冰雪世界有了些許異樣的情感:反感、痛苦、悲憫……同時也不希望自己與這里的任何人任何事再扯上關(guān)系,所以,普魯托直接離開了。
他丟下了有能力掌控人心、引發(fā)災(zāi)難的惡魔。
…………
“好安靜啊……”
盡管越來越多的大城市居民被肉工廠中的火災(zāi)吸引前來,工廠周圍也愈來愈熱鬧,聲音愈來愈吵鬧……可是,佩戴著灰綠色面具的黑袍人依舊伏在地上,喃喃自語著。
“太安靜了啊……”
他能夠聽見——依稀能聽見自外邊傳進來的聲音,有成年人的聲音也有小孩子的,有驚訝的也有好奇的、恐慌的,還有一種瘋狂的聲音——來自人們倉促、忙亂的腳步聲。
大城市里的居民們好似得到了某種信號,讓他們從各自原本所在的地方紛紛趕來此處,圍觀那燃起的烈焰,以及隨后拔地而起、撲滅火焰的冰柱。
“這是家肉鋪……”
“好香啊……”
不知情的人們圍攏了上來,沒見到有人出聲為這家起火的店鋪負(fù)責(zé),而也不知道是誰第一個抄起手上家伙開始砸店鋪的門——總之,后來圍上來的所有人都這么做了,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聞到肉香,沒吃過好吃的東西了。
人們開始責(zé)怪起不明身份的肉鋪主人的自私,絲毫沒顧慮那些知情者臉上古怪的神情。
而后,就連知道這股肉香源自何物的人也參與進了眼前的瘋狂中,反正,他們也不是第一次這么做了。
這會兒有食物,有眾多的同行者,有氛圍,而且,沒有寒冷……越來越多的人涌至先前被點燃過的肉鋪前,砸開門、沖進去,大快朵頤起來。
至于肉工廠后的別有洞天——有些人可能是知道的,有些人可能也看到了,不過,他們好像都不在意。
緊接著,又有人喊道:
“這里著火了啊——是火咒嗎?!”
“創(chuàng)世主那混蛋,給我們的果然都不是好東西!”一個人的聲音。
“哈,還好這次的火滅得夠快,他心里打算著的估計是把我們?nèi)紵腊??”另一個人的聲音。
“真是用心險惡……”眾人的聲音。
倒在地上的黑影慢慢地爬了起來,抬起手摘下臉上的面具,頓了頓,又重新戴了回去。
很好……
低下頭看著腳下的肉塊與枯骨,又抬起頭,透過肉工廠屋頂?shù)幕砜?,看向慘白的天空。
很好,很好,哈哈哈哈……他笑道。
不再安靜了,這顆星球。
這顆星球,熱鬧起來了……
…………
“創(chuàng)世主那混帳,肯定是想把我們都燒死,才不會讓他得逞!”
人們圍聚在被冰柱包裹的肉工廠前,指指點點。
之前目擊到過綠色火焰的人則表示這是一種“不祥”,而他們在看到那些熄滅了綠火的冰柱后,更覺這是不好的象征。
然后,他們便不約而同地將罪魁禍?zhǔn)锥ǔ闪藢⒒鹬渌徒o他們的創(chuàng)世主兄弟。
普魯托站在分配給他們的那間小屋門前,無言聽著大城市中的動靜。
他攥緊拳頭,用力砸向身旁的木屋墻壁。
當(dāng)然,憑他平常的力氣,根本無法撼動一座供人居住的房屋。
這會兒也是一樣,木屋毫發(fā)無損,陣痛感卻從他的手上泛起,帶著些許麻意,沿著手臂傳至他的心口。
心痛。
“我還真是……什么都做不到啊?!?p> 他攤開有些紅腫的手掌,些許火星自他的掌心中飛出,它們不再像工廠中那般呈現(xiàn)出詭異的綠色,而是正常的火焰色彩。
好似感覺到了什么,普魯托側(cè)身回頭,隨即他看到了折返回來的索倫森,這位創(chuàng)世主臉色鐵青,緊裹著黑袍,渾身都在顫抖。
“忘恩負(fù)義的人類?!彼鱾惿恼Z氣中滿是憎惡的情感,“若不是我和爾那,你們早死在茫茫星際之中了!”
這座由他的弟弟創(chuàng)造的“驛站”,四周到處都是隕石陣,而過去的兄弟倆歡迎無奈降落至這顆星球上的所有異鄉(xiāng)生命體們,會為他們建立庇護所、想方設(shè)法去對付那些難以融化的寒冰。
從什么時候開始,一切都不再是那么和藹,而是充滿矛盾、到處都是爭端呢?
索倫森就像之前的普魯托一樣,用力將握成拳的手砸向旁邊的木頭墻壁,卻又在即將觸碰到物體表面時猛然停下。
霎時間,屋檐上的雪無故落下,用于擋風(fēng)的窗戶上也忽地爬滿了裂紋。
索倫森的拳頭上纏繞著漆黑的氣體,它們似乎是從他體內(nèi)析出的,又仿佛來自天地之間狂暴的魔力。
他的視線越過普魯托,投向不遠(yuǎn)處的人群,以及被人們團團圍住的店鋪——那幢被烈火燒得破破爛爛的木屋,它最終得到了冰雪的庇佑,由于突然從地下穿出的冰柱而得以保留下房屋的外輪廓,沒被完全燒成灰燼。
操縱冰雪撲滅火焰——這個世界上,唯有一人能做到這件事。
“爾那……”
索倫森不難猜到,是遠(yuǎn)在創(chuàng)世主雪坡上的弟弟“看”到了大城市中發(fā)生的災(zāi)難,然后及時出手制止火焰蔓延、保住了周圍人的性命。
他的弟弟在遇見藍(lán)發(fā)的旅人前,從未將目光投向這座異鄉(xiāng)人自行建立起的庇護所過——索倫爾那在藍(lán)發(fā)旅人眼中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而透過另一個自己的雙眼,他好像又看到了許多糟糕的事情。
索倫森沒有他弟弟那樣的能力,他只能通過到處奔走、跑腿,來為弟弟分擔(dān)責(zé)任、處理煩惱。
“這顆星球上的人欠你的東西太多了,爾那?!彼鱾惿е勒f道,“可是他們卻一點都不懂得感激。”
他轉(zhuǎn)向普魯托,對上了藍(lán)發(fā)旅人的視線。
而普魯托則從這位未來的“黑暗之主”眼中,看見了濃濃的失望之情。
“對不起,索倫森?!逼蒸斖袕埩藦堊?,卻不敢在周圍如此熱鬧、有如此瘋狂的環(huán)境中發(fā)聲說話,只能寄希望于索倫森能通過他的嘴型理解他想表達(dá)的意思,“我太沖動了,我本來應(yīng)該……”
“有時候我真的不能理解,”索倫森抬起手,阻止普魯托繼續(xù)無聲說話,“想不通爾那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幫助你們這些異鄉(xiāng)人?!?p> “我只想,和我的弟弟、和我的親人在一起生活。”他說,“這是爾那創(chuàng)造的星球,本應(yīng)是只屬于我們兄弟二者的家園。”
說著,索倫森抬頭眺望不遠(yuǎn)處的大城市居民們——
“創(chuàng)世主果然給我們的都沒有什么好東西!”
“居然想要把我們燒死!”
人們依舊站在肉鋪前,議論紛紛,大多都是不好的言語。
“閉嘴!”索倫森低下頭,無人能看清此刻他的神情。
“閉嘴??!”
周圍頃刻間安靜了下來,人們的嘴巴張張合合,可他們的聲音卻怎么也傳達(dá)不到這座小屋附近來了。
普魯托忽覺周圍暗了下來,他仰起頭看向天空,卻像是又回到了那座陰暗又寒冷的肉工廠中,視野中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火……咒……”
大火似乎重新燃了起來,散發(fā)出幽幽綠色熒光的火焰,重新在周圍的黑暗中被點燃了。
“索倫森?”普魯托顫抖著嗓音,他想要接近站在小屋附近的創(chuàng)世主,可一想到索倫森之后的威名,他又失去了靠近對方的膽量。
“索倫森你冷靜點!”最終,他只是伸出手,想要勸說對方平息怒火。
與此同時,綠色的火焰中,似乎有什么人向他們走了過來。
那是一個戴著奇怪面具的黑袍人,面具上沒有為眼睛刻孔,但那人卻并沒有表現(xiàn)得似是什么都看不見的模樣。
那人的背后是火,周圍是火,到處都是火。
透過火焰,普魯托可以看到被血染紅的冰川,冰刺肆意冒出,還有那作為黑袍人背景板的、他身后瘋狂的人群。
大城市的居民們叫嚷著什么——他似乎聽清了,他們是在叫嚷著:
“殺死……”
殺死……誰?
“閉嘴!”索倫森甩開黑袍,而它瞬間就被綠色的火焰吞噬至盡,普魯托也由此看清了黑暗之主的真貌——黑發(fā)、黑瞳,蒼白的臉頰上因為極度憤怒而浮現(xiàn)出病態(tài)的紅暈。
索倫森在這樣的場景下,掌握了“屬性”的力量。
他渾身上下都在冒著黑氣,而同時大氣中的魔力也在源源不斷地注入他的身體,卻一點也沒有撐爆這具脆弱軀體的跡象。
就在他的怒火即將爆發(fā)出來的那刻,一道人影從稍遠(yuǎn)的地方趕來,把住他與普魯托的臂膀,將他們拉進小木屋中。
“卡特?!”
來者正是村莊的新一任村長,長著一頭紫發(fā)、身上纏滿繃帶的少年,卡特。
索倫森被他這么一拽,滿心的怒氣一時間不知道該往何處撒,于是愣在小木屋中,干站在門附近也不坐下。
隨后,陸陸續(xù)續(xù)地有其他村民從外面回來,一進屋就對上了卡特嚴(yán)肅的神情,并且看見一個陌生人板著臉皺著眉站在門邊上。
“阿錫,聽說外面出大事了,我們還以為是你闖禍……啊不,是你出事了呢!”
“我是這樣不靠譜的人么?!”剛回來不久的錫姆有些氣急地跺了跺腳,而他的這一舉動立即在卡特的瞪視和另外一些村民們的勸告下告一段落,“聽說是有人用火不當(dāng)……話說,普魯托,那家伙是誰?”
沒了那身標(biāo)志性的黑袍,即使是見過索倫森的人,也都對他感到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