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大斗獸場除了下人就只剩下他們幾個人。外面興許是雪下大了,雪天場中只覺得森寒透骨。
云服媚不知道那半人的情況,想了很久,終于開口問道:“風公子,剛剛那半人,能叫我看看嗎?”
風蕭然還沒回答,墨如玉就問道:“剛剛的情形姑娘也看到了,倘若那半人也發(fā)起狂來,還不知道會是個怎樣的情景,如若姑娘真的好奇,就等蕭然處理好這些事情再來看也未嘗不可。”
云服媚臉忽的燙起來,手微微發(fā)著顫,也不知道是冷還是怎的。
大斗獸場如今是一片狼藉,雪天場上的霜越來越厚,不好收拾。墨如玉晚上還要和風蕭然去風逸街樓子里去聽曲兒,就留下了。
外面雪下的不大,南宮瑾言和云服媚坐在寬敞的轎子中。
自從出了大斗獸場,云服媚就沒再說話,南宮瑾言察覺到她有心事,便問道:“為什么那么在意那半人?”
云服媚對上那恍若碎冰的眸子,這次沒有閃躲。
一個人心事多了,總會多幾分莫名其妙的安之若泰。
云服媚原本以為南宮公子也會覺得她是好奇。
云服媚將昨天早上發(fā)生的事情告訴了南宮瑾言。
南宮瑾言沒有料到云家竟然會決絕到這種地步。論名分,云服媚是云晟天明媒正娶的發(fā)妻顧笙遙的女兒,還是嫡出。
“所以,你見到那傘就想起了那位救你的姑娘?”
云服媚點點頭。
“我可以幫你找一下她。”
“真的嗎?”
“嗯?!?p> 雖然說描述很籠統(tǒng),但聽她的描述,慕容紫陌大概和那欲仙樓老鴇是認識的,那女子若是再回到桃林中也不是不無可能。
兩人一早來了斗獸場,雖說斗獸場中有提供食物,但看了這么一出,差不多到了晌午,趁著雪天人少,南宮瑾言最近也有些累,他就帶著云服媚吃了浮墨街好幾家館子的招牌。
“公子,咱們來的是風逸街嗎?”云服媚兒時的記憶中,風逸街是很繁華的地方。
南宮瑾言搖搖頭,他道:“是浮墨街。京城十里長街是統(tǒng)稱,真正數(shù)起來,一共有四條街:風逸、浮墨、境明和霆掣。風逸注重娛樂,許多聞名遐邇的酒樓就設(shè)在那兒,茶樓說書、歌舞奏樂也都在那兒。浮墨更注重商業(yè),無論是筆墨紙硯、古玩字畫還是胭脂水粉、綾羅綢緞,都可以在那兒買到。”
說著南宮瑾言給云服媚指了指右邊寫著“棠梨齋”的門店,道:“這家店,來的時候買梨花膏的地方,是十五年前皇上的妹妹修德公主與皇貴妃共同經(jīng)營的,許多有名的甜點飲品都出自這里?!?p> 云服媚點點頭,剛剛的梨花膏真的是回味無窮啊。
“剛剛?cè)サ拇蠖帆F場在境明街,那里還有打造武器、售賣丹藥的生意。”
南宮瑾言和云服媚沒乘轎子,徒步從容地走在從浮墨街去風逸街的路上。
白雪裝點著精致的門面,花樹的花卻沒有謝,枝頭掛著皚皚白雪,好看極了。
“那么霆掣街呢?”云服媚問道。
南宮瑾言答道:“白天那里沒什么意思,重要的是晚上,‘皇都夜城’就在這兒。”
云服媚聽著,剛要說話,就突然被一股力量帶起。
“抓緊我?!蹦蠈m瑾言單臂攬著云服媚站在屋頂上。
忽升至高空,云服媚的心便是咯噔一下。她手控制不住地發(fā)著抖,放在南宮瑾言后背的手顫顫巍巍的,不知道該怎么抓住他。
“服媚,別來無恙啊?!?p> 聽到這聲音時,云服媚險些沒從房頂上滑下去。
她甚至不敢從這里俯視下面說話的那個人。
云天澤一襲鈷藍色長袍,在一群黑衣人里甚是突出。他看著屋頂上的兩人,狹長的眼眸中含著嘲弄的意味。
說巧不巧,云天澤正在打探南宮瑾言的消息,正巧就在這兒遇見他了,而且還看到了這個本該死了的妹妹。
“上去!”
一聲令下,黑衣人如烏鴉一般涌上了屋頂。
恍惚中,云服媚對上了云天澤那雙眸子。她促狹地撇過頭,即使她是最坦蕩的那一個。于她而言,現(xiàn)在云天澤就像是吃人的怪物一樣,隨時都有可能將她抽皮剝筋,吃得渣都不剩下。
南宮瑾言帶著云服媚,不易施展身手。他手臂的力大了些,帶著云服媚越上了另一個屋頂。
云服媚措不及防,卻恍惚間看到腳底下那顆還冒著煙的人頭。她垂著的眼眸瞥見了南宮瑾言握著長劍的手……從來不會發(fā)抖,潔白無瑕卻又透露著危險的意味。
云天澤帶來的人已經(jīng)將他們圍住。
“我聽聞南宮公子輕功一流啊。”云天澤這話說得滿是嘲弄是意味。
如果南宮瑾言此刻松手放下云服媚,他完全可以走掉。
剛剛云服媚垂眸的時候,南宮瑾言在看她。南宮瑾言是要放手的,但當他感受到身邊人的顫抖時,他卻把手上的力道收緊了,使得云服媚幾乎要貼在他身上了。
她怎么單薄得像張紙一樣。
刀劍碰撞聲震蕩在心尖。
南宮瑾言一手攬著云服媚,一手執(zhí)劍。腳下的白雪逐漸綻放出片片赤紅。
離得遠是寒風凜冽,風霜刺骨,靠近后是被飄飛白袖遮住了眼,淡淡蘭香緩緩涌入鼻息。
他的白衣第一次沾上了污血。
腰上收緊的力道不會讓她覺得無所依靠。唯一觸目驚心的兵刃相交的聲音也被那一聲“一定要抓緊我”壓下去了。
云天澤從下面看著南宮瑾言的白衣被鮮血玷污,看著好幾次兵刃差點刺入他的胸膛,看著孑孓獨立的南宮大公子逐漸失了從容不迫的氣場。他真想放聲大笑,“南宮瑾言,你也不過如此!”
一塊磚擦著云天澤的臉飛了過去。
云天澤的手掌立馬覆在劍柄上。
風衍帶著一隊人趕來。
公子遲遲沒回來,他覺得不應(yīng)該,于是過來看,果然……
黑衣人看到云天澤被包圍,當即不顧南宮瑾言和云服媚了,沖下去和風衍帶來的人殺作一團。
隔著人群,云天澤看著南宮瑾言,南宮瑾言也看著他。
南宮瑾言站在那兒,一言不發(fā),卻已是使得云天澤出了身冷汗。
“我們走!”
說罷,云天澤帶著人走了。
“慢著?!蹦蠈m瑾言冷淡的聲音驀然從身后響起。
如今到底是勢均力敵,于是云天澤停下步子,轉(zhuǎn)過身面向南宮瑾言。
“恭喜云公子?!?p> 一陣寒風呼嘯而過。
云天澤的手上已是青筋暴起。南宮家如今勢如破竹,同為高官世家,曾經(jīng)南宮家與云家平起平坐,如今卻是任何事情都要被南宮家壓上一頭,父親心力交瘁,整日愁悶,如今已是重病纏身,只好由他來提前掌管云家。
南宮瑾言這句“恭喜”,聽得他怒火攻心。云天澤只覺此刻腦袋嗡嗡作響,他看著前方的南宮瑾言,好像狼看到肉一般。他要將他撕碎,卻無奈于對手的強大。只能花著眼昏著頭將這股怒火暫時壓下去。
“南宮瑾言,我們走著瞧!”
“我拭目以待?!?p> 說罷,云天澤帶著人離開了這條街。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風衍看到南宮瑾言這一身血時,登時呆愣住了。他也沒問什么,引著南宮瑾言和云服媚上了軟轎。
大斗獸場。
雪天場的冰霜沒有絲毫要融化的跡象,偌大的場地,空無一人。
困獸牢修成了牢獄的形式,精巧的布局藏在那兩扇鐵門之后。吼叫聲此起彼伏。外面有多氣派,里面就有多可怖。
半人奄奄一息地躺在給她的牢中,綠中透黃的詭異的手還捏著那把已經(jīng)看不清顏色的破傘。
一顆眼睛粘在她的手上,她突然發(fā)了瘋似地起來,橫沖直撞,卻沒法掙脫這牢籠的束縛。
那傘被她丟在一邊,她卻沒看到,那傘此刻正發(fā)出淡淡的粉色光芒。
砰——
像是被風撞開的。需要五六個人合力打開的鐵門此刻如同一扇用了很久的爛門一般來回扇動著。寒風從那鐵門中張狂地沖進來,所到之處皆覆上了一層寒霜。
吼叫聲此刻也像是被冰封住一般。
不知何時,半人的囚籠前站了一個人。
勝雪白裘罩在冰肌玉骨之上,墨發(fā)飄飛伴著瑩瑩銀光。舉手投足皆是風流入骨,妖孽容顏絕殺蕓蕓眾生。
不喧,不躁,不招搖。
那牢門他視若無物地穿過,靜美如畫。他看到地上躺著的半人時,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戳税肷?,瞥到了那把破傘——此刻已不是把破傘。艷若桃花,灼灼其華,白帶飄搖,粉光浮蕩。
正是瓊?cè)A。
蒼冥撿起瓊?cè)A,扛起慕容紫陌,出了大斗獸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