孚荒殿中。
池水蕩出圈圈里漣漪,蒼冥從中走出,長到腳踝的銀發(fā)披散在金絲圍繞的雪白綢緞上,這白衣輕薄寬敞,他穿上顯得有些慵懶隨意。
蒼冥垂眸看著自己的腳踝。如雪潔白的右腳踝上不知何時多出了個銀環(huán),銀環(huán)不是完完整整的,期間斷裂處是個有些通透的晶石,不算大,何處有光,它就能在何處五光十色地閃爍著。
“這是什么?”蒼冥伸指,霹靂砸在那玲瓏精致的銀環(huán)上,那銀環(huán)上似乎鍍了層法術(shù)屏障,愣是銀光飛濺也沒有裂開一分一毫。
月漓澤和月凰皛一左一右,侍奉在孚荒殿北邊的寶座旁,本來看著宛若瓷娃娃的兩個人此時也不免顯得有些困惑。
蒼冥見那兩人的反應(yīng),嘴角牽出諷刺的笑來:“孚荒殿,適時我自然會回來。”
他這話一出,二人都默默地看著他,那神情就像是兩個被拋棄傻孩子似的,看得蒼冥心中五味雜陳。
適時回來?他現(xiàn)在要走?可是分明走不了。那么他以前是打算過回來的嗎?
月凰皛眸光輕晃,那樣的笑容在如今已然生得俊美逼人的臉上顯得有些刺目,她禁不住那樣的目光,緩緩垂下了頭。
月漓澤向前一步,面無表情,右手扶左肩,微一欠身,還是那句話:“追隨殿下,至死不渝?!?p> “可你分明給別人做了嫁衣?!鄙n冥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有幾分沙啞,“你幫了玄淵境來襲擊我……如今全都亂了?!?p> 月漓澤低著的臉上閃過訝異。本該因?yàn)樗惹皞嗽禄税~的那點(diǎn)氣憤也瞬間煙消云散了。
可是那個名為“九黎”的明明告訴他蒼冥不打算回來了……他分明也見了……他做蠢事了?
月漓澤垂下頭,雙膝一屈——蒼冥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伸手制止了他。
那雙桃花眸中閃過幾分錯愕,不過轉(zhuǎn)瞬即逝,似是從未有過。
月凰皛看著月漓澤的背影,又看向蒼冥,她心跳驟然加速,隨后幾步走到月漓澤身后,“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朝著蒼冥。
月漓澤的肩膀因?yàn)槟峭蝗缙鋪淼墓虻芈暥读艘幌?。蒼冥看著月凰皛,微微蹙眉。
纖細(xì)的肢體,娉婷有致的身姿,白如雪的肌膚,嬌俏美艷的容顏……哪一處都足以勾人——月凰皛是千年來的大美人兒。紅紗覆在這樣的軀體上只剩下魅惑,長發(fā)上的銀飾華美璀璨,與那張絕美的面容相輝相映,艷光四射。
可惜蒼冥好像注意不到似的。
“孚荒神殿如今只剩下少主了。”月凰皛抬眸看著他,“殿下……”
時間好似凝滯住了。
是上古。
那是個美好的時期,水澄如鏡,天藍(lán)似水,草木豐饒,花蝶飛揚(yáng)。沒有沒有六界的概念,更沒有如今的三帝兩皇一冥王。仙靈化成許許多多不同的部族,各族實(shí)力不等,最終登頂?shù)谋闶擎诨囊幻}的大族孚荒殿,孚荒殿少主之一便是蒼冥。而千瓊一脈的大族千瓊閣降服后自愿歸順孚荒殿——孚荒殿只統(tǒng)領(lǐng)而不稱王——自那以后孚荒殿改為孚荒神殿,“少主”便成了“殿下”。千瓊閣的閣主有一雙兒女——月漓澤、月凰皛,他們成了孚荒神殿的大祭司。孚荒殿之主與千瓊閣閣主約定蒼冥與月凰皛成親,結(jié)契已成,兌現(xiàn)約定即獲得無上神力——只是沒等到那一刻,寰宇炸裂,上古湮滅……留下來的上古神族寥寥。
“你起來?!鄙n冥閉上眸子。
月凰皛沒有得到答復(fù),不起來。
“將功贖過,我認(rèn)你們?!痹捖?,蒼冥緩緩睜開眸子。
月凰皛起身,同月漓澤站在一起。
蒼冥聯(lián)系不上北冥幽了,他又試了一遍,仍舊是毫無反應(yīng)。
他捏起拳,倏地抬手——寒氣縱橫,冰霜縷縷攀上墻壁,那鏡湖瞬間冰封,又在頃刻間縮小,繼而落在蒼冥掌中。蒼冥看著鏡中冰藍(lán)的雙眸,將那鏡收起。鏡便憑空消失了。
蒼冥看著那緊閉的大門,屈指,捏訣——門四分五裂炸裂成冰霜。
在這兒修煉,他實(shí)力飛升。
“殿下?”
“叫少主。”
蒼冥看著孚荒殿里的東西一點(diǎn)一點(diǎn)化作冰霜,殿中逐漸飄起雪花,他顯得有幾分疲倦,孚荒殿逐漸坍塌,化作白雪坍塌,他淡淡道:“現(xiàn)在沒有資格了……”
上古仙神還剩下多少……
這兒不過是一處夾雜在星辰寰宇間的遺存,那“九黎”聞著味兒來了,他也仍舊能夠毀掉它——休想束縛他。
“他知道這里能助我恢復(fù),便天真地認(rèn)為孚荒殿便是這小小的一隅么?”蒼冥冷笑一聲,眸中閃過陰翳,“你告訴過他什么?”
月漓澤道:“追隨少主?!?p> “除此之外?”
“再無其他?!?p> 不需要問,月漓澤說一次的話蒼冥是信的?!笆鞘芩M惑了?”蒼冥涼涼道。
“在下意志不堅(jiān),不能明辨。”月漓澤道。
月凰皛同他一樣做出致歉的動作。
蒼冥說道:“這次我念在舊情,以后再有,就沒有這種機(jī)會了?!?p> “是?!?p> “少主將他束在門上的術(shù)法破開了,他很快便會到這兒?!痹吕鞚烧f道。
不得不說,即便卑微至此,月漓澤身上還有種高門貴族的矜貴。還是那個說一不二的大祭司。
“這幾日見面,可看出他是什么了?”蒼冥恢復(fù)了往常一貫的冷靜淡漠。
月漓澤如實(shí)回答:“看不出?!?p> 蒼冥緩緩睜開眸子,冰藍(lán)的光澤慢慢消退,化作濃郁的烏黑,他道:“走吧,他來了。”
那小鏡子緩緩漂浮在蒼冥掌中,逐漸擴(kuò)大,最終化作人的高度。結(jié)好陣,三人通過鏡子跨入真正的孚荒神殿。
三人消失沒多久,一道黑影緩緩浮現(xiàn),墨殤蛻下九黎的皮,看著堆成雪的廢墟,眸中一片灰暗。
他握著一條項(xiàng)鏈——泛舊的、沒有光澤的卻仍舊能夠看到奢華與不凡的——項(xiàng)鏈的黑色晶石四周黑霧環(huán)繞,紅霧包裹,似有點(diǎn)點(diǎn)光亮被包裹在黑霧中。
女人的虛影通過晶石浮現(xiàn)在墨殤眼前。
“尊上,大魔都已集結(jié)在凡界鶴城。”銀宿道。
“開始動手吧?!蹦珰懙?,“那個女人呢?”
銀宿的虛影沒有說話,墨殤闔上眸子,輕輕嘆了口氣,他說道:“算了,順著這縷魂魄去找一縷殘魂?!?p> 銀宿看著眼前墨殤的虛影,心中有些許疑惑,她說道:“前些日子我見大魔門朝著鶴城一個位置聚攏,像是被什么吸引似的,便隨著它們?nèi)チ?,沒尋到那個原由大魔們卻都散了,我找了幾個熟人問了問,都說感受到一位故人的存在了。”
墨殤聽著她說下去。
“借著他們給出的消息,我見了涔狄?!便y宿冷冷道,“真是好大的本事,他用自己的翎羽消耗那位故人的……魂魄?將那魂魄的潛在靈力瀉了很遠(yuǎn)嘛,稍微敏銳點(diǎn)的都已有所察覺了?!?p> “尊上,你留著她的這縷魂魄,是為了復(fù)活她嗎?”銀宿問道。
“我為什么要這樣做?”墨殤道。
對啊,他沒有理由這樣做,聯(lián)合玄淵境十大高手一起將她推下臨淵,再去復(fù)活她?何必這樣白費(fèi)力氣?
銀宿說道:“要將它交給我嗎?”她指的是那絲墨殤從臨淵旁拿到的僅剩的魂魄——為了不讓神界拿到。
墨殤剛伸出手,又在銀宿的虛影面前收了回來。通過虛影傳一縷魂魄不難,銀宿疑惑地蹙起眉,問道:“尊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墨殤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即便銀宿看到的只是虛影,即使強(qiáng)大如她,在那一刻竟難以控制的心神戰(zhàn)栗。
“涔狄一定有辦法讓你知道?!蹦珰懙?,“這縷魂魄我還有用?!?p> 話落,墨殤收起“血如煙”,兩人眼前的虛影在同一時刻消失。
銀宿站在沂風(fēng)樓的屋頂,緩聲說道:“司徒羯,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