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瑾言近來都住在宮內(nèi)。
他看完呈上中書省的折子,起身,走出汀蘭閣。
風(fēng)衍站在門外,剛要進(jìn),門便被打開了。
南宮瑾言看到他在門外,眸中劃過一絲疑惑,隨即沉了下去。
南宮瑾言身量頎長挺俊,比風(fēng)衍要高一些。風(fēng)衍覺得他帶著些莫名的壓迫感。從前公子溫和,他并未覺察得清晰,如今卻不知是不是因為在宮中的緣故,風(fēng)衍覺得公子周身的氣質(zhì)冷硬了幾分,竟令人莫名覺出幾分陌生來。
“公子?!憋L(fēng)衍頷首,“貴妃娘娘受了風(fēng)寒……”
“我去向姑姑請安?!蹦蠈m瑾言淡道。
風(fēng)衍沒退開,抬眸看了南宮瑾言清俊的面容,面上閃過猶豫,那片刻間的猶疑被南宮瑾言覺察出來。
靜默了幾分,南宮瑾言開口道:“你說?!?p> “貴妃娘娘風(fēng)寒來勢兇猛,今早咳血了……”風(fēng)衍說著也不禁蹙起眉頭。
今早還是楚麗兒著急忙慌地將他叫過去,她自己匆匆跑去請御醫(yī)了。風(fēng)衍見到皇貴妃時,看著那原本美麗清柔婦人臉色蒼白,周身是濃妝淡抹也掩不住的病氣。他有一瞬的恍惚,差點覺得見到的人不是平日里清婉溫和的皇貴妃。那一瞬間,說不上來什么究竟是何鐘心情。
南宮瑾言沒再遲疑,抬步向錦芳宮走去。
時值清早,幾個宮女太監(jiān)陸續(xù)出來打掃,風(fēng)還很涼,卻吹刮得人焦躁。
南宮瑾言一襲白衣,快步走去時宮女太監(jiān)都自覺地站到宮墻邊兒候著,幾個年輕的皇親貴胄還有尚未出宮的公子千金也有看到他的。起初還有想湊到他面前說上句話的,但不知怎的,心中分明是盤算好了,真到了要去邁開步子走上前的時候,他們卻又不敢了——看著他步履沉穩(wěn),白衣微揚,素日里分明看著溫和,此時卻又叫人覺得疏離——莫名就失了分底氣。
到底是沈家能耐些。沈香寒喚了聲擦肩而過的南宮瑾言,兩人便一起同行去了錦芳宮。
“家里隨行的醫(yī)師還在宮中,我請他們給皇貴妃看看?”沈香寒輕聲問道,說話間,她側(cè)眸仰首看了眼南宮瑾言。
晨光下,那人眉目如畫,墨發(fā)輕晃,一身白衣襯得他清冷俊美,竟有種不容褻瀆的疏離之感。
“不必了?!蹦蠈m瑾言道,話落,他突然腳步一頓,沈香寒也隨之停下腳步,看著他。
南宮瑾言細(xì)長白凈的脖頸此時微側(cè)著,也在看沈香寒。對上那樣一雙望穿秋水的雙瞳時,沈香寒不由得呼吸一滯——哥哥的眼睛是偏凌厲的,下眼尾微微上翹,有些深邃,而南宮瑾言的眼睛更多的是美麗,漂亮,長而冷淡,溫雅卻不女氣,即便其中沒有什么感情,也仍舊好看得驚心動魄。
因為那種好看是鑿進(jìn)分寸之間的,愈是看,那種翩然驚鴻的神韻便愈能品出一種別樣的意味深長。這種感覺即便不宣之于口,即便不甚明晰,也依然經(jīng)久存在,讓人覺得不公平。
沈香寒發(fā)覺他看著自己沉默良久,稍稍愣了愣,但愣歸愣,美色面前難免踟躇,何況她也并不落于凡俗,還不至于被他用這張俊臉上的那蠱惑人的眸子毫無感情地注視著就覺得害羞,在一剎那,沈香寒心中千回百轉(zhuǎn),最終化作一笑莞爾。
南宮瑾言收回視線,抬步,開口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沈小姐?”
沈香寒也跟上他,聽著他清清涼涼的嗓音,用余光看了看他,卻只能瞥到那瘦削的下頜。
“早些年或許見過的吧,不怎么有印象了。”沈香寒輕聲道。
“為何是早些年?”
沈香寒微頓,稍稍斟酌了一下,才接著道:“及笄之后我便隨著舅母去鶴城了?!?p> 南宮瑾言對這個有些印象,沈家本家不在京城,是在鶴城。
南宮瑾言微頷首,注視著眼前錦芳宮的朱門,抬步走了進(jìn)去。
沈香寒緊隨其后。
屋里清寒,皇貴妃衣著簡易素白,依靠著榻在喝楚麗兒盛的藥。
“皇貴妃?!?p> 二人一齊見過南宮清瑤。南宮清瑤見到沈香寒并不意外,這幾日她常來。但如今見到南宮瑾言和沈香寒二人一起來向她問候,她不禁愣了愣。
“嗯?!蹦蠈m清瑤道,“辛苦你了?!?p> 這話是給沈香寒說的。這幾日沈香寒為出宮,自凌渡一事后錦芳宮便冷落下來,皇上駕崩后,錦芳宮更是無人問津。而沈香寒確是隔三差五便來,來也只是帶了些補(bǔ)品,送了些書來。沈香寒話不多舉止也得體穩(wěn)重,讓南宮清瑤多少生了些好感。
“不辛苦?!鄙蛳愫?,“貴妃娘娘與家母交好,家母如今在鶴城,沒能來看看,香寒來看望娘娘也是應(yīng)該的?!?p> 這句話也算是說出了來意。
南宮清瑤垂眸,她面上笑意淺,正要開口,忽然就抖了一下,掩鼻咳嗽起來。沈香寒連忙扶住。
這樣一看,南宮瑾言才發(fā)覺皇貴妃近來屬實是瘦了不少,面容憔悴,容顏也再不是幾年前那般清麗雍容了。
南宮瑾言微微蹙眉,心中仿佛窩著什么,只是愣愣地堵在心口,讓人說不出話。出了錦芳宮,南宮瑾言與沈香寒道別后便回汀蘭閣了,路上遇到了墨如玉,墨如玉見到沈香寒離開,他看了眼南宮瑾言,也沒說什么,只點點頭。向前走了兩步,墨如玉突然頓住腳步,轉(zhuǎn)過身,對南宮瑾言道:“此番薛奉宵必不會放開方家了,你那婚事,現(xiàn)在倒應(yīng)該抓緊想想了?!?p> 墨如玉說完,看了眼那人停下來的身影,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風(fēng)衍到汀蘭閣時,見南宮瑾言手里握著條銀質(zhì)蝴蝶項鏈,正看著,若有所思。
他奇怪地看了眼南宮瑾言,見那人神情淡然。
現(xiàn)在時局艱險,公子竟全然不害怕的嗎?
風(fēng)衍想著,但也只敢在心里疑惑。
南宮瑾言見他來了,抬眸問道:“怎么了?”
風(fēng)衍垂首,說道:“公子,貴妃娘娘讓我捎來家中的信?!?p> 家中的信,家便是南宮家。
南宮瑾言看著風(fēng)衍捎來的盒子,抬手撥開鎖,厚厚的幾沓信映入眼簾,南宮瑾言輕翻了翻,看到是按時間排好的。
嵐瑤在信里說想要見見南宮清瑤,說好久沒見南宮瑾言了,說家中一切尚好,說哪一日讓南宮思齊回京城……竟還有幾封南宮長明的,說從哪里得來的一套墨寶適合南宮瑾言,說讓南宮清瑤注意身體,說從哪得來的寶劍很漂亮,說南宮瑾言喜歡的飯菜……
南宮瑾言看這些的時候,風(fēng)衍退出一步,在他的斜后方候著,他的位置只能看到南宮瑾言微散的發(fā)。
南宮瑾言一封一封看完,一封一封排好,全然忘記時間的流逝。他有些詫異南宮清瑤會將這些給他看,也有點驚訝信里的內(nèi)容。
這些信的紙張已然泛舊,大抵是多年前留下來的,只是……
清川南宮家到底是有幾分家的影子在里面。
南宮瑾言看完后將信按照起初那樣排好,將箱子扣上,看著木質(zhì)盒子愣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么。
風(fēng)衍看著,也沒問。
不知過了多久,南宮瑾言才轉(zhuǎn)過身,開口卻提了句跟南宮家無關(guān)的,“守好錦芳宮?!?p> 風(fēng)衍點頭。
南宮瑾言言罷便再沒說什么,起身向外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竟又到了那個老地方。
斫無生在院中自己下著棋,見他來了,便要他同他來一局。
南宮瑾言下了,下了幾局都輸了。
不知道這又是第幾局了,斫無生看著棋局,眉頭微蹙,他不禁抬眼看了眼南宮瑾言,見他還是平常那副樣子。下了會兒,這局還是南宮瑾言輸了。
這未免煞興致。斫無生看著南宮瑾言收棋的手,抬手擋了。
“坐下?!表綗o生道。
南宮瑾言照做了。
“你心思不定?!表綗o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