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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霧緲

第115章:真言

花霧緲 白鷗淡月 3509 2022-07-31 17:43:11

  氣氛陡然變得詭異起來。云服媚抬眸瞧了眼南宮瑾言,他神情平靜,卻透著令人不敢接近的疏離。南宮瑾言垂眸,對上云服媚的視線,問她:“怎么了?”

  “我,下來吧?!痹品恼f道。近距離看著南宮瑾言的容顏,一種心神震蕩的驚懼令云服媚微微戰(zhàn)栗,她不知為何,心跳竟在此刻變快了許多,令她覺得神志不清。

  南宮瑾言猶豫了一下,將她緩緩放下,云服媚著地時南宮瑾言沒有松開攙扶著她的手。

  “我扶著云姑娘吧?!憋L(fēng)蕭然靠近二人,看了眼容亓。

  南宮瑾言頷首,“勞煩?!?p>  容亓被用鐵索吊著,不似活物,南宮瑾言看著昔日的摯友如今這幅凄慘的模樣,眸中的平靜漸漸變得沉寂。南宮瑾言抬手,試著鼻息,發(fā)現(xiàn)還有幾分微弱的呼吸。

  “將人放下來?!蹦蠈m瑾言道。

  尤麟一腳將謝晉安踹了出來,謝晉安眉頭蹙著,被他這接連幾腳弄得很不體面,很不愉快。

  “這是容栩國的太子?!敝x晉安微微頷首,語氣毫不慌亂,“誰人知道此地?南宮大公子又何必惶恐?”

  謝晉安語畢,身子一僵。

  他目光從那驟然出鞘直指他咽喉的名劍緩緩移向握劍的修長手指,抬眼注視著南宮瑾言,他忽的笑了。

  “將人放下來?!蹦蠈m瑾言重復(fù)道,聲音淡漠得一如第一次,不帶絲毫波瀾,平靜地令人心悸。

  “如今夜絕塵失蹤,邊境再陷險境,沈籬風(fēng)與薛奉宵狼狽為奸,南宮大公子你怎么還不明白呢?”謝晉安說道。

  照雪逼近謝晉安咽喉,南宮瑾言直視謝晉安,說道:“你倒是說說,我不明白什么?”

  蟲災(zāi)泛濫,民生危難,朝廷腐敗,邊境危急,先帝崩殂,權(quán)臣當(dāng)?shù)?,衰頹腐朽的氣息隨那令人憎惡的蟲子遍布天啟,有多少人真正想過天啟?不過為了迎合那幾個跋扈恣睢之人而終日蠅營狗茍,嘴上喊著清白大義的口號,卻又反其道而行之,滿目病態(tài),臭不可聞。而身處亂世,遍布塵垢,何以獨善其身?

  謝晉安注視著眼前的南宮瑾言,心中的憤懣更重——你有何顏面來萍蘭尋釁?

  “天啟,氣數(shù)將盡?!?p>  謝晉安說完,忽的笑起來,縱然照雪鋒芒。他滿目通紅,向上一瞥,忽而想到舊年伏案苦讀時偶然仰首,也是這般昏暗。奈何天遂不如人意,他在這路上摔得面目可憎!

  “咳咳……咳……”

  忽而傳來一陣咳聲。

  眾人看向容亓,容亓蒼白著臉,青紫的血管在白得逼近透明的脖頸處鮮明而駭人。他動了動,傳來“嘩啦嘩啦”的鎖鏈聲。

  容亓眼前一陣朦朧,曾經(jīng)的烏發(fā)沒有絲毫光澤,整個人沒有多少生氣,似在瀕死之際苦苦掙扎。

  “瑾……瑾言?”容亓不可置信地看著照雪雪亮的劍鋒,看著經(jīng)久未見的故人,不禁懷疑自己瀕死而神志不清。

  他難耐地瞇起眼,想要看得清晰一些。

  容亓看向謝晉安,看他那狼狽如落水狗的模樣,也不比自己好到哪里去嘛……

  “謝晉安……”容亓忽的劇烈咳嗽起來,他蹙著眉,說了下去,“我妹妹真是瞎了眼。”

  那話咬牙切齒,聽得謝晉安心如刀割。

  南宮瑾言此時已握劍走向容亓面前。容亓的目光落到南宮瑾言身上,他唇邊浮現(xiàn)了一抹淡笑,說道:“我真是執(zhí)念太深……竟會在……臨死,看到你。”

  南宮瑾言看著箍住容亓的鐵索,良久,他道,“不要動?!?p>  容亓一愣,然而,下一秒久違的輕盈使他更加懷疑自己在瀕死之際踏入極樂之途,不僅是思緒,連帶著身體竟也如此輕盈了嗎……

  照雪硬生生將鐵索劈開了。南宮瑾言扶住容亓,容亓瞇著眼,愣住了,愣了好久,伸手抓住南宮瑾言的衣袖,他用勁不小,卻仍是輕飄飄的?!罢娴氖悄悖俊比葚馏@道。

  “沐云樓的傘在龍棲,勞煩你再等一下了?!蹦蠈m瑾言輕聲道。

  謝晉安訝異于南宮瑾言的武功竟高到這個程度,在聽到容亓那句話時,謝晉安仿佛被兜頭澆了一桶涼水。

  “死鴨子嘴硬?!庇洒肷焓忠蛔Ы壷x晉安雙手的繩子,說道,“去我府上慢慢說。”

  幾人從出口出去,看到塵沙漫天。他們沒有想到在地牢中走了那么長的路,以至于從出口處出來,見到的竟是萍蘭邊界……或者說此地本就修在萍蘭邊界!

  從出口出來后還有幾個把守的侍衛(wèi),不知為何,謝晉安竟給攔下了,尤麟讓其中一人找來了馬車,于是一行人靜悄悄地穿過了大半個萍蘭。

  尤麟沒有去尤家,而是去了自己在萍蘭的另一處府邸。此地清幽得很,百姓極少,基本是富商顯貴居住的地段,整個府邸修得精細(xì),貴氣逼人。

  進了屋,關(guān)上門,點上燈,丫鬟們都退了出去。醫(yī)師帶著弟子從忙進來,輪番照看客房內(nèi)的云服媚和容亓。

  忙了許久,天色漸暗。尤麟沏了杯茶,他目光落在掩鼻咳嗽的謝晉安身上,笑笑:“知府而立之年竟還是一副文弱書生之態(tài),想必身子也是不耐傷痛的。”

  尤麟仍舊是那么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說出的話卻句句不是虛言,“可惜了,我這偏府醫(yī)師少了,顧不上你。”

  風(fēng)蕭然看了自己侄子一眼,尤麟品完茶,唇邊牽起一絲淡淡的笑意,道:“奉勸知府老實交代你做的事。”

  南宮瑾言沒有單刀直入地問那一臉虛弱的謝晉安。他倒了杯水,抬指輕推過去。

  謝晉安抬眼看了眼南宮瑾言,南宮瑾言面色平靜,看不出什么情緒。

  “我方才想起一些陳年舊事?!蹦蠈m瑾言聲音溫沉。

  謝晉安握著杯盞的手一頓,然而只是頓了那么幾秒,他恍若未聞,喝下溫水,壓了壓喉間的腥澀。

  “先帝在時,為給夜絕塵接風(fēng)洗塵,將萍蘭災(zāi)病一事壓了下去,慶功宴上先帝崩殂,此后中央無首,朝堂之事尚且不得規(guī)矩,萍蘭的事便被置于一隅?!蹦蠈m瑾言說道,“鶴城蟲災(zāi)肆虐,殃及萍蘭,萍蘭卻出現(xiàn)了災(zāi)病,謝知府怎的不好奇,同是蟲災(zāi)泛濫,為何偏生萍蘭鬧了災(zāi)?。俊?p>  謝晉安說道:“此事便不好說了,天災(zāi)人禍之事向來難以琢磨明白?!?p>  風(fēng)蕭然在一旁看著,心說謝晉安嘴倒是硬得很。

  “哦?難道不是因為人太多了么?”風(fēng)蕭然適時開口,道,“難道還另有隱情?”

  謝晉安似笑非笑地?fù)u了搖頭,倒不匆忙,“說的哪里話?”

  風(fēng)蕭然倒不是脾氣躁的,既然謝晉安跟他們兜彎子,風(fēng)蕭然也有的是耐心陪著他。

  “近來官府招收平民百姓代官府巡查?!蹦蠈m瑾言說道,“此事出現(xiàn)于鶴城,萍蘭同而今不少地區(qū)一樣,在效仿此事,謝知府如此謹(jǐn)慎之人,總不會不知緣由便楞頭去學(xué)吧?”

  謝晉安道:“鶴城鬧了蟲災(zāi),此舉不過是給百姓一個謀生的法子,順便還能查一下那些小蟲子,而萍蘭無可謀生的百姓可要比鶴城要多得多,此舉有何不妥?”

  “不妥的?!蹦蠈m瑾言唇邊浮現(xiàn)一抹笑意。

  謝晉安洗耳恭聽。

  “鶴城江河環(huán)繞,此外還有滟日湖,所處之處,算得上是交通運輸?shù)臉屑~?!蹦蠈m瑾言繼續(xù)道,“而那些替官府行事的百姓,除了打家劫舍外,最重要的事,便是一件,這件事不僅危險,還要在江河湖海邊做?!?p>  “何事?”謝晉安問道。

  南宮瑾言答道:“謝知府可聽說過——‘青魑’?”

  謝晉安瞳孔驟然放大。

  南宮瑾言波瀾不驚:“在戰(zhàn)場上,此蟲便發(fā)揮了極大威力,而在鶴城,青魑泛濫,鶴城雖無災(zāi)病,卻也并非平靜無事。鶴城不少人死于青魑,而鶴城那些受官府所雇的百姓,所做之事便是要將因青魑而死的百姓的尸體,投入滟日湖。”

  南宮瑾言問道:“滟日湖的水從鶴城流經(jīng)萍蘭,謝知府效仿鶴城,是不知此事,還是說,刻意縱容?”

  謝晉安手中杯盞“砰”地砸在桌上,“一派胡言!”謝晉安逼視南宮瑾言,“大公子久居宮闈,在那朝堂之上玩那攻心之計玩傻了?也罷,南宮大公子本就沒有百姓,自然無須關(guān)顧民生,而今更是連中書令的位置都失掉了,便更不必關(guān)心天啟如何,天下如何了?!?p>  “你——”風(fēng)蕭然看著謝晉安,一口氣沒咽下去。

  南宮瑾言眸中一片平靜,面對面前之人的情緒大作,他甚至沒有皺一下眉頭。

  “你當(dāng)真這樣認(rèn)為嗎?”南宮瑾言聲音冷硬,“將患病百姓流放入蠻族所占的衰敗之地,謝知府便是這樣關(guān)顧民生的?那么南宮瑾言斗膽猜一下,是不是謝知府早已料到鶴城這樣做會使得萍蘭百姓患病,如此便可以將萍蘭百姓流放,以此疏解萍蘭流民之患?”

  謝晉安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憤怒有之,驚駭有之,他闔上眸子,繼而睜開,眸色變的鎮(zhèn)定,他注視著南宮瑾言,良久,沉聲道:“你監(jiān)視我?”

  南宮瑾言不置可否。

  謝晉安喝了口水,發(fā)現(xiàn)南宮瑾言這無波無瀾的態(tài)度令人震顫,他緩了緩心神,才發(fā)覺自己似乎不太認(rèn)識這位南宮大公子,或者說,一直都不夠了解。

  “南宮大公子何苦這樣猜?”謝晉安微微蹙眉,“青魑害人之事未必是空穴來風(fēng),災(zāi)病為何不能是由青魑引起?為何不能是因為萍蘭人多而先各地一步?青魑最早始于沙場,為何,不能是因蠻人而起?”

  氣氛陡然一沉。

  “所以,你認(rèn)為一切皆由蠻人所為?”南宮瑾言道。

  謝晉安頷首,“不錯?!?p>  尤麟一踹桌腿,桌子一晃,眾人看向他。尤麟雙手環(huán)胸,微微抬著頭,垂下目光,問道:“你將萍蘭百姓送到那衰敗荒涼之地,敢說沒有疏解萍蘭流民之患的意思么?”

  謝晉安聞言冷笑一聲:“不然呢?”

  氣氛再一次沉寂下來。

  “災(zāi)病已生,我孤立無援,已經(jīng)走投無路?!敝x晉安看向南宮瑾言。

  “或許你猜的不錯?!蹦蠈m瑾言抿了口茶水。

  謝晉安愣了愣。

  “災(zāi)病已生,卻不是由萍蘭生?!蹦蠈m瑾言抬眸,對上謝晉安的目光,淡道,“只是,我沒有想到……消息竟壓得這般死?!?p>  謝晉安靜默了片刻,良久,他唇邊勾起一抹嘲諷,“萍蘭起災(zāi)病與青魑散病是不一樣的,我竟還低估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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