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搖晃。
南宮瑾言和北冥幽對坐享用著方才南宮瑾言找人做的菜肴。兩碗濃郁香甜的粥,四疊新鮮可口的菜,都很有梧州的特色。
北冥幽注視著昏黃燭光下色澤瑩潤的飯菜,腦海中忽而閃過一個畫面:街上的人步履蹣跚,皆餓的皮包骨頭。
“救命啊?!?p> “來下一場雨吧。”
“讓我多有些錢吧。”
“我想要吃飯啊。”
……
祈愿、哀嚎,她曾在合歡殿闔眸聆聽過這些祈求,也曾做過殘酷無情的神明,按照神輪戒律回應(yīng)他們的愿望。
“服媚?”
南宮瑾言的聲音將北冥幽的思緒拉了回來,她有一瞬的晃神,抬眸見到面前人俊美的容顏。
南宮瑾言方才見她一直出神,遲遲不下筷,這才喚了她。北冥幽注視著南宮瑾言一會兒,那人也在看著她,四平八穩(wěn),無波無瀾。
“瑾言?!北壁び膯镜?。
南宮瑾言看著北冥幽。
“如今,是不是災(zāi)年?”北冥幽如是問。
南宮瑾言對她的發(fā)問有略許訝異,他頷首。
“如若我死在這災(zāi)年里,怎么辦?”北冥幽手中拿著筷子,沒有動。
南宮瑾言握著筷子的手一頓,“我不會讓你……”
“天命,是人可以違逆的么?”北冥幽打斷他。
南宮瑾言放下筷子,輕輕地笑了,“那便不做人了?!?p> 北冥幽一怔,抬眸看著他。
南宮瑾言倚靠在椅子上,神色淡然:“倘若天命不合我意,就只好去違逆了——即便是死,化作厲鬼,也在所不惜?!?p> “可是,與天命相抗衡,可能會失去全部?!北壁び睦淅涞氐莱錾褫喗渎稍谀X海中的點點片段。
南宮瑾言眼神悠長,隨著窗子漫向寂寥的夜色,他依舊那樣淡漠,依舊寧靜:“如果值得,也沒有什么不能?!?p> 南宮瑾言的側(cè)面映照在北冥幽的雙眸中,她知道,這個人便是如此,如果認定了什么值得,便去不擇手段地去要。
他們吃完后下人來收了碗筷。
北冥幽也趁機離開,即便是黑夜,一路上也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僅有澤蘭門人,還有馬場里的伙計們。月光下火光下談得唾沫橫飛,各色各樣的人。北冥幽蹙著眉穿過人群,忽然折返。
南宮瑾言方才準備和衣而眠,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打開門,北冥幽抬眸望著他,說道:“我找不到路?!?p> 南宮瑾言垂眸思索了下,道:“我?guī)闳??!?p> 說罷就要走出來,北冥幽卻扯住他的衣袖,道:“別去?!?p> 南宮瑾言頓了頓,果然沒去,北冥幽卻已然牽起他白皙修長的手指,引著他走到屋里。
北冥幽鎖上門,轉(zhuǎn)過身,望著南宮瑾言,說道:“這兒可能會有些不習慣……我睡不著的?!?p> 南宮瑾言困惑地碰了碰她的眼睫,輕聲道:“這不合禮數(shù)……”
北冥幽不語,垂下眸子,注視著他雪白的胸襟,墨色的長發(fā)。良久,她靠進南宮瑾言懷里,輕聲道:“怎么辦啊,南宮大公子……”
南宮瑾言扶了扶她的胳膊。
“我好像,不能離開你了……”北冥幽將臉埋在他胸口,深深呼出口氣。
南宮瑾言輕輕松開她,沒說話,自己伸手碰了碰床褥。他轉(zhuǎn)過身看向北冥幽,說道:“睡吧,明日還要趕路,好好休息?!?p> 北冥幽抬眸望著南宮瑾言,南宮瑾言看著自己的面龐倒映在那雙漆黑如墨的瞳眸中,那雙眸子純粹,卻不空洞——倏地,一道寒光從那眸中閃現(xiàn)。
來不及困惑,南宮瑾言也在下一刻反應(yīng)過來,隨著北冥幽拉著他的手向前兩步閃過堪堪擦身而過的箭矢。
方才的柔軟細膩盡數(shù)消散,北冥幽手中已握了“貪蝕”,本就扎的寬松的發(fā)絲在那凌厲躲閃間全然散開。
白光瞬閃在昏暗的屋中——照雪已出鞘。
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人不止一個,有人在撞門!北冥幽掌中積蓄氣力,南宮瑾言將她護在身后,他道:“怕是要提早離開此地了?!?p> 那兩扇門早已是強弩之末,話落,豁然打開,兩波手握彎刀的蒙面死士帶著陣陣寒風沖進了屋里。
凜然殺氣彌漫,照雪爆出冷光,南宮瑾言手持長劍,沖入死士之中。
他身法極快,沒有素日穿的綾羅錦緞的累贅,一襲輕衣輕快飄渺,出劍快得只剩殘影。
不過剎那,殺伐瞬止——北冥幽卻看得清,南宮瑾言沖出重圍,留下劍芒璨璨。只見一道白光環(huán)繞過死士,下一秒,鮮血飆飛。
來不及猶豫,南宮瑾言牽起北冥幽的手朝著門外沖去。
他們已到梧州,南宮瑾言在梧州并未有過什么仇怨,到底是誰窮追不舍想要置他于死地?
穿過環(huán)廊,成群的門人倒了一地。余下幾個門人在同人殊死搏斗。南宮瑾言甩手幾個飛鏢同時正中死士。滿身是血的門人回眸看向南宮瑾言,眼中露出笑來,喊道:“少主!這些死士不知是何時闖入的!還有一部分人去西南角了!”
西南角,是容亓歇身的住所。
夜色沉沉,打斗聲由遠及近,南宮瑾言抬眸,明亮的月光映入眼底。
“服媚?!蹦蠈m瑾言道,“抓緊我。”
北冥幽注視著南宮瑾言,心下了然,南宮瑾言伸手攬過北冥幽,北冥幽伸手攬過南宮瑾言勁瘦的腰。下一刻,地面忽而離她很遠,瞬時間,南宮瑾言已摟著北冥幽立于馬場最高的閣樓頂。
寒風拂面,冷意慘然。
北冥幽有一瞬的訝異……他的輕功,在人間已經(jīng)登峰造極了吧。
這里視角很廣,可以看到火把亮起的地方,人群廝殺得混亂。而目之所及,還有被火裹挾的房屋。
有人要毀了這里。
不知為何,看著這一切,北冥幽心中騰升起怒意、憎恨,最過濃重的,莫過于不甘。
奇怪,她本不該為此有多少觸動。
可北冥幽分明知道身邊這個人跟她有著同樣的心思,甚至比她的還要強烈。只是壓抑在這波瀾不驚的外表下,不同人窺視罷了。
赤紅的火焰宛若貪婪的巨蟒,舔舐著鱗次櫛比的房屋,吞噬了一個又一個微不足道的生靈。
南宮瑾言已然帶著北冥幽抵達西南角,風蕭然和尤麟都在此處。風蕭然道:“這門被鎖了。”
語氣平靜到近乎絕望。
“容亓在里面?”南宮瑾言問道。
風蕭然艱難地點點頭:“我們叫了他好幾遍……”
風蕭然還未說完,只見一道泓光閃現(xiàn),昭雪出鞘。北冥幽抬眸看向南宮瑾言,南宮瑾言的眼神只是淡淡地從她身上掃過。他手執(zhí)昭雪,硬生生劈開了緊鎖的門,可門儼然不動,嚴絲合縫。
巨大的聲響說明照雪的攻擊依然強勁,可門卻出奇的堅硬。
北冥幽見狀,道:“瑾言,我來?!?p> 話落,不等南宮瑾言反應(yīng),北冥幽抬掌,按了那門。
接下來的一幕幕,令在場幾人很久都難以忘懷。只見冰紋從她掌心覆蓋之處四散開來,即便烈火灼燙,也仍舊不能融化那亙古寒涼的堅冰。那扇門很快被寒冰裹挾。北冥幽抬掌,屈指一敲,門如碎冰般零散一地,熾熱的火焰對著寒冰望而卻步。
南宮瑾言進了屋中,一眼看到了倒在床邊昏迷不醒的容亓。他扛起容亓,快速離開的火焰的侵蝕。北冥幽未踏入其中,看著南宮瑾言將容亓帶出來,不由得松了口氣。
“姑娘,你……”風蕭然話還未說完,北冥幽便自覺向他走去,她說道:“你那騰云駕霧的東西盡早放出來,此處邪氣太盛,晚一些,我們出不去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