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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霧緲

第179章:微言

花霧緲 白鷗淡月 3127 2023-07-10 15:00:08

  謝晉安緩緩睜開眼睛,意識將他從了無掛礙的混沌中拽了出來,回憶后知后覺地回到腦海,告訴他他是誰,發(fā)生了什么。

  屋里很黑,彌漫著一股藥味兒,謝晉安平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眼中透著令人悲哀的迷茫。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也不知道是第幾次被推開了。謝晉安沒有動,怔怔地看著上面,渾似丟了魂魄。來人步履緩緩,與其說輕緩,不如說不迫。等到他走到謝晉安的床邊,謝晉安才出于本能地側(cè)眸,映著剛剛被點起的燭火,南宮瑾言映入了謝晉安的眼簾。

  “怎么不殺了我?”沉默了很久,謝晉安凝望著南宮瑾言安靜的面龐,終于將這句話問了出來。

  “是我手下將你從萍蘭帶到鶴城的,有關(guān)你的,他們不能擅自做決定?!蹦蠈m瑾言聲音平靜淡然,一如既往。

  謝晉安望著南宮瑾言,忽然想到什么,有一點辛酸,這點辛酸在靜默中緩緩蕩漾開,化作苦楚,催出潸然淚下的凄楚。

  “你很想死么?”南宮瑾言如是問。

  謝晉安不答,良久,他瞥過頭去,淚水在頭枕上暈染開。男兒有淚不輕彈,真疑惑啊,怎么在他面前哭了呢。

  南宮瑾言恍若未覺,面對他的回避,南宮瑾言幾乎沒有什么表面上情緒的波動,起碼謝晉安感受不到。

  “三省時,你我共事過多年,算是有一些情分在的?!蹦蠈m瑾言拉過椅子在床邊坐下,他看著謝晉安的后腦勺,繼續(xù)說道,“當(dāng)我得知你將萍蘭患病百姓送往蠻荒之地,再見到你綁了容栩太子后,你猜我是何感想?”

  謝晉安緩緩起身,靠著床背,頹然地嘆息一聲,道:“你何故將蔑視說得如此……譏諷。”

  南宮瑾言輕輕一笑,說道:“人各有各的難處,我蔑視你做什么?”

  謝晉安不禁側(cè)眸瞥了眼南宮瑾言,共事時,他就覺得南宮瑾言淡若飄雪時是一個樣子,談笑自若時又是另一個樣子了,初見他就是前一個樣子,渾身透著股渾然天成的高不可攀,何止疏離,那股沉靜平緩的氣質(zhì)簡直壓得人透不過氣,為官時也是這個樣子,而他偶然一次見他同商道的巨賈們交談時,談笑自若的模樣溫文爾雅,就似一個清朗俊逸的少公子,唇紅齒白的模樣很是迷惑人,說話四兩撥千斤,那股子華貴清高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游刃有余的鋒利。

  對于謝晉安臉上令人難堪的淚痕,南宮瑾言恍若未覺,他翹起腿,手臂架在與椅背一體的扶手上,支著下巴,搖了搖頭,說道:“只是覺得,像你會做出的事?!?p>  如若南宮瑾言直白地表示他的蔑視,謝晉安倒也不會如此憤懣了,他任門下令時當(dāng)真是清清白白,怎么就會……像呢?

  “為什么?”謝晉安問他。

  “你太害怕了……”南宮瑾言垂眸,目光落在謝晉安的被褥上,思緒仿佛飄到遠(yuǎn)方,“似乎……總在竭力規(guī)避著什么,有些時候做出的決策,怎么說,都好像是一些情緒過于濃烈而導(dǎo)致的結(jié)果,但你素日給我的感覺不是會這樣敏銳到奇怪的地步,唯一能解釋的,就是你太緊張了,你害怕,所以反復(fù)權(quán)衡,不能忍受遭遇一絲一毫的擾亂,甚至于肝腸寸斷?!?p>  謝晉安掌心微微顫動,這樣的失控,他竭力壓制了,沒想到還是被他察覺了,都沒有發(fā)現(xiàn)。

  “因為害怕,所以脆弱,所以不堪一擊?!蹦蠈m瑾言眼眸中的輕蔑此時才昭然若揭,那種高不可攀的姿態(tài)甚至都令人覺得炫目,“看似為難,看似掙扎,看似痛苦,看似是在斟酌權(quán)衡、嘔心瀝血,實際是畏懼、驚恐,乃至優(yōu)柔寡斷、紕漏陡生?!?p>  南宮瑾言倏地抬眸,如他所料,謝晉安此時在微微顫抖,南宮瑾言繼續(xù)道:“你太在意你的仕途了,太在意你的百姓了,太害怕失敗了,所以你做出了本不該是你做出的蠢事,受制于赤熛侯也好,將百姓運往蠻荒之地,暗自設(shè)處所給養(yǎng)也罷,都注定不能如意?!?p>  聽到最后一句,謝晉安一愣,他轉(zhuǎn)過頭,注視著南宮瑾言,“你知道了?”

  南宮瑾言不語。

  沉默持續(xù)了好久,南宮瑾言起身,沒再說任何話,一如他來時那樣,安靜地離開,門被他推開,一束微弱的光照了進來,謝晉安望著他的背影,脫口而出一句:“等等!”

  南宮瑾言停下腳步。

  “蠻荒地界的處所我可以交由你管轄!逢鉦嵩的事我也可以盡數(shù)交代!萍蘭我亦可以讓你管轄!花家和容栩的事情我也可以提供為你提供幫助!”

  南宮瑾言沒有回頭,謝晉安望著南宮瑾言的背影,接著道:“我知道你要說服容栩國出兵攜助天啟對抗蠻人,容亓是我弄出來的,我早就走不開身了,我可以跟你一同去容栩?!?p>  南宮瑾言轉(zhuǎn)過頭,淡淡道:“蠻荒地界的事,你即便不說,我也會插手,逢鉦嵩已經(jīng)死了,花家、容栩跟你的事情,我也已經(jīng)大體知曉,你如果愿意說一些細(xì)節(jié),我洗耳恭聽,花傾觴我可以找到,容栩的事……可以考慮?!?p>  謝晉安呆呆地看著南宮瑾言離開,久久不能平復(fù)。他自大斗獸場告別之日起,便做好了南宮瑾言要除掉他的準(zhǔn)備,他沒有寄希望于南宮瑾言憐憫,只是不曾料到,在真正要痛下殺手時,他竟還愿去仔細(xì)查一下。

  南宮瑾言出了謝晉安休息的屋子,沒走兩步,他腳步一頓,四下看了一遍,還未待他自己將人就出來,那人便風(fēng)度翩翩地出現(xiàn)在一棵杏花樹下,抬指拈花,微微側(cè)面,道:“那位姑娘呢?”

  南宮瑾言認(rèn)出了這人是跟北冥幽一起來找他的那個外邦人,他微微蹙眉,沒想到這人竟然也不帶出來了,他恍惚間記得北冥幽給這個人下了毒,三十六個時辰一次解藥,從北冥幽離開萍蘭開始早已過了期限,他看起來倒是沒有任何異樣。

  和玉城才不會告訴別人他當(dāng)時在那小屋子里聽到有人喊趕緊收拾離開的消息時有多么心急如焚。被關(guān)到小屋里的那幾天他一直在苦思冥想,萬念俱灰之際,竟從沒想過一些粗暴的逃脫方法——反正自己中了毒,何必費那個勁。誰知他一撞門,那門竟如一片薄紙一般開了。

  真是高看了他們,都不用他出刀劈砍了。

  南宮瑾言不答反問:“你是怎么混進來的?”

  和玉城神秘莫測地一笑,一瞬間,顯得無比風(fēng)雅,“我猜公子是個細(xì)心人兒,不妨跟我來?!?p>  南宮瑾言跟著和玉城,走到秋府的馬廄里,道:“這一路還要多謝隼隼,我們大漠男兒擅長御馬,跟上你們的隊伍實在綽綽有余?!?p>  南宮瑾言看著馬廄最邊兒上那匹小毛驢,他竟然有些印象——曾在萍蘭馬廄里見過。

  “所以說,這一路上,你就是騎著這匹驢子,跟到這里的?”

  “非也?!焙陀癯堑?,“它不是驢子,而是一匹……騾?!?p>  若非南宮瑾言極其有耐心,換作旁人恐怕要給這人胖揍一頓。

  但隼隼,的確是頭驢。

  當(dāng)初城門緊閉,南宮瑾言也是憑借秋顏競的信物進城的,逢鉦嵩死后,城門勘察才恢復(fù)了往常那樣,不過這個人長得不似天啟人,是重點查驗的對象,他要進城,秋府應(yīng)該接到通報的……

  南宮瑾言微微一笑,說道:“你到底是如何進城的?”

  和玉城看了眼南宮瑾言,發(fā)現(xiàn)南宮瑾言確實不好糊弄,他抬手干咳一聲,道:“我……撿了你們……門人扔掉的服飾,扮作女子,混進去的?!?p>  南宮瑾言不語,依舊淡淡地看著他。

  “我……天啟話怎么講,勾引了你們大門的看守……”和玉城為難道,“我曾在家鄉(xiāng)見過舞姬魅惑人的模樣,別無他法,沒想到很受用?!?p>  南宮瑾言頷首,倒沒表現(xiàn)得太愕然,給和玉城保留了體面,問道:“你如今還活著,想必已經(jīng)知曉當(dāng)初那位姑娘并未給你喂下什么毒藥,為何還要找她?”

  和玉城閉了閉眼睛,很苦惱地嘆了口氣,道:“是她將我從家鄉(xiāng)帶來的,她要承擔(dān)她的使命?!?p>  “……”

  “她要將我?guī)Щ丶亦l(xiāng)。”

  南宮瑾言眸中閃過一絲精光,他開口問道:“你的家鄉(xiāng)在何處?”

  和玉城道:“剌茨國萬象城?!?p>  南宮瑾言若有所思地頷首,道:“她為何要將你帶在身邊?”

  和玉城捏了捏眉心,道:“我如何知曉?我聽聞天啟人喜好異域女子,想必她也是同樣的想法?!?p>  南宮瑾言忍俊不禁,淡笑道:“那我?guī)闳フ宜?,好不好??p>  和玉城眼睛一亮,施了個剌茨的致謝禮,道:“多謝你了!”

  話落,他猶豫一下,說道:“不過……等我一下!”

  和玉城憑借他大漠無與倫比的輕功,跳入馬廄,跨上隼隼,宛若騎著汗血寶馬,撞開馬廄,在隼隼繼續(xù)發(fā)起沖刺之時,他悍然勒緊韁繩,隼隼載著他高傲無比地在南宮瑾言面前從容踏步。和玉城微微頷首,俯視南宮瑾言,眸光中帶著來自大漠的迫切與熱烈,道:“可以了?!?p>  一陣微風(fēng)緩緩吹過,清風(fēng)拂過南宮瑾言優(yōu)美的發(fā)絲。不知為何,南宮瑾言覺得有些許的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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