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jié)i殊斬殺大權(quán)在握的尚書令稱帝,陳明四皇子夜璜嵊之罪責(zé),洗清自身冤屈,又有兵權(quán)在手,如今宮中,無人不臣服。
黑金袍,流珠冕,他這幾日開始著手處理薛奉宵的爛攤子,將薛奉宵的黨羽皆關(guān)入大牢,卻沒有即刻誅殺。
科舉剛過不久,選了不少官員,但因?qū)m中情況錯綜復(fù)雜,僅有幾個與薛奉宵和方德承有關(guān)系的人入朝謀了個一官半職,也沒落了許多才子。
夜?jié)i殊將當(dāng)初支持南宮家的大部分黨羽提拔上來,敕書接回了當(dāng)初被薛奉宵施壓逼走的得力臂膀,又帶來了幾個陪自己一起漂泊的親信,拔除了薛、方兩家的爪牙,而后頒布政令,各地官員依次考核更替。
他不時收到清川的來信,才得知清川已經(jīng)收不到南宮瑾言的消息了。
他也很久沒有收到了。
為了斬草除根,威逼利誘用盡,薛嘯歌的勢力大體已經(jīng)被南宮家掌握,幾天前就用藥將這人毒殺了。
只是這一切,跟夜?jié)i殊當(dāng)初想的不大一樣。
青魑之災(zāi)已除,田荒漸愈,但時下仍有黔首落魄,餓殍遍野,匪患橫行,起義攢聚。最大的農(nóng)民軍隊,便是以沈平儀為首的青萍軍。只是近來青萍軍不知何緣由,已然積聚成勢,卻偃旗息鼓良久。
更加令人頭疼的,是樊翚的進(jìn)攻。
當(dāng)初他能借沈籬風(fēng)之手除掉薛奉宵,便已然知曉夜絕塵仍不想稱帝——天啟姓夜,也好過拱手讓與他人。雖說青魑已然無法給蠻人加持,但而今樊翚集中兵力攻打極北邊陲,那里地勢特殊,不可松懈,但卻是常年嚴(yán)寒。沈籬風(fēng)精熟的是沙海奇襲,不知是否能夠抵御。況且那里自有統(tǒng)領(lǐng),久駐一隅,已然有自己的威望勢力,諸多方面仍需商榷磨合……
夜色依舊濃稠。
暗巷盡頭被草石堵住,看似是死巷,但只要剝開那么一點縫隙,就能從中硬擠過去,繞過狹隘逼仄的暗巷,行徑破廟背面,再走進(jìn)那荒涼至極的廟中。
外面本就陰冷,如今秋雨忽至,更是寒涼。
林元動用一點法力變出了一盞不會熄滅的燈燭,讓這不可極亮的廟宇有些微光亮。
南宮瑾言的白衣染成了血色,整個人像是從血水里撈出來的,林元手持燈燭靠近他。
他疲憊地依靠在那堆搭在爛木頭上的草垛旁,頭微微向下低著,用燈燭一看,發(fā)現(xiàn)竟是滿臉薄汗,汗珠混雜著血水,滴在地上,暈開灰塵。
他發(fā)全然散了,額前發(fā)覆住大半眉眼,竟是如此虛弱,方才廝殺的凌厲兇狠,不知何時,緩緩散了。
“公子……”林元長這么大見南宮瑾言這般模樣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怎么就受這罪。
公子身上這一身血,絕對不是全是敵人的。
良久,南宮瑾言緩緩撩起眼皮,望著林元。
“我處理一下……您身上的傷?!?p> 說罷,林元伸出手,探向手臂那片已經(jīng)劃破的布料。
南宮瑾言微微側(cè)頭,看了眼那手,痛苦地吞了口口水,他似有千言萬語,可終是千言萬語哽在喉頭,沒能開口。
南宮瑾言昏厥了過去。
呼氣微淺。
林元微微掀開一點布料,仔細(xì)看了看,終于呼出一口氣……所幸,并未傷及要害。他動用法術(shù),再次給南宮瑾言渡氣療傷。
靈流緩緩涌入南宮瑾言眉心,林元看著南宮瑾言身上的傷漸漸愈合,凝重的眉目也緩緩舒展開來。
林元忽然頓住,他有點不可置信地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隨即翻掌壓下,再度抬起……怎么會……只是一點靈力?
一種不詳?shù)念A(yù)感驀然籠罩住他。他倏地抬指點了幾個穴位,再度伸手,推掌出去——林元瞳孔驟然放大,身后陡然升起一股冷意,背后已然涼透。
如冰泉冷澀凝絕——竟一點靈氣也渡不進(jìn)去!
一種更可怖的念頭驀然籠上林元心頭,連他自己都未曾發(fā)覺,指尖在微微顫抖,他看了看方才放在身側(cè)的燭火,伸手施法——滅不了。
……
由他點燃的不滅燈,以他的法力便可熄滅。
他分明可以感受到體內(nèi)循循盤駐的內(nèi)力與靈流,為何施展出來,竟有一種滯澀的感覺!
使不出——
他猛然起身,試了多次,反反復(fù)復(fù)。
使不出。
為何會如此?!
悶雷忽然乍響。
雷雨沉悶地打在搖搖欲墜的殘破廟宇上,林元一分一寸偏頭,看向倚靠在角落的南宮瑾言,剎那間,只覺一股寒涼簡直逼迫他肝膽俱裂。
似冷水兜頭澆過。
這……
——如何能叫人不懷疑。
凡界的渣滓敢動南宮瑾言,他不惜違背仙規(guī)戒律,心甘情愿等待承受降下的責(zé)罰,但倘若想動主子的,不止是凡界的呢?
林元猛然沖出去堵住門扉,拾來所有能拾的物什,當(dāng)機(jī)立斷,將那門堵死,不能叫外面的人窺見里面的一點光亮。
公子身上還有藥。
林元蹲身從南宮瑾言袖中摸索,那裝著最名貴的藥瓶里早已摻上了靈藥,林元摸到那個微涼的瓶子時簡直倒抽一口涼氣。
他拿出那瓶子時,牽連著好像掉出了什么東西,林元不敢大意,仔細(xì)檢查還有什么掉出,發(fā)現(xiàn)只有那一張紙。
那紙被對折成很小的一塊,因為掉落的緣故微微打開一點??吹贸鰜恚酆酆苌?,幾乎快要爛掉了。
林元心頭一哽,這東西,和南宮瑾言,實在太不相符。
他鬼使神差地抬手,撿起那紙,微微燭火下,他小心翼翼地將紙一點一點打開,卻發(fā)現(xiàn),不過是一張畫著蟲子的圖畫罷了。
那蟲子他自然再熟悉不過,困擾公子許久的“青魑”,所幸如今已經(jīng)鏟除了。
公子怎么還留在身上不丟掉?
無暇細(xì)思,林元將青魑圖重新放至南宮瑾言袖袋中,拔開藥塞倒出合適的劑量給南宮瑾言喂了下去。
雖不能快速治愈,但總歸是上品丹藥,會好起來的。
至于法力的事情……
林元垂眸,思緒紛亂。
但愿是他多想。
南宮瑾言睫羽輕眨。
他深陷幻夢。
迷蒙中,他似是看到一片霧靄斑駁,似是走過長長的窄道,聽過一路的潺潺流水。
露水沾濕衣袂,遠(yuǎn)處,仿佛聞得到芳草清香。
鳥鳴如樂,瀑水如箏,云開霧霽,天光乍明——一座青碧琉璃宮殿赫然映入眼簾。
“光霽——”
一個聲音猛然沖入腦海。
美眸緩緩睜開,映日天色、如詩盛景,似是盡藏眸中,他口中喃喃,輕吐出那二字:“光霽?!?p> 一旁剛要移動燭火的林元驀然僵住,青燭燈脫手而落。
青光飛濺,如珠落玉盤,雷聲、雨聲,盡數(shù)渺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