殮房門被憤怒的推開,蔡崇光手里拿著一個透明的證物袋,小劉跟在蔡崇光身后想拉住蔡崇光,被蔡崇光用力一甩,差點摔倒?!皩O建偉,這里面是什么?!”蔡崇光怒目圓張的看著停尸床邊的孫建偉,孫建偉低頭啜泣著,一旁的孫明明母親早已經(jīng)哭倒在地半天發(fā)不出聲音。“這里邊有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們是怎么照顧孩子的?。?!”蔡崇光氣憤的把手里的的證物袋扔到孫建偉身上,孫建偉本能的抱住,看了一眼證物袋,把袋子捂在胸口,緩緩蹲下去,嚎啕大哭起來。蔡崇光走到尸體前,看了看冰冷蒼白的孫明明,又看向了抱頭痛哭的老兩口?!吧岛⒆?,你怎么這么傻,你就這么走了,你讓爸爸媽媽怎么辦?!”孫明明母親雙手抓著停尸床,不住的用腦袋撞著冰冷的床沿。小劉和哭成了淚人的孫建偉眼見這情形趕忙去拉開孫明明母親“你給我滾,你還我閨女!”孫明明母親連打帶踹的推開孫建偉“讓你早報警,讓你早報警,你嫌丟人,你還我閨女!你還我閨女!”被小劉拉到一邊的孫明明母親,像發(fā)了瘋一樣,滿是血絲的雙眼盯著被踹倒在地沒力氣爬起來的孫建偉,像是要把他撕碎一般,無奈又絕望的哭喊聲,久久回蕩在殮房空空蕩蕩的走廊里。見慣了認(rèn)尸的凄涼的蔡崇光,此時已經(jīng)冷靜下來,他不知道剛才自己為何那么憤怒,可能是作為有著同齡孩子父母的感同身受吧。他只是站在那里,聽著哭鬧聲與痛斥聲,也有一些同情這對痛失愛女的夫妻的軟弱、無奈和悲痛。蔡崇光點著一支煙,又遞給抽泣著低頭不語的孫建偉一支。孫建偉早已戒煙,一是為了健康,最主要還是因為抽煙太費錢。但此時孫建偉還是有些顫抖的結(jié)果了香煙,蔡崇光把打火機遞過去,攥著煙和打火機的孫建偉遲遲沒有點燃,只是低著頭后背因為哭的太久有規(guī)律的一抽一抽的。蔡崇光抽了一口煙仰頭朝天吐了一口嘆息著說:“老孫啊老孫,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說罷轉(zhuǎn)頭看著孫建偉“這么重要的事情,你為什么沒有跟咱們民警說清楚?!”孫建偉抬了一下頭,欲言又止,只是用力的攥著手里的證物袋。沉默許久,孫建偉也點著了手里攥的皺皺巴巴的煙,“蔡所長,這事……”孫建偉被煙嗆的連聲咳嗽,清了清喉嚨,用手掌抹了抹眼淚繼續(xù)說:“這事大概發(fā)生在兩個月前,那天明明回來說想要報個英語培訓(xùn)班,一學(xué)期學(xué)費3500,當(dāng)時離我開工資還有幾天,家里實在拿不出這個錢。”蔡崇光擺手讓孫建偉停一?!靶ⅲ愠鰜怼辈坛绻庹泻粜⒊鰜碜鲇涗?。小劉囑咐了里邊的孫明明母親幾句,輕聲掩門出來坐在蔡崇光身邊,開始記錄。孫建偉深深的抽了口煙,繼續(xù)說下去:“明明,有些偏科,英語成績一直提不上去,可是拿不出這么多錢報班,我和她媽也很內(nèi)疚。這幾年她媽一直身子不好,就沒再去工作,我在工地上領(lǐng)的工資,每個月剛好夠家里和明明在學(xué)校的開支?!睂O建偉說著從抬了抬身子,從門上的玻璃種看了看里邊的孫明明母親。“讓她在里邊多陪陪明明吧”孫建偉抽了下鼻子“說來也巧,第二天孫明明回來跟我說培訓(xùn)的那里有優(yōu)惠政策,可以先學(xué)習(xí)后付錢,還拿了張宣傳單回來讓我們看,我們倆也不懂什么,大體就是簽個協(xié)議先上課,過多久再把這個錢附上就行,我們以為這是個很好的政策,就答應(yīng)讓她去咨詢報名,知道能上培訓(xùn)班的明明那晚別提多高興了”孫建偉說著說著露出了一點笑容,眼淚卻止不住的往外流?!皩O叔,那張宣傳單你還留著沒?”由于之前的行動,套路貸團伙雖然已經(jīng)打掉,他們作案的來龍去脈基本理清,但現(xiàn)在還有許多關(guān)鍵證據(jù)經(jīng)偵那邊正在提取,小劉出于職業(yè)本能打斷了孫建偉的話。“應(yīng)該還能找到,我得回家找一下。”“好的,那您找到一定聯(lián)系我們,這個東西對我們來說很重要?!毙②s忙說?!袄蠈O,你繼續(xù)說”蔡崇光彈了彈煙灰,沖小劉皺了皺眉,示意他別打斷孫建偉的思路?!皼]幾天,明明就帶了兩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來到家里,說是培訓(xùn)學(xué)校簽了協(xié)議過來上門考察的,那倆年輕人看著文質(zhì)彬彬,也很有禮貌,他倆跟我們講,讓我們放心,不管怎么著都不能耽誤孩子學(xué)業(yè),說是這個先學(xué)習(xí)后付費就是一個面向困難家庭的分期付款,可以減輕我們的經(jīng)濟壓力。還拿出個協(xié)議讓我們簽字,我們聽了他們的話,覺得真是老天在幫我們,讓我們明明可以安心提高成績,也沒多看,我們就把字簽了,第二天明明就被安排進了培訓(xùn)班,那段日子看著明明出來進去都抱著英語教材,我倆別提有多高興了?!睂O建偉彈掉了長長的煙灰,抹了把眼淚,深深的抽了口煙,把煙頭放在腳下踩了踩,吐出煙氣接著說:“大概過了一個周吧,我接到一個陌生電話,那邊人說我們辦理的培訓(xùn)貸款到期了讓我還錢,我說我們沒辦什么培訓(xùn)貸款啊,那人說孫明明是不是在英格蘭英語參加培訓(xùn),我這才明白,原來所謂的先學(xué)習(xí)后付費就是一個培訓(xùn)貸款,我心想我剛發(fā)了工資,這一個周也算是給我們緩沖時間了,就想直接把錢還上省的夜長夢多??赡沁呉徽f我的應(yīng)還金額差點沒嚇?biāo)牢?,那人說連本帶息我們要換7000塊,這一個周的時間翻了一倍,那人說當(dāng)時你們簽的合同里都寫得很清楚的這個賴不掉,并且說給我三天時間湊錢,到期不還就上門收錢,上門收錢還要繳納什么什么費用,我也沒聽明白,還沒等我問清楚那邊就掛了電話,我又趕緊給明明打電話,明明很淡定的跟我說沒事的,這個是他們搞錯了,讓我別上當(dāng)受騙。掛了電話,我還是越想心里越?jīng)]底,就給上次來我家那個小伙子打了個電話,因為上次來家里那倆小伙子有一個給我留了聯(lián)系方式,那小伙子姓趙,電話接通后,他跟我說確實是弄錯了,讓我放心,他們這個業(yè)務(wù)不是什么培訓(xùn)貸款,千萬別上當(dāng)受騙。這事也就這么不了了之了,我也沒再過問,直到明明第一次跳樓發(fā)生前三天……”孫建偉耷拉手逐漸攥緊,滿是血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仇恨的光“那天我在工地干活,手機放在工棚里,等我干完活回到工棚,拿起手機一看足足有二十條未接電話,都是外地號碼,還有好多短信,內(nèi)容都差不多,大體就是孫明明欠債還錢怎樣怎樣,我以為又是之前那樣的騙人電話,也沒怎么生氣,還想現(xiàn)在這片子怎么這么執(zhí)著。剛好有個電話打來,我就接了,那邊劈頭蓋臉的就把我罵了一頓,說什么怎么教育的女兒欠錢不還怎樣怎樣,根本不讓我說話,我覺得就純粹是為了打過來罵人的,那人罵夠了才停下來,我尋思就算不是騙人不也就是那筆培訓(xùn)費嗎,我就算找工友湊湊也能湊起來,至于這么罵人嗎,我跟他說,她欠你們多少錢我想辦法給她還了不就行了,你這么罵人太沒教養(yǎng)了吧,誰知電話那邊一聽又開始罵罵咧咧的,你還?你還得起嗎?孫明明前前后后從我們這里借了11萬,你還?你拿命還嗎?!我一聽,腿一軟直接坐在了地上,明明就算再不懂事也不能借這么多錢啊,何況她根本就不是這樣的孩子啊!”孫建偉的聲音開始顫抖,呼吸也開始急促,能感覺得出他是在壓著聲音咆哮“當(dāng)天下午,我也沒再干活,直接回了家,剛到家沒一會,就有人敲門,我開門一看是三個刺龍畫虎的社會人,我問他們有啥事,他們啥話沒說直接推開我進了屋,幾個人在屋里看了一圈邊看還有個人邊拿著手機錄像,最后在沙發(fā)上坐下,一個看著是領(lǐng)頭的翹著二郎腿,扔出來一摞紙在桌子上操著東北口音跟我說你自己看看,我哪見過這種場面,就拿起桌上的紙看了看,一看我冷汗都下來了,每張紙都是一張借條,而且都清清楚楚的簽著孫明明的字樣,那人繼續(xù)說,這些一共是你閨女欠的11萬的借條,那人看了看表說今天周二,我們也不逼你,給你三天時間,周五把這11萬還了,這事就這么過去了,要是還不了你可自己看著辦,這些條子我們那里都有底,你自己留著讓你閨女自己算算數(shù)目對不對,說完幾個人就大搖大擺的走出了我家。”孫建偉雙手捂在臉上,使勁搓了搓“那天下午明明媽剛好去照顧她姥姥去了,這事我也沒讓她知道,我怕她的身子受不了,他們走后,我看著那鋪滿桌子的借條愣了一下午,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我們明明怎么會借這么多錢,她借的錢都花哪去了?那天明明回來的很晚,我沒有做飯,進門看到桌上的單據(jù),明明很吃驚,她想解釋,我起來直接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她捂著臉哭了,沒再說話,只是收拾好桌上的單子,拿著進屋關(guān)上了門。我當(dāng)時在氣頭上,也沒管她,就甩手出了家門,其實那晚我是去找明明的小舅了,她小舅張錦程算是親戚里混的比較好的,為人和善,從小看著明明長大,這幾年又在陶琉行業(yè)里有了些名氣,明明出了事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我想他總能想到辦法幫我和明明一把吧……”講到這里,孫建偉深深嘆了口氣,起身進了殮房,孫明明母親哭累了再加上身子本來就不好,如同被抽去了脊梁一般,被孫建偉攙扶著走了出來。蔡崇光看了,心里也不是滋味,趕忙起身幫忙讓他們坐下來平復(fù)一下情緒。“蔡所長,我家明明是個好孩子,你可得為她做主啊”孫明明母親仿佛在用生命最后一點力氣,哽咽的說“不能讓那群人渣逍遙法外啊”說罷,夫妻倆又哭作一團。
“你放心,只要我還在所里一天,這事就不會過去。”蔡崇光不知道如何安慰這對苦命的夫妻,只能說著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的承諾,一旁的小劉也使勁的點著頭。關(guān)于案情的了解,隨著孫明明母親的出來暫時告一段落,蔡崇光也不想在這個他們悲傷的節(jié)點,一遍又一遍的掀開兩人還沒愈合的傷疤,待兩人情緒稍稍平復(fù),蔡崇光安排小劉開車把兩人送回家,空蕩的走廊里,蔡崇光獨自坐在長椅上,他又點起一支煙,抬頭看著天花板,此時的他有些心煩意亂,孫明明案、無頭尸案、黃毛案,接連發(fā)生的命案讓他有些應(yīng)接不暇,不從下手,雖說只有無頭尸案是一起他殺刑事案,但他還是隱隱約約感受到了幾起案子發(fā)生時間上的蹊蹺,但他又想不明白到底哪里蹊蹺,索性閉上眼睛躲在這里休息一會。蔡崇光忽然想起了什么,睜開眼一看才放下心,他怕之前扔給孫建偉的證物袋忘了留下,順手拿起在一旁的證物袋,剛想要裝進口袋,又拿回手里檢查了一遍,已讀信箱里的內(nèi)容蔡崇光都看了,惡臭的催收短信也是他發(fā)這么大脾氣的原因,現(xiàn)在平靜了他又?jǐn)[弄了幾下手機,原來這手機已讀和未讀是分開的兩個郵箱,打開未讀信箱,蔡崇光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蔡子豪“你沒事吧,要開心哦,嘿嘿”蔡崇光不由的直起了身子,翻看著兩人的短信記錄,時不時的深深抽口煙,煙氣不一會就彌漫了走廊,場景也漸漸變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