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見仞雪欲動心
光正匆匆地趕往幽蘭谷。“如今我們已回來,你們且看分曉罷?!焙狼閴阎?,溢于言表,只是這只是他的豪情壯志,不是她的。
“小姐神位隕落,母親新喪,無論多么天才,都會悲傷失落吧,我該如何振作她呢……”光正邊趕路邊想,可是他雖然作為封號斗羅能獨斗五怪,文采文辭卻實在不足;“光耀大陸,翼覆蒼穹”的祖訓(xùn),想來天使家出身的小姐背的比被招募入殿的自己還熟吧,在這慘痛之中又能派上什么用場呢?盡管光正在現(xiàn)時仍可稱得上是對這祖訓(xùn)矢志不渝,但也知道這時若說這話只會如匕首一樣諷刺人心。想來想去,搜干枯腸,偏偏只想出兩句奇怪的口號:“追求武魂圣殿重建的勝利,創(chuàng)造天使護佑再臨的光榮。”想想好像還是很奇怪,而且這教訓(xùn)的口吻也實在不好對小姐開口;可是卻是再也想不出別的了。戰(zhàn)敗斗羅易,說動一心難啊,光正想著。
畢竟是一位封號斗羅,飛行迅速,不一會,光正已到了幽蘭谷,出示他臨行前從唐三處得來的信物后,五位守備此地的魂斗羅又窺視谷內(nèi),見并無任何魂力運動的跡象,這才從籠罩全谷的禁制法陣中退身而出,放光正入內(nèi)?!笆∠氯嗣鍡l,時間五秒?!惫庹敌χ?,心頭涌動著激動與緊張,喉頭竟是微微抽動起來。
“一定要說動小姐,重振心神,再現(xiàn)武魂殿輝煌啊,”,光正飛臨谷底,轉(zhuǎn)為步行,時時提醒著自己,“光正你背負著多重大的使命?。 ?p> 找到了!光正感受到了魂力的氣息,加快了步伐,一邊開始清嗓子,為接下來說話準備。“光照斗羅,參見!”甚至怎么耍帥都有了預(yù)案。
但是,當他步履向前,看見千仞雪第一眼,突然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他以前也曾聽聞過小姐的天才,聽說過小姐幾乎成功的大業(yè),還記得當初“雪清河”殿的俊秀;但是他從未親眼見此絕美,如此優(yōu)美,又如此憂傷;那般憂傷,又那般超凡??侦`得傾國傾城,卻仍是氣息神圣。
是啊,他現(xiàn)在是背負著武魂殿使命的那個男人??墒恰嘈沃逻@使命是多么微不足道啊,微不足道的可笑。如此宏大的東西,和小姐一對撞,只不過是空洞的虛言。她才是他需要負起責任的世界啊。
“你是誰?來這里做什么?”結(jié)果是千仞雪先開了口。她在這里,從不見人進來,自然是好奇的。會不會來者不善呢?可是,自己的一切,毀滅就毀滅吧,本來也沒有意義了……于是只是這樣平平地問一問。
在光正耳中,卻是如聞天籟;他驚醒過來,明明才幾秒鐘,卻仿佛已經(jīng)過去幾個世紀。他強壓心神,行禮道:“武魂殿十二供奉,參見小姐閣下。”
武魂殿?十二供奉?千仞雪也是心頭一驚:這可從沒聽說過呀。卻淡淡答道:“快快請起?,F(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武魂殿了,我也不是什么小姐了;你如有話,快請說吧?!?p> “不,武魂殿還在。我親眼見證,供奉殿與教皇殿都矗立如初……”
“那只是建筑而已,”千仞雪淺笑著,無奈和凄苦卻化作淡美,“現(xiàn)在已經(jīng)等同于一壘巖石罷。那個武魂殿,已經(jīng)一去不復(fù)返了……”
“這正是我的來意。它好像已經(jīng)不在,但先祖的遺志永不消失,我們的忠誠也決不動搖……”光正只是應(yīng)著。
“忠誠,嗎?我知道供奉們的忠誠,也感謝他們的忠誠,曾經(jīng)救下了我,”千仞雪慘聲道,“可是為了這忠誠,他們不在了,而我,現(xiàn)在也什么都沒有了……”
“小姐,世事無定啊。既有千萬年滄海桑田,也有轉(zhuǎn)瞬間天翻地覆。今日的一無所有,并不妨礙明日的光華爛漫?!惫庹裏o力地勸著。
“……”千仞雪欲言又止,仍是一片虛無。
“也罷。我與唐三他們,本來倒也無甚仇怨;如果小姐不愿出山,鄙人在幽蘭谷侍奉便是,也不失供奉的職責。”光正道。
“金光豈是谷中物,一遇風云便化龍?!鼻ж鹧┐藭r卻有心揶揄他。
光正這才驚覺自己魂力太放、金光四射,忙壓下魂力,顯出道袍的暗灰,話卻不那么收斂:“小姐轉(zhuǎn)意之日,風云興起之時?!?p> “你希望我轉(zhuǎn)成何意?”
“其實也不是轉(zhuǎn)意。難道小姐愿意身囚幽谷,今生便了?我斷不信小姐欲身囚幽谷,今生便了?!惫庹緛磉€想加一句“孤身一人”,卻沒敢表露出來。
“我曾在天斗提心吊膽地享受著富貴榮華,也曾在武魂殿失敗地扮演著天使意志,”千仞雪道,眼泛淚花,“我為了目的放棄,最后被放棄的卻是自己。也許,在這方天地里平安地和自己活下去,也好?你如果愿意,可以去追求你的自由。”
“小姐背負的,鄙人無從想象,”光正顫聲答道,“因此,我想,是不是請小姐再背負起一次……我的自由?!?p> “你的自由?”千仞雪一愣,不知他要說些什么,卻升起一種反感:明明說著侍奉,卻提著要求……
“我的自由便是你的定言?!惫庹崧暤?,“當你決斷,而我依從,這便是我的自由了??墒牵〗愕孟葲Q斷才行。”
“決斷,決斷……”千仞雪喃喃自語。這一生,她幾曾做過決斷?一輩子,都籠罩在他人的影子之下。有愛自己的爺爺,也有冷酷的生母,以及那個心魔。終于,到了自己主宰的時刻了嗎?可是這一次前去,恐怕只是被天斗和星羅羞辱;難道當自己終于成為抉擇的人,相應(yīng)的承擔卻是苦痛?
苦痛便苦痛吧。自己曾經(jīng)嘗過無限成功的甜蜜,也算不虛此生,其他的時間里,自己的苦痛已經(jīng)夠多了。再添一次,又何妨?就算自己的武魂生命終結(jié)于此,畢竟是自我懸決,也好過在此地百年若夢的幻度溫逝。
可是好像還有一種可能:這位十二供奉,究竟是真是假?自己身為大供奉的孫女,卻從未聽說過呢。雖然能入此地,必是一位強者,卻不知是個江湖騙子,抑或是陰謀的一部分。那位優(yōu)雅的大人,現(xiàn)在可支配的強者也不少。如果自己隨他前去,而他卻是海神的人,那么豈不是不僅不可能有任何作為,反而要被定下罪名嗎?
“我們已經(jīng)寬恕了你,”唐三正聲道,隨后放低了嗓音:“可是,你好像要辜負你母親用最后的生命換來的東西?!闭f著,他拔出修羅魔劍,血紅的殺氣山岳般襲來,“看來,武魂殿終究不可能安穩(wěn)下去,那么,只好由我做這最后底定天下的裁決!”
千仞雪簡直想象到了修羅正氣凌然地揮劍斬殺自己,隨后邊看著紅色魔紋在金色天使身體上擴散,邊回到淡然高貴的藍發(fā)唐三的樣子。
但這也算是取死有道了。自己的生命,在三叉戟掀起的風波中就該結(jié)束了;即使幸而活到現(xiàn)在,破碎的魂位下,也只剩下了一具沒有希望的易朽肉身罷了。死在仿佛將要主宰這個斗羅大陸的修羅之下,或許反而能在歷史的紀念中站著更高的位置呢。
“取死有道。取死有道?!鼻ж鹧┑拖骂^,輕輕地念著。即使是剛烈如她,對死亡的暗影的沉沉恐懼,也是脖頸撐不起的重負呵。
“我不會讓你死的,如果要死,也是我先獻出生命。”光正聽到了千仞雪的話,卻不知她在想些什么,還以為她在為戰(zhàn)斗失利擔憂——畢竟他尚未嘗戰(zhàn)敗直至隕落的滋味,怎么會想到千仞雪所想已經(jīng)越過戰(zhàn)斗,直指命運終點呢——于是宣誓般地安慰著。
話音未落,光正已經(jīng)有些尷尬,臉都有點發(fā)燙;這話可不是供奉該對小姐說的語氣。倒更像愛人間的承諾呢。自己已經(jīng)愛上她了,可是且不論對方是否接受,現(xiàn)在就不是談情說愛的時節(jié)。
“不,你不必為我而死,”千仞雪溫和地說,“武魂殿的余孽,是我,不必是你。讓一切果系于一切因吧。而本不在其中的你,可以選擇活下去,為武魂殿,為自己,保持一系血脈?!?p> 光正感到沐浴在光里。但是這光既溫暖著他的心,卻暗含冷意,因為小姐似乎一直在預(yù)備著赴死。其實他還想說,自己如果要有血脈,也要是和你啊??墒沁@話,自然是待在肚子里了。
“無論如何,我會盡我的職分,”光正含糊地回應(yīng),故意隱去了“十二供奉”,“小姐既然應(yīng)允,我們何時動身?”
千仞雪答:“即刻?!毙闹邢胫\,緊湊為上。
這卻是光正沒想到的,他不曾想過千仞雪會如此干脆。現(xiàn)在反而輪到他不干脆了。他自己固然沒什么可等待的,卻擔憂起來:這等的干脆,內(nèi)中隱隱含著不祥的氣息啊。往好處想,或許是小姐天縱英才,果決如快刀之于亂麻;但這似乎有些不通,尤其是和剛才的態(tài)度不符。這中間的轉(zhuǎn)變,實在令人有些放心不下。難道說是迫不及待地要去嘉陵關(guān)?可是那里除了慘痛的記憶,真是一片陰然啊。虧得他不知道千仞雪曾經(jīng)的情感,否則接下來的戰(zhàn)斗或許會讓他在失了智的狀態(tài)下進行呢?,F(xiàn)在卻只是疑惑著。
可小姐都已經(jīng)說了即刻,那就是命令啊。雖然語氣冷淡得像是第三人稱,但也是命令啊。就算不是命令,難道堂堂的十二供奉要露出猶猶豫豫躲躲閃閃的懦夫樣子嗎?
“謹遵無違?!惫庹€是用了程式性的話語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