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甜蜜與陰影

　　接下來的幾天，光正已經(jīng)忘記了，他聽到千仞雪要照顧自己時，自己內(nèi)心還稱之為甜蜜的痛苦。

　　只有甜蜜。

　　這實在是神仙日子啊！

　　僅僅是躺在床上，看著佳人的一顰一笑，靈魂便仿佛要融化一般。

　　有時千仞雪出去理政，光正便胡思亂想著，雪清河死前的那段時間，應(yīng)該非常幸福吧。要不是自己受了重傷，他恐怕就是唯一享受過仞雪照顧的人了。

　　尤其是千仞雪的廚藝，實在是天下美味。

　　自從宮變失敗之后，毒殺皇子的傳聞，便時有流傳。而千仞雪作為供奉殿大小姐的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傳言也一樣盛行，結(jié)果制造了新傳統(tǒng)：千仞雪并沒有下毒，而是單純做飯，便毒殺了二位皇弟。

　　雖說并不相信，但是潛移默化，光正第一次見千仞雪端著一碗湯走來時，內(nèi)心還有些抵觸和疑慮。

　　直到被千仞雪用湯匙喂著喝了以后，方才知曉，世上有如此至味！

　　可惜，之后的飯菜，雖然依然美味，但再也沒有湯匙的待遇，最鮮美的味覺，便永遠定格在了那一次的餐間。

　　不過，光正也沒有忘記，自己變強來保護千仞雪的初衷，在千仞雪的照顧下，魂力和精神力恢復(fù)的飛快，只是生命本源多次在第九魂技下燃燒，留下了后遺癥，天使之神也只是修復(fù)了本源，沒有注入生命力，因而氣血還是有些虛弱。

　　當(dāng)然，也正因此光正才一直得到千仞雪的照顧。

　　這一天晚上，光正喝著千仞雪做的滋補湯——據(jù)稱包括了藍銀草等帶有生命力屬性的食材，雖然主要是放了糖——享受著閑暇時，耳畔傳來千仞雪的提議：“晚上了，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光正趕緊咽下湯水，應(yīng)承道。

　　一直待在殿內(nèi)，以他的宅居性格倒是不會嫌太悶，但和千仞雪夜間二人出行，不由使他心神蕩漾，腦中浮現(xiàn)出羅曼司的風(fēng)情。

　　“現(xiàn)在還有些倒春寒，還是注意些吧?！闭f著，千仞雪為起身的光正穿戴上一件披風(fēng)。

　　“仞雪真好?！闭f著，光正便拉起千仞雪的手。

　　“走吧?！备械绞稚蟼鱽淼牧Φ溃ж鹧┲浪行┬募?，淺笑著攜手出了門。

　　千仞雪所選的出行時節(jié)，果然夜色極美。月色絕清，萬頃溶溟，似畫而淡，似燈而靜。

　　轉(zhuǎn)轉(zhuǎn)悠悠，一路輕松地交談著，便來到了殿后的湖心亭。似乎說的有些累了，兩人不約而同的坐在了湖心亭邊，感受著湖面吹來的習(xí)習(xí)涼風(fēng)。

　　千仞雪默默望著天頂閃爍的群星。

　　光正素來是慣于冥想靜思的，此時見仞雪不再開口，卻是有些心急，目光游移，拂面的涼風(fēng)也不能銷蝕他絲絲的熱意。

　　就這樣，二人坐著，手拉著手，心境不同地過了一刻鐘。

　　終于，光正開口，撫著身邊良人被風(fēng)吹起的金發(fā)。

　　“仞雪，你一直這樣仰望星星，還真讓我想成為星空呢?！?p>　　“怎么，又想起你之前‘燦若星辰’的志向了么？”千仞雪話語間有幾分戲謔。

　　“不，我只是想，能以萬千倍的目光，凝視著最美好的你?！?p>　　千仞雪粉面微微羞紅，嘴上卻嗔道：“想象真奇怪?！?p>　　說著，往光正身上靠了靠。

　　“不過，你知道我剛才為什么在看星星嗎？”頭發(fā)被光正撫弄，千仞雪問道。

　　“仞雪是在許愿嗎？”

　　“不，我是在靜觀，如此美麗輝煌的星空。你可聽說過那句話么？最令人敬畏的，便是頭頂燦爛的星空?！?p>　　“與心中道德的律令?！惫庹拥?。他在書中讀到過。

　　“那你覺得，這二者共同說明著什么呢？”千仞雪問道。

　　思考了一會，也沒有合適的答案；不想在千仞雪面前丟臉的光正也只好硬著頭皮道：“這，我倒是沒有想過?！?p>　　千仞雪說道：“其實和你之前向我說過的有關(guān)，也就是那至高者。無論是燦爛的星空，抑或的道德的律令；或者至明至大，或者至隱至深，都體現(xiàn)著至高神王時代的完美秩序?！?p>　　“至高神王？”光正頓時嚴肅起來，坐直了身軀，“仞雪，你為什么突然確認了這個？”

　　畢竟，在之前的討論中，這都只是他模糊的推論與猜測而已。他自己都不敢確定，千仞雪就更是半信半疑了。

　　“在那天你被偷襲昏迷之后，天使之神一度降臨，修復(fù)了你的生命本源，”千仞雪解釋道，“然后告訴了我那些事……”

　　然后，千仞雪便把至高神王、當(dāng)今神界、金色神劍等等的情況，一一向光正說了。

　　越說，光正的表情便越嚴肅起來。

　　畢竟，如果是如此的話，一切確實都解釋的通，從為何唐三能夠開掛擊敗千仞雪他們，再到之后包括血仇天使危機的種種，也解釋了為何神界不能隨意干涉下界。

　　唯一的問題是，至高神王真的要復(fù)蘇重返嗎？

　　對于一般人來說，這個問題在于，至高神王是否真要復(fù)蘇重返可是抉擇立場時決定性的因素。真要復(fù)蘇便站隊在這一邊，否則便還是站隊當(dāng)今神界，其間道理不難理解。

　　而對光正來說，問題卻不在于此。不論至高神王是不是要復(fù)蘇、重返神界，他都會與當(dāng)今這貌似神圣、卻隱藏著深深黑暗的所謂神界決斗到底。

　　他考慮的問題是：至高神王，作為至高神王，真的會被這樣輕易的封印束縛么？真的需要借助千仞雪與自己的手么？

　　這其中，他感到一絲奇異的矛盾氣息。

　　“光正，你曾經(jīng)說過，那會是荊棘的路途，”千仞雪見他面色凝重，手握得更緊了，“那時我還有些懵懵懂懂，如今是明白了，這真的是荊棘的崎嶇之途?！?p>　　“而我當(dāng)時就說，不論如何，我會和你一起走下去。那時，對前方，完全不知會有什么。今天，我知道了。而我的話仍不會變：不論如何，我會和你一起走下去?！?p>　　“遇到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運?！惫庹p輕的說。

　　話音落下，再次一片靜默。兩人一道望著夜空。此時無聲勝有聲。

　　許久，也不知是誰先，光正與千仞雪緩緩站起，朝著武魂殿走去。

　　一路上，光正保持著靜默。他算是知道葉公好龍的滋味了。明明之前是自己先提出的關(guān)于至高神王的構(gòu)想推測，宣稱要選擇艱難而光明的窄路，而當(dāng)著這責(zé)任真的沉重地壓下來的時候，心中卻變得有些虛弱和恐懼，思緒都混亂得無法理清。

　　更冷靜的，反而是千仞雪。

　　“不用多想，我們先一道對付唐三吧?！鼻ж鹧┛粗加罹o縮的光正，勸解道，“我想，既然神王們無法下界，唐三就會成為他們最大的工具了?！?p>　　光正的思緒，被拉了回來，笑道：“唐三恐怕還不知道這些，只以為自己在建立唐門的大路上吧！他仇恨我們，卻不知道和我們?yōu)閿常锰幘烤箷o誰?！?p>　　“嗯，”千仞雪接道，“那之后，我們便可一心一意投身到神戰(zhàn)中去了?！?p>　　“不，我想，我們應(yīng)當(dāng)先治理好斗羅大陸，”光正凝思了一會后，稍表反對：“這可不該忘記?！?p>　　千仞雪卻說：“當(dāng)我們到達那個高度，何必再去管這些呢！”

　　“不，仞雪，統(tǒng)一斗羅，可是武魂殿代代相傳的信念?！惫庹溃岸?，星空與人心的比喻里，二者都不可或缺。并不是當(dāng)我們仰望了星空的高遠宏大，便否定了人心之微的價值。實力是一回事；但是，從絕對的價值來看，斗羅大陸，并不比斗羅神界為??！”

　　“你呀，總是想得美好，”千仞雪語氣中帶上了幾分調(diào)侃，“明明一統(tǒng)也好治理也罷，是我們六翼天使的事，你倒是規(guī)劃的最遠大?！?p>　　“那也只是規(guī)劃而已，哪里比得過實際治理過國家的太子殿下呢?！惫庹餐嫘χ負簟?p>　　玩笑歸玩笑，現(xiàn)實是現(xiàn)實。這甜蜜的夜晚，一席話之后，早早已經(jīng)投射到頭上的陰影，是顯得更凝實了。所以，此時兩個人的歡聲笑語，當(dāng)然不乏真意，卻也都在遮掩著內(nèi)心對這宏大未來的不安與憂懼。

　　畢竟，一個唐三已經(jīng)夠受了，何況再上面又有一個神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