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四章 光正的生日
已到十月的下旬，仍是一派初秋的天氣，并不冷，也沒有暑氣熏蒸，陽光灑下，清爽朗然。只是即使這樣天氣，枯燥的行軍也讓人困乏，劣質(zhì)的道路兩邊是荒枯的農(nóng)田，百千里都是如此，仿佛一次又一次看到同樣的景象。
光正在正午的馬車里，也放下手中書卷，泫然恬然地安睡。等他醒來，卻覺得一股香氣撲鼻，猛然坐起，卻感到頭上什么東西一歪。
耳旁聽得千仞雪道：“哎呀，花都亂了?！?p> “花，什么花？”光正還在睡眼惺忪，伸手一摸索，原來是一頂花冠。
花被他一起一拿，確實已經(jīng)顯得散亂，配色的雅致鮮亮卻仍不減半分，香氣混合著光正的愕然，一片迷迷。
“今天是你生日呀。”她淺笑著說，幫他重新戴上，整理著，“也不知道以前你一個人的時候，生日怎么過的？”
她問著光正，又想起自己來。小時候的生日總是少了那么重要的一個人，雖然說是母親的受難日——而且后來更覺得如此，但投在心靈上的陰影，卻越過童稚、少女、青年，始終濃密得不易散去。
只是現(xiàn)在的她，愁云已不會籠罩在眉眼之間，至多一閃而過，之后仍是舒展開的神采奕奕。
光正卻自顧自答道：“不過是那天不必修煉，可以看一天書，多喝一杯冷飲罷了。”
這話卻也解頤，千仞雪忍俊不禁道：“那，真是美好的生活呢。只是是不是太簡單了？”
光正抬起頭，又低了下去。豐富有趣的生日，只屬于那些物質(zhì)無憂的人。但他小時候，卻不是這樣。他并沒有點破，只是悠然道：“真說生日，我早已忘記是何時，或者說，從未清楚，只記得那是一個初夏的時節(jié)，陽光猛烈，灼熱初露，只是還時常有清涼的風吹過。”
他說著，更加陷入回憶，悠悠道：“風吹來花香、更吹來肉香；我們鄉(xiāng)下，不是過年，很少肉吃，生日就盼這個。可是這一切，你也知道，后來都沒有了；在我能清清楚楚知道生日之前，就沒有了?！?p> 光正神色有些黯然，想起被戰(zhàn)爭毀滅的自己的村子，沉默了一下，又猛然道：“我記得只是今天，我的新生日，被大供奉引導到殿的日子?！?p> “當時想著，這位讓人如沐春風又威嚴如岳的強者是誰，后來感嘆和大供奉的奇遇，妙不可言，再后來才知道，那是絕密的元素守護計劃的一部分?！惫庹f著笑了起來，“被專門培養(yǎng)的人，有的只是責任，有什么享受可言呢？”
笑聲之后，繼之以沉默。這樣的一輩子豈不太苦？
千仞雪見他沉浸回憶，又想到自己的陰影，柔聲道：“光，過去的過去了，今天才是真的?！?p> “是么？今天，”光正撫弄著頭頂?shù)南慊ǖ溃安贿^是感官所見，豈不虛幻么？反而記憶才是最真的，因為它不可能不是真的——”
光正本要說下去，見了旁邊千仞雪深邃沉靜又見光彩流轉(zhuǎn)的眼眸，不由笑道：“不過這些想法，都不如啊。”
她知道他在說什么，可是自己卻不是沉溺思緒的人，繼續(xù)恬淡地撫弄著他頭上自己編織的花冠。
她忽然說道：“我們這樣不會太孤軍深入嗎？”
光正愕然道：“這就談公事了么？”
“嗯?！?p> “那——我覺得并不危險?！惫庹f道，“盡管部隊主力只有一路，可是飛行系的魂師的信息能夠確保在側(cè)翼出現(xiàn)強有力的敵軍時我們預先知道?！?p> “何況，星羅高層政局不穩(wěn)，恐怕也不敢分兵?！惫庹f道，“再者說——有你在，即使被包圍又如何呢？”
千仞雪道：“但是，據(jù)說星羅有了強大無比的‘帝國之祖’?！?p> “正好！”光正豪情萬丈的說道，“如果現(xiàn)在不消滅他們，不消滅這些怪獸，就會留下隱患，不如一網(wǎng)打盡來得清爽?！?p> 千仞雪搖搖頭。光正平素不會如此夸張地語氣說這樣的硬生生的話。這么說，一定是心里其實沒有底。
光正心里很清楚，如果不能運用理則的力量，他甚至不一定能穩(wěn)穩(wěn)贏過唐三。
他甚至一度想過屈服，可每次都梗住而堅持下去。
人是不是不該總是如此徹底的光明磊落呢？
光明磊落是好的，可是代價是什么呢？
人生在世，豈不需要取舍嗎？
他心中埋下了猶疑的種子。
“我們是沒問題，”光正邊思索，邊看出了千仞雪的懷疑，轉(zhuǎn)移話題道，“只是不知道紫悠、圣玉他們，對付唐門余孽怎么樣了。”
“你那么關(guān)心，不如自己去一趟?！?p> “他們得學會自立?！惫庹龘u頭道，“何況有焱帶著他們。并不會怎么樣的?？傆幸惶煲粤⒌陌。 ?p> 千仞雪不由笑了出來，道：“口氣像是老父親似的。”
“啊，是嗎，有那么老嗎？”光正說道，“那不如說是他們的老師吧！學生總得出師，而這次，說實話，不過相當于一次社會實踐，還有位那么強的領(lǐng)隊學長?！?p> “這比喻真妙?！鼻ж鹧┑?，“只不過是要越級而已?！?p> “對啊，只不過是要越級戰(zhàn)斗而已?！惫庹溃耙砷L為冠絕一代的人物，豈不需要越級戰(zhàn)斗嗎，否則有何特別呢？”
“是啊。”千仞雪有些沉默的說道，她總覺得自己以前最大的缺點就是戰(zhàn)斗太少。如果要越級挑戰(zhàn)，要素往往是硬件——優(yōu)秀的武魂和魂環(huán)、魂骨，以及軟件——出色的戰(zhàn)斗技藝的結(jié)合。技藝有些能夠在平常練習，但是更多是在戰(zhàn)斗之中學到的。
“像是魂師大賽，常常是別人越級挑戰(zhàn)他們?！惫庹f著，突然又有些遺憾于自己從未有機會參加這必然奪冠的比賽，“現(xiàn)在也該在真正的現(xiàn)實里成長了。”
他這么說著，卻也有些擔憂。畢竟，焱雖然強，畢竟只是一人，對方卻有多名魂斗羅，還有暗器；如果有所閃失，誰能保證新一代們一個也不夭折？
“算了，想有什么用?！惫庹ㄏ滦纳瘢^續(xù)沉浸在理則之力上。自從晨星對他加以懲罰，曾經(jīng)被賦予的力量就失去了。
只是一旦有過它，窺其堂奧，光正便有所領(lǐng)會體悟，便仰仗著自己的魂力和精神力，照著門徑，緩緩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