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這是一場硬仗

　　長公主被強按在椅子上氣得發(fā)抖。

　　老太君轉(zhuǎn)頭又準備勸駱辰星，就見小丫頭站的筆直，一身的正氣。盛怒之下的氣勢迫人，縱然是見慣場面的她也不由震驚，堪堪住了嘴。

　　久經(jīng)沙場的老王爺在面對小丫頭時也暗暗吃驚。心下暗嘆不過是個未及笈的閨閣小丫頭竟有如此駭人的氣勢，果然將門虎女！

　　在見她雖是憤怒但說話條理清晰，立場堅定絕不妥協(xié)。立時又多了幾分贊賞，是個有前途的孩子！

　　“駱姑娘，我知你是好心，作為神醫(yī)鬼卿的徒弟你自然是有過人之處的。但俗話說山外有山，你還未曾給小王爺看診，就妄下結(jié)論為時尚早。你年紀還小，難免沖動，更該多聽從長輩的教誨...”何霄凡眼見著身旁那位臉色越來越黑，急忙起身打起了圓場。

　　誰知對方竟那般的不知趣，張嘴就讓他下不得臺。

　　“你祖父帶回去的圖冊看懂了嗎？”

　　“什么？”

　　何霄凡一時沒反應過來，迎上女子怒氣未消的眼開始發(fā)懵。

　　“我四歲繪的圖你至今都看不出個所以然，做我個晚輩我都你嫌愚鈍，你跟我論哪門子的山外有山？”

　　“你！”

　　這話確實有些重了，何霄凡當場被氣的語塞，礙于眼前的情勢才強忍著怒火沒有發(fā)作。

　　其實這事他也有些心虛。

　　那圖冊畫的皆是人體被剖開后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內(nèi)臟的位置、剝皮后肌肉的長勢、紋路，他又不是剖心挖肝剝皮抽筋的惡鬼怎么辨別圖冊所繪的真假？既不知又如何敢輕易嘗試應用？

　　再者那圖上的字體也與現(xiàn)在大不相同...符號更是無人能解，這么多年他祖父都琢磨不明白，他又如何看懂？

　　“再說你當這是挑燉湯的老母雞呢，年紀越大就越好？

　　我們是憑本事吃飯，就像戰(zhàn)場上的將士拼的是武藝才智，跟年紀長幼是男是女有何關系？！”

　　女子繼續(xù)挖苦，何霄凡被懟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窘迫至極。

　　一直冷眼旁觀的莫璟雖面上未顯露分毫，但見向來自詡清高的何霄凡如今這幅樣子宥不知為何竟有些想笑，心下愉悅得很。連帶著看那丫頭都順眼了不少。

　　楊旭一時之間面色也有些赧然。

　　見眾人不再言語，駱辰星也慢慢冷靜了下來。

　　可這一靜下來就感覺有些尷尬，一時之間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倒是楊旭適時給了她個臺階下。

　　“不是要治病嗎？駱家妹妹總得先號個脈診斷診斷吧?！?p>　　兩人這才走到了桌前，楊旭主動把手放在脈枕上，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開始號脈。

　　一看起病來，駱辰星仿佛變了個人，她表情專注凝重，全神貫注全然一副忘我的樣子。

　　瞧的周圍人也一下子神情緊張了起來。尤其是靖老王爺跟老太君，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號完脈，她蹲下身很自然的挽起了楊旭的褲腿。開始楊旭還有些不好意思，但看著她那張跟某人過于相像的臉也就任憑擺布了。

　　當楊旭的兩條小腿完全裸露在眾人面前時，駱辰星聽到身后傳來一陣整齊的抽氣聲。

　　只見他的兩條小腿整個呈現(xiàn)黑紫色，并且腫脹扭曲的嚇人！血管就像攀巖在墻壁上的藤蔓，一根一根凸起清晰可見，似乎立刻就要爆裂開來。

　　不僅如此腿上還布滿了疤痕。有些地方肌肉萎縮皺在一起，沒皺的地方又鼓脹的厲害將皮膚撐得呈半透明狀，顯得扭曲而畸形。

　　何霄凡不是第一次見楊旭的腿，每每看到都不免心驚。大長公主一時手抖得茶杯都拿不穩(wěn)了，既心疼又心驚。

　　反觀駱辰星，依舊面色如常。她捧著那雙腿聚精會神一寸一寸揉捏摸索著查看，仿佛是在鑒賞一件價值連城的瓷器。

　　時間開始變得格外慢，過了很久之后她終于開口了。

　　“小王爺平日里的吃食、所用藥物都是誰打理的？”

　　“可是有什么問題？”老太君一聽立即緊張起來。

　　駱辰星依舊專注查看著楊旭的腿，頭都沒抬一下。

　　“倒也不是，讓負責的人盡快寫個詳細的說明...單子，明日送到我們府上。

　　從他的衣食起居、吃食藥物到哪個大夫開的方子在哪家買的藥用了哪些藥，用藥后的反應...事無巨細一一寫清楚?！?p>　　查看完后，她又讓人把楊旭抬到桌邊，讓他雙腿懸空坐下。

　　“現(xiàn)在開始我問你答，不要有任何隱瞞。如果覺得不好開口就讓其他人出去。”

　　楊旭笑了笑，“好?！?p>　　他并沒讓人回避，駱辰星也就開始操作了。

　　她首先要檢查對方膝跳反射是否正常。這一刻駱辰星也有些緊張，因為她心里明白如果楊旭的膝腱反射消退了，以現(xiàn)在的條件，就根本沒什么站起來的可能。

　　雖心里緊張但面上沒什么變化，可楊旭是征戰(zhàn)多年的軍人，又自幼習武，他立刻就感覺到了駱辰星的情緒，不動聲色的捏緊了拳。

　　女子揚起拳頭，利落的叩擊下去，楊旭的小腿立刻回彈出一個弧度，然后楊旭感覺對方似乎一下子松了口氣，他也跟著放松了身體。

　　老太君見楊旭的腿動了，一時激動得站立起，“這...這...”

　　“這不代表什么。”駱辰星知道這樣說有些殘忍，但確實沒必要讓別人有過多不切實際的期待。

　　看著老人似乎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氣，她終是不忍，“但這能說明，情況并沒有那么糟糕?！?p>　　又拿了銀針刺激楊旭的小腿的各個穴位，大多數(shù)的刺激楊旭是沒有感覺的。

　　她又執(zhí)起銀針在楊旭身上相關的各個部位逐個試探詢問，然后用一個奇怪的筆記錄在了本子上。

　　女子的表情依舊沒有絲毫變化，周圍的人捉摸不透情況，只能安靜的看著，一時也沒了先前的緊張。

　　最后又見她從藥箱里拿出根非常粗壯的玻璃注射器消了毒，然后從楊旭右腿上抽了滿滿一管血分別注入了好幾個密封的透明管子內(nèi)。接著又從胳膊上抽了滿滿一管子放入另一堆奇奇怪怪的的管子內(nèi)，老太君看得心驚肉跳，盯著駱辰星的眼神不自覺都變了。

　　當駱辰星第三次拿起針筒時，老太君眼里幾乎能噴出火來。

　　有所察覺的駱辰星看了眼老太君朝她充滿歉意的笑了笑，然后當著面又一針扎進了楊旭的左腿，抽了滿滿一管血，果然老太君的臉立刻就綠了！

　　楊旭一直面色如常，毫無反應。

　　做完一切，駱辰星又在那張本子上記錄了許久，后又慢條斯理的將取下來的血液等物仔細收入藥箱中...

　　惹得著急想聽結(jié)果的眾人如熱鍋上的螞蟻。

　　一切準備好后，女子一語驚人。

　　她說，“小王爺今日你穿的太多了，人也多，不方便檢查，后天你不用穿衣服我要單獨給你再全面的做一次檢查?！?p>　　縱使曾經(jīng)面對百萬雄獅依舊能面不改色的小王爺楊旭，此刻聽了這話，一張俏臉也紅的如煮熟的蝦子。

　　莫璟宥一向沉穩(wěn)冷酷，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駱姑娘一張嘴就險些讓他被一口茶給生生嗆死。

　　一時間，眾人看駱辰星的目光十分復雜，就像看個衣冠楚楚的禽獸。

　　駱辰星見狀不由失笑，一時玩心大起。

　　她端起一旁的茶，旋身姿態(tài)瀟灑的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嘴角含笑道：“你若不好意思，可叫幾個與你交好的兄弟脫光了一道陪著。自然，知道這事的那是最好的，相互也好有個把柄，畢竟傳出去不好聽。再者雖說很用不著，但多個人保護，你也安心些?！?p>　　簡直活脫脫一個女登徒子！

　　在場的三位男子都有種在街頭被無辜調(diào)戲的錯覺，莫璟宥跟何霄凡一時間只想找個借口趕緊告辭。

　　“星兒！”大長公主一出聲，駱辰星立馬就老實了。

　　她坐好正色道，“小王爺，你這腿不是沒希望站起來。

　　但能否如從前一樣，一點毛病都不落下我不敢保證！還得看以后的檢查結(jié)果和治療情況。

　　當然咱們都別太樂觀，也要做好心理準備，這可是場硬仗！整個治療過程非常的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說生不如死也不為過。

　　不是我小瞧你，我見過比你強壯得多的硬漢，最后撐不下去倒下的不下百人。這不僅僅是對病人本身，對身邊關心的人來說都將是場酷刑，大家可想好了。若治，就知會我一聲，后日我準時搬來府上，不治我便收拾行囊回云中了?！?p>　　她一改剛才玩世不恭的樣子，嚴肅地陳述著他面對的情況。

　　楊旭從她的臉上又仿佛看到了昔日好友的影子。既然是場硬仗，曾經(jīng)與他一道也沒怕過，如今有人陪著再打一回又何妨？

　　老王爺夫婦一聽孫兒的腿有希望治好自然很高興，但一聽過程艱辛又怕孫子如今的身子承受不了，一時間左右為難。

　　“既然要搬過來，就不必那么生疏了，以后我同你兄長一樣，喚你小七，你就叫我哥哥吧。后日一早我遣人去侯府接你。”楊旭語調(diào)平淡地朝她說，她的警告在他眼里顯得不值一提。

　　見自家孫子已經(jīng)決定，老王爺夫婦也只能默許，能治好為什么要放棄？是好事，有點困難的確算不得什么，駱辰星也不多廢話。

　　見事情已經(jīng)談妥，天色也很晚了，大長公主起身告辭。莫璟宥跟何霄凡也起身跟著走了出來。

　　回府的路上，大長公主主動打破僵局，“氣出完了？”

　　駱辰星立馬一副舔狗樣，巴巴上前討好道，“祖母，他們欺我年幼，各個瞧不起我，孫兒一時氣不過嘛。但是祖母有一樣您得跟孫兒賠個不是，您有事直接吩咐孫兒就好，孫兒都聽您的，干嘛總跟孫兒耍心眼??？”

　　大長公主一聽也自知理虧，但氣勢不能輸，生氣道：“你真什么都聽祖母的？剛剛不是還嚷嚷著喊即使我拿刀把你給砍了也不從嗎？”

　　“祖母，別的都行，就這一樣啊，孫兒很有醫(yī)德的，立志要成為一個名垂青史的好大夫。您可做阻擋我的那顆絆腳石。”駱辰星立刻申明立場。

　　大長公主一時哭笑不得，拍打著她對齊摸摸說，“你瞧瞧，這猴子算是白疼一場了，這就嫌棄我是顆絆腳石了?！?p>　　雖是抱怨意氣卻很愉快。

　　馬車外跟隨的莫璟宥一字不落的聽到了她們的對話。倒是真希望駱家這個嫡女真有那個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