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雨下

　　白知柒不明所以的望著他，燭光在他那張精致的面容上灑下陰影，幽瞳泠泠，像是吞噬人目光的深淵。

　　雖面上說的一片風(fēng)輕云淡，但長時間得不到她確切的回答，那只握著她的手也逐漸使了力。

　　“怎么會不回來呢，我說過會永遠(yuǎn)陪著您的。”

　　戚玄遲神情不變，用被褥將她整個裹緊。

　　“比起言語，我更希望姐姐能付諸行動?！?p>　　他是笑著說完這句話的，可那雙漂亮的黑眸里卻不見笑意，只有在凝視她時才會偶爾溶入一些細(xì)碎的柔光。

　　白知柒不知道眼前這個陰晴不定的帝王究竟會如何發(fā)落她那位父親，但宣平侯府里住著她的阿娘和二姐姐，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們遭受牽連。

　　伴君如伴虎，她必須隱瞞自己的真實(shí)身份，這也說明，她勢必要對他有所隱瞞。

　　白知柒輕環(huán)上他的脖頸，手指緩緩與他相扣。

　　“我說過的?！?p>　　“無論生死，永遠(yuǎn)忠于陛下?！?p>　　白知柒將戚玄遲療傷所需的藥方寫給小太監(jiān)，仔細(xì)叮囑了許久才念念不舍的翻出了寢宮。

　　寒露成霜，凝了一室袒露的屋檐，明月高舉，白雪漫漫。

　　寢宮內(nèi)的緩香已將燃盡，絲絲縷縷的香煙從爐洞中慢悠悠的向上盤旋升起。

　　戚玄遲獨(dú)坐在偌大的寢宮之中竟感悵然，心中一時說不出的空落，他起身在枕下緩緩取出兩股糾纏的發(fā)絲，就著微弱的燭光看了一整夜。

　　夜深人靜，空蕩蕩的街頭偶爾竄出幾只游蕩的野貓，幽亮的眼瞳在深夜里更顯詭秘。

　　白知柒急著趕路，夜里也無顧及，在屋檐上一起一落。

　　距離漸近，不過幾日，整個宣平侯府看上去都要衰敗了許多，沒了主心骨的府邸猶如一盤散沙。

　　白知柒一時唏噓，人也隨即落在了院內(nèi)。

　　她按照記憶摸索到了裊玨軒，果不其然在院內(nèi)看見了七坊的醫(yī)女。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陌生的香氣，淡淡的卻是好聞，像是多用了幾味香料中和了氣味一般。

　　那位醫(yī)女伺候在屋外，眉眼低順，大概是夜里被急忙叫起的緣故，神情略微有些空洞，看上去沒什么生氣。

　　事發(fā)突然，白知柒也滿懷愧疚，想著該好好彌補(bǔ)她這一覺才行。

　　白知柒徑直走到那位醫(yī)女身前，柔聲詢問道：“大夫，阿娘她可好？”

　　那位醫(yī)女起初沒有反應(yīng)，像是睡著了一般，見到是白知柒來了臉上的神情這才有了一絲松動。

　　“回七姑娘的話，三夫人已無大礙，眼下正在里頭等著您呢。”

　　突然被人換作七姑娘白知柒還有些不適應(yīng)，但更多的是奇怪，可念及此處是宣平侯府也就沒再多想，下意識就要推開門進(jìn)屋。

　　那位醫(yī)女卻抬手將她攔下，畢恭畢敬的說道：“七姑娘身上可帶了香料？三夫人近日犯了哮喘之癥，多有禁忌，還希望七姑娘莫要沖撞了?！?p>　　白知柒也覺得確實(shí)如此，她今夜走的匆忙身上隨帶的也不過是點(diǎn)香用的火石罷了，因此只是笑笑，對于這醫(yī)女的細(xì)心感到欣慰。

　　“并不礙事，我也略懂藥理斷不會沖撞阿娘，倒是這位大夫，夜已深了，回去多有不便，稍后便留宿府內(nèi)吧?！?p>　　白知柒于是背過身去推開了房門，而正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那位醫(yī)女的表情扭曲了一瞬，手指掙扎著想要觸碰她，卻只能顫抖著替她合上了門，眼睜睜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前。

　　屋內(nèi)是濃重的藥草味，隱約摻雜了些熟悉的香料味，聞起來古怪的很。

　　還不等白知柒細(xì)嗅，床榻上臥著的人已大聲咳了起來。

　　白知柒忙走上前去，入目是林月浣那張蒼白的臉，毫無血色的嘴唇干裂出血絲，不過幾月未見，身形卻顯而易見的消瘦了許多。

　　白知柒不由得心頭一緊，拾起盆里的毛巾沾濕擰干貼上了她的嘴唇。

　　“七妹妹真是愛母心切?！?p>　　屏風(fēng)后傳來一道尖細(xì)的奚落聲，白知柒面不改色的替林月浣擦了擦臉，伺候她將桌上涼著的湯藥喝下。

　　見自己被人當(dāng)空氣一樣遺忘在一邊，白銀翎也撕破了先前偽善的嘴臉沖上去狠狠推了白知柒一把。

　　按照以往，白知柒只會一言不發(fā)的由著她泄恨似的欺負(fù)，但阿娘那張蒼白而毫無血色的臉龐近在眼前，白知柒再也忍耐不住心底的憤恨，一把推開了白銀翎。

　　白銀翎不可思議的看著她，似乎從來沒想到自己這個怯懦的七妹妹居然會動手反抗自己，她一下栽倒在地上，一只手指著白知柒氣的發(fā)抖。

　　“往日里你如何胡作非為也好，我都不曾動過你一根手指，可這并不說明我毫無底線?！?p>　　“白銀翎，你是不是認(rèn)為這整個府里屬你最金貴？其他人的命就不算是命了嗎？！”

　　白銀翎從地上爬了起來，滿臉不加掩飾的鄙夷。

　　“你們憑什么和我相提并論？！我是宣平侯嫡女，我生來便比你們高貴！而你又是個什么東西？憑什么輕而易舉就奪走屬于我的一切，白知柒，你和你那見不得人的娘一樣下賤，一個搶我爹爹一個搶我夫婿，你們這群下賤東西都應(yīng)該不得好死！”

　　“啪！”

　　白銀翎捂著臉瞪大了眼睛惡狠狠的看向面前這個女子，不敢相信她居然還敢動手打自己。

　　白銀翎尖叫著朝她撲了過去，似乎不顧及自己的身份只一心想要撕爛她那張嘴臉。“白知柒！你這個小賤人！”

　　白知柒剛想再給她一個教訓(xùn)，卻被人抓住了雙臂，她頓時愣在原地，因著重病的緣故那雙手使不上什么力氣，這本來可以輕易掙脫的束縛白知柒卻一點(diǎn)也不想再做掙扎。

　　她抬起頭，投去的目光猶如鋒利的冷刃嚇的白銀翎半分動作也不敢再有，那雙杏眸里面翻涌著騰騰殺意，卻漸漸升起了一片水霧。

　　白知柒啞著嗓子開了口：“阿娘...吵到您了嗎？您快些松手吧，我不會還手的?！?p>　　方才敷上的毛巾已恢復(fù)成了先前的冰涼，慢慢滾落到地上，如同白知柒那顆逐漸冷卻了的心臟。

　　眼前是止不住的水簾，從白知柒眼眶淌出。

　　她想。

　　原來就算寒冷如冬夜，也會驟然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