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回 死乃底氣
入夜，鐘知祈留溫府用晚膳后回到姜敘的小院。
馬車送到山下，鐘知祈獨(dú)自一人預(yù)要提燈上山，這時(shí)奉老夫人命伺候鐘知祈的小廝阻攔道：“大郎君，還是讓小的跟著您吧，天黑路險(xiǎn)的，您提著燈也不好走啊！”
“敘公子不愿此處被多人知曉，你不上去為好。放心回家中去吧，這路我走過幾回，已是輕車熟路，這般瞧著險(xiǎn)，實(shí)際好走得很，無需擔(dān)心?；啬慵抑腥ィ戏蛉巳魡柶鹗裁磥?，便說你一直跟在我旁便好?！闭f著，鐘知祈一手提燈一手?jǐn)[了擺，意趕小廝回去。
那小廝始終不愿走，可瞧著鐘知祈一臉微怒，故而開口道：“那大郎君便走前去吧，我在此處看著你走，直到郎君到莊子，我再回去！”
“你又不知...”鐘知祈一臉無奈的看著他，瞧他一副倔強(qiáng)模樣，最后無奈搖頭行去。
也罷，此路往前行個幾步則是三拐兩轉(zhuǎn)的，只要一個轉(zhuǎn)彎，小廝便會瞧不見他。
提著燈，只照腳前兩尺；中途有段小路現(xiàn)對崎嶇難行，兩步一扶一停一躍，手中的燈籠也有所搖晃。
行了好一會，鐘知祈方抬頭望去，便見前方小石橋頭等候的姜敘與涼復(fù)。涼復(fù)提著燈在一旁照著，姜敘蹲著身撫摸著趴在地上的白狐。白狐貌似有些困乏。
一手提著衫擺，鐘知祈快步行了過去，此時(shí)燈籠也愈發(fā)晃得厲害。白狐瞧了一眼前頭，突抬起頭來看著；此時(shí)姜敘和涼復(fù)才見鐘知祈身影。
一字未說，姜敘接過涼復(fù)手中的燈連迎了上去，笑道：“我便知你會來！”
白狐跟了上來，在鐘知祈腳邊轉(zhuǎn)了轉(zhuǎn)，又瞧著涼復(fù)快步跑進(jìn)莊內(nèi)起火燒水，它也跟著進(jìn)去了。
姜敘與鐘知祈兩人提著燈慢悠悠的走著，這會鐘知祈問道：“今日我在貢院那頭等你許久，怎不見你來？”
姜敘嘴角一笑，道：“既已知榜中有名，還去做甚...”
鐘知祈看著姜敘許久，與姜敘一同上了臺階后才道：“國公爺告知的？”
又見姜敘一笑，道：“中榜與否都不重要了，還在意誰人告知？”
“可笑是，他人皆以為，其權(quán)其錢乃是人之底氣，有權(quán)有錢便可左右旁人，可為所欲為！至此，這所有，是你的不是你的且都不重要了?！苯獢祰@了口氣，道：“我刻苦多年，如今才得一路順通...卻因他一句，都替我安排好了...且不知，此路是誰人所鋪，是他還是我？”
姜敘停了一會，又走了起來，接著道：“俗理或無錯，此路所行怎行也是外人所羨，可又非人人如此認(rèn)為！至少，我不這么認(rèn)為！”
鐘知祈一手抓住姜敘的手腕道：“莫自疑，是自行到江河，還是他人順?biāo)浦?，你我皆知底。一時(shí)被隨言蒙蔽自己的心和眼倒不怕，自到圣上殿中，便可見其自己真心實(shí)力?！甭牬?，姜敘點(diǎn)頭有笑。
涼復(fù)等著接過他們兩人手中的燈籠，姜敘自然不用說，可知祈卻擺手拒絕，自己回頭便將燈籠給掛好了。
三人一齊落了坐，姜敘接著道：“可再是有權(quán)有錢，也不過人生幾年所有。人這一生最大的底氣，其是死。是人是物皆有落幕之日，誰人何物可長久似日月？”
接過涼復(fù)遞過來的熱茶，姜敘吹了吹，道：“可瞧他，為了這所謂強(qiáng)權(quán)，如今終日有恐有懼，有何可傲？權(quán)再大錢再多，也總有天外天人上人?？尚κ?，他道了一句：何懼？不過一死罷！”
姜敘笑著搖了搖頭，將茶一口飲盡，后倒掉杯底又道：“到頭來，此生所為，這底氣還不是其死所給？”
涼復(fù)給姜敘倒茶，茶滿八成；姜敘端起兩手敬鐘知祈，賀道：“說回來，溫家七位郎君，六位參考，中榜有四，當(dāng)真了不得！敘在此，祈愿知兄，殿試奪三，金榜得首！”
“祈愿敘弟，前，名列前茅，后，平步青云。”話落，兩個茶杯相碰，發(fā)出清脆汀聲。
坐在兩人對面的涼復(fù)這會急急說道：“還有我！”邊說著，涼復(fù)也給自己倒了杯茶，舉起與其兩位碰杯說道：“我這杯，便祝愿兩位公子，心想事成！”
話落，三人同飲手中茶；杯落，三人同視大笑。
云遮月，夜微風(fēng)，屋檐流水嘀嗒。茶后，涼復(fù)躺在臥榻上已然睡去，榻腳旁的白狐也是昏昏欲睡；姜敘和鐘知祈卻似有心事一般，兩人靜坐于窗榻上望外。
鐘知祈看了看心事重重的姜敘問道：“敘弟要有何顧慮，不妨說出來我解解？”
姜敘扭頭看了一眼，又望向外頭說道：“今日，我同他提了，他說，殿試若得前三，則同意我娶蓮兒...”
姜敘又回過頭來道：“自然，這是我的事我自己說了算，他還不能左右我的選擇...”
鐘知祈看著姜敘說道：“還在想他那一番話？”
“這路是誰人為你所鋪倒無需多思，只要自己有底，有為自己鋪過路，他人再插手只是添磚加瓦罷。如何行走還是要看你自己。便是行他人所鋪之路，只要我們自個行得正，便不怕他人路歪?！辩娭碚f。
姜敘聽著有理，自己思慮片刻后，作揖道：“此生能得知兄一知己，足矣！無悔！”
鐘知祈按下姜敘的手，笑道：“該睡了?！?p> “知兄可還未說你的猶豫！”姜敘道。
鐘知祈道：“我所慮已解。”
姜敘看著想著，突心暖一笑，道了一聲：“好?！?p> 啪的一聲，窗前兩人望向臥榻的地方，只見涼復(fù)的手從臉上掃了一下，罵道：“該死的蚊！”
鐘知祈下榻穿鞋道：“我去熏艾。”
“管他做甚，平日就他吃得最多，蚊吸千口也能如虎活躍?！彪m這般說，可姜敘還是去一旁的柜中取出來曬干的艾草來，又道：“我來吧?！?p> 說著，鐘知祈看了看姜敘，將手中的火折子遞給了他；姜敘將艾草點(diǎn)燃，等著一團(tuán)小煙飄起到小火燃燒。
姜敘順手便將火折子遞還鐘知祈；他雙手拿著團(tuán)艾，微微彎著身在屋內(nèi)各角落熏了熏。
“這頭...”鐘知祈指了指；姜敘也就跟著過去了。
瞧著涼復(fù)睡得正香，姜敘嘴角一笑，這會持著艾草便往那頭熏去。從榻腳到榻頭再到榻底，從前往后，艾草飄出來的煙霧就差沒把涼復(fù)遮去。
瞧姜敘這般用心，鐘知祈也知曉了姜敘的小心思，故而快步走到榻旁，蹲下身輕輕抱走白狐。
昏昏欲睡的白狐猛的抬頭一看，想來瞧見的是鐘知祈，故而乖乖的趴回鐘知祈手臂上瞇眼入睡。
鐘知祈抱著白狐往外頭隔壁屋走去了；這會還未入房門，果然聽見涼復(fù)從里頭咳了出來。
“公子！”涼復(fù)咳的一手扶壁一手拍胸，一臉委屈。而屋里頭的姜敘卻笑得險(xiǎn)直不起腰來。
鐘知祈抱著白狐筆直的站于隔壁屋門外，他一手托著白狐一手來回的撫摸著它的頭，看著姜敘與涼復(fù)如此玩鬧，鐘知祈一時(shí)也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會白狐也徹底被吵醒了；鐘知祈摸了摸白狐，小心將它放下，轉(zhuǎn)身便進(jìn)屋給涼復(fù)倒了杯清水出來。
涼復(fù)來不及道謝，接過水便急急的喝了起來，是恨不得一口飲盡；見此，鐘知祈連道：“慢些喝！”又瞧了姜敘一眼，道：“這般便開心了？也不怕把他嗆死了?！?p> “他命硬得很?！苯獢⒀５陌萑舆M(jìn)炭爐里，雙手拍了拍道：“困了便去床上睡去，躺臥榻上也不怕著了夜風(fēng)，明日鼻涕一流，還要本公子伺候你不成？”
此時(shí)涼復(fù)已將杯中水飲盡，也緩過神來。后知后覺的，也才聽明白姜敘的話中之意。
只是這話聽著怪生分臉紅，故而涼復(fù)裝聽不懂的回道：“哪能啊，小的可沒讓公子伺候的命。便是天王老子來，也是小的伺候公子?！闭f著，涼復(fù)彎下腰，將杯子舉得高高的作了個揖禮。
鐘知祈看了他倆一眼，這就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