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李紹下達(dá)命令的方式;籌備登基宴席/兩只草履去擠石頭奶的路上
李紹曾被科普過,人體的含水量高達(dá)百分之七十八。當(dāng)時,他還為此感到驚訝。盡管流過血,幻想過那種紅色的液體究竟能留出多少而不危害到性命,可他還是對78%這個較大的數(shù)字缺乏防備。
果凍生物體內(nèi)的水分,顯然遠(yuǎn)多于以上這個比例——李紹吃飽喝足。人到十分飽時,無論如何,是不能不睡的。他也不例外。于是,他倒頭睡下了。
這一覺睡得非常棒。他既沒有陷入損耗精力的古怪夢境,也沒有被莫名地驚醒。他是那樣自然地睜開了雙眼,好似人生第一次睜開眼睛那樣。
醒來時,他半躺在一張柔軟的沙發(fā)上。他從沒享用過如此舒適的沙發(fā)。剛回到清醒世界,他的第一念頭是:這臺沙發(fā)是什么材質(zhì),什么品牌?不過,他沒有多慮,他想盡可能地延續(xù)這段令人愉悅的過程。就連眼前的奇怪景象,也不準(zhǔn)阻止他這么做。
結(jié)果,意想不到的動靜打擾了他;他以為是樓上的住戶在沖馬桶——
“Uhhh, sire, we’ve prepared a grand feast regarding your coronation.”這毀了他的雅致。
——“咕嚕咕嚕,咕嚕咕?!崩罱B耳邊傳來這樣的聲響,他倏地坐直,左右扭頭,瞧見在自己身邊圍了一圈的果凍生物。他愣住了;一覺過后,他都忘了它們的存在。當(dāng)然,現(xiàn)在想起來了,于是,他咳嗽清喉嚨,一邊心里撰寫著當(dāng)即要發(fā)表的演說,一邊鷹眼掃視著匍匐在沙發(fā)腳邊的新收服的手下。
“嗯?嗯,嗯?!睙o法理解對方言語的他,最終并未下達(dá)什么高明的命令。不過,他明白,自己也并不需要傳達(dá)任何特別的意思。反而,在他看來,自己此時的舉止,應(yīng)該是最為恰當(dāng)?shù)摹.吘?,?dāng)領(lǐng)導(dǎo)者表示的某種意愿過于強烈時,往往會大幅提高其成為底下不安分者借以狂攬利益的工具的可能。而相反,當(dāng)意愿不清不白時,底下的人則會因為自己安危的不明而感到不安,變得更本分。這種效應(yīng)在迪克臺多的統(tǒng)治下,尤為明顯。曾經(jīng)閱讀過的歷史書上,有數(shù)不清的案例(在他看來)可以證明這一觀點。
他砸吧著嘴,撅著,就像某些自以為正從事著一項十分重要的工作的官員那樣,被下屬或老百姓打擾時,盡管十分不情愿,卻還是出于必要(這其中包括提醒對方——即使不需要——他們之間的身份差異),表現(xiàn)得頗有禮貌,乃至極具紳士風(fēng)度。然而,不出所料,他們?yōu)榍笾咛峁┑膸椭鷧s與他們所展現(xiàn)出的素養(yǎng)不成正比。
這樣的局面持續(xù)了有那么幾秒。果凍生物似乎無能置信,李紹的吩咐竟如此簡陋。它們低著頭,恭敬地站在原地,猶如等待受罰的學(xué)童。當(dāng)時間過去“良久”,期待的事情卻遲遲未發(fā)生時,其中一名膽大的成員抬起頭,了解了情況,并將其分享給了同伴。它的同類觀察了它的言語與眼神,面面相覷,悄悄露出驚奇的神色。那包含了一種死里逃生、劫后余生等,反正類似如釋重負(fù)的驚喜成分。
前排的疑似高位者,用它們那滴著粘稠綠液的上肢,手牽手,一言不發(fā)地于“咕唧咕嘟”的嘈雜中,引領(lǐng)大家退下。即使是討論該如何理解并執(zhí)行李紹意愿的抽象具象,也是在聲音無法逾越的距離外進(jìn)行的。
舒適的沙發(fā)又在邀請李紹投入它的擁抱。
可他卻怎么也找不回原來那股狀態(tài)了。而那甚至都不是特別久以前??捎袝r候就是這樣,即內(nèi)心的劇變在一霎那間便發(fā)生了,且毫無外界的反映。連他自己也不清楚這一改變的原委——奇怪又惱人的改變……他在沙發(fā)里翻騰,試圖重新尋獲那美好的瞬間,同時抱怨那些果凍生物缺少眼力見,竟打斷了如此難得的體驗。
It was the hour of prayers, as the shrubs call it. The narrator was the widely despised KK, the chef and“footstool” of the Jelly Tribe. Reputed for being a coward, not a day was it treated kindly nor with respect. KK might arguably be the most miserable living organism in the realm underground.
When the new master-to-be descended, it was being toyed—stepped on, by all the other members of its sub-species, at least by those that could lay their toes on it, as usual. Thus, the turmoil that sparked furies, curiosities, and other distractions, was regarded by it as a welcomed surprise.
At first, it hung onto this opportunity to hide itself from attention, in hope of a little valuable breath. It was unexaggeratedly being crushed to death. On number of accounts beyond count, it believed that it was slugging towards a blacker state of existence (or non-existence) than what it was currently residing in. But that state was never reached. And there was never an end to the torture.
Water droplets in deserts vanish fast, so was its little break.“Did you honestly believe, that you could skip even a minute on your labour? Get off the ground, you, or else I am going to call the enforcers!” A sudden voice from the side delivered unpleasantness in the form of cold tingles down where its spine would be.
KK started up. When it had settled itself in the correct posture, its cheeks shrunk. For shrubs, that was an expression of humiliation and temper. It realised that out of impulsiveness, it obeyed the command of an inferior. The culprit was JB, a lowly incompetent, who, sure, if judged by their social vocation, positions on the same rank as it. But evidently, that was not what KK had bestowed on its mind.
“Shut up!” KK hissed with the menace of a viper. However, it did not have the pluck to make its anger known to entities outside of that unhealthy jelly with a withering tinge, who just spoke to it. In fact, it had already regretted its action. It should have taken a more gentle stance.“What if, it really summons the enforcers?” It thought to itself, jelly muscles numb and softening.
But of course, JB was not true to its words— it never was. Their stand-off then lasted for the entire duration of the epic battle between“the alien fallen out of the sky” and the chieftain’s big strongs. No individuals paid attention. A three-minutes motionless tango, and all the commotions in the surrounding could not hand them a single disturbance.
“你們兩個,沒被驚天大戰(zhàn)給嚇傻吧?……沒有?那就快去擠石頭奶;酋長之位易主了,現(xiàn)在正準(zhǔn)備登基盛宴?!?p> 兩只草履求之不得。它們早已擺pose擺僵了,小腿肚、胯,哪怕再多堅持半秒,便會抽筋。它們搖晃著收起因為腳汗而滑動,而以緩慢速度劈開的雙腿。這個動作對于它們這個物種來說,是份艱巨的任務(wù),更不要提,此刻,還有體液的潤滑劑以及體力受損的負(fù)面影響。但不管怎樣,它們還是在長官等待得不耐煩之前,把身體擺成了一副“授命!”的站姿。
長官走后,兩只草履慢悠悠地朝石頭奶礦地挪動。盡管兩者平常不對付,但它們對身居高位者的態(tài)度卻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在盡量服從的前提下,盡量不服從。真要它們?yōu)檫@種態(tài)度給出個理由,它們倒說不出來。它們對思想的募集,以及語言的把控能力,遠(yuǎn)沒有那么高。幸好,從沒有過誰,要求它們?yōu)榇俗鹘忉尅?p> “你們兩個來干什么?你們不應(yīng)該在服侍其他人嗎?”它們在礦地的邊緣被攔住。攔住它們的是一個年齡比它們小了整整一輩的同類,可在所有草履看來,這都是理所當(dāng)然的。誰叫這名看護(hù)人員在各方面——從能力到出生,都比它們強呢。要是有別的看法,它們倒會覺得十分奇怪。
被攔下,必須作出回應(yīng),可它們兩個,誰也不愿意承擔(dān)這個責(zé)任??谏鄤樱欠巧?。這個道理,無論多么愚笨,混久了,挨的毒打多了,都將領(lǐng)悟。
“你說。”
“噢,不不,你說。”
“你趕緊的!別讓大人等急了!”雖說語氣激動,可音量卻弱得跟蚊子哼哼差不多。不僅如此,它們還都表現(xiàn)得很是焦急,像是在比賽誰對作出回應(yīng)這件事更上心一樣。然而,它們又都在竭盡所能地避免使自己成為完成這項應(yīng)該并不困難的任務(wù)的人選。
“巴嘎!竟敢浪費本大人的時間!”只聽一聲怒喝,看守人勃然大怒,伸出戴著手套的手,朝戴在頭上的擁有寬闊、向上翹的帽檐的帽子伸去。實際上,他并不惱火,反而心生一絲愉悅。因為,他終于有機會施展自己的權(quán)利了。這也是他這份工作所唯一的,真正需要做的事情。
做為社會的“老人”,兩只地位低下的草履自然知道對方的意圖?!八墒且ツ名}了!潑灑到身上,滋滋冒煙的玩意兒??!”它們驚駭失色,腿一軟,自愿伏倒在地,意外之喜地招來眾多目光。
“大人,我們哪敢浪費您的時間??!我們只是怕言語沒斟酌好,對您失了敬!”接著,它們異口同聲,比上了開塞露的菊花還順暢地將前幾秒還無論怎樣都不愿說出口的辯詞給噴射出去。
地面上顫抖的身軀,周圍好奇的目光,以及身后的幾道寒芒,阻止了看護(hù)人減輕頭上負(fù)擔(dān)的舉動。它搓了搓手指,把粘在手套上的鹽粒剔除,隨后低低腦袋,扶了扶帽檐,好似這才是它原本要做的動作。
「そうですね?!顾魺o其事地說,放了行,兩者路過時,沒朝它們看。
礦地的面積非常小,若李紹在此,他便會告訴你,這里比他家的客廳大不了多少。大肥貓要是與他同處這樣一塊狹隘的空間,恐怕半個小時內(nèi),能發(fā)生兩場大戰(zhàn)。
這還是兩只草履第一次來這里,但它們卻一點也不驚訝,傳說中的準(zhǔn)備帝王級佳肴的建筑物,居然一點也不宏偉。確實,只服務(wù)一人的場所,屁大點大,才務(wù)實,乃至正常嘛。
眼前,只有一個同類。它在呼呼大睡??礃幼?,這里的常駐人員或許沒有。它把屁股放在一個半橢圓拱起的石墩上,不停地在睡夢中摩擦著后者。另一頭,淡綠色的口水順著另一座石墩頂端的圓形小孔流了進(jìn)去。不說到時候享用美食的外星人酋長,就連兩只草履自己,見了都作嘔。只要存在一名經(jīng)常巡邏的人士,這種惡心的事,它是萬萬沒有機會去執(zhí)行的。
在該不該叫醒眼前這家伙上,兩名同事犯了難。早先說過,它們害怕犯錯,打破生命的平衡,特別是在前不久才剛逃過一劫時。雖說,它們的人生閱歷告訴它們,眼前的同類并不具備高人一等的氣質(zhì),可現(xiàn)象的反常卻仍滋生出懷疑的種子——瞧它那舒適的邋遢樣,以及身下一片狼藉!它貌似已齷齪許久。而在這種,有外面那暴戾的混賬的監(jiān)管的地方,能做到這一點,很難說,它是不是在依仗一些常人難以想象的力量。
躡手躡腳地,它們繞過它,各自來到一個石墩前,雙手做支撐,跪在地上觀察起那形似駝峰的物體,不知該如何下手。它們面面相覷,想討論心中之疑惑,可又怕吵醒那個不明底細(xì)的家伙。它們只好一直互相盯著對方。
“我的生日派對是全世界最棒的派對!……美女,美女!到處都是美女!快到本大爺?shù)膽牙飦?!嘿嘿嘿……我要抓住你咯!?p> 忽然,耳邊響起的一陣震耳欲聾的大叫,把它們驚得呆若木雞。因為,無論它們所在的場所有多么粗陋,它所象征的意義都不是它們這種平民所能踐踏的。即使發(fā)出那段粗俗聲響的另有其人,其后果恐怕也會牽連到它們。更何況,外面的人也沒能親眼目睹,罪魁禍?zhǔn)拙烤故钦l。一想到外面那飛揚跋扈的混賬,會出于逞威風(fēng)的渴望,而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它們揍個半死,兩只草履就不自主地渾身戰(zhàn)栗。
這種心理,促使它們憤怒又絕望地瞪向那個毫無形象可言的,將它們置于此等半死之地的家伙。哎呀,好在那家伙還有不少神秘感可言……于是,它們喘著粗氣,承受著外面猶如鼓錘般重?fù)粜呐K的腳步聲,表現(xiàn)上似乎是睚眥欲裂地逼迫對方求饒道歉(?),實際上卻是在哀求:你這搗蛋鬼,要是有什么隱藏身份或錦囊妙計,就別再藏著掖著了,哥倆可被你害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