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商榷
“金童,你看仔細了么?果真是金色劍氣、金色鳳狀?”
在唐立三人還在街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時,數(shù)里地外的宅第花園中,劫持過唐立的那名女子端著一盆菊花種,盯著數(shù)尺外的少年。
與唐立斗的那一陣劍,唐立固然是沒占上風,少年也未曾得了便宜,只不過是當場護住心脈、吊著口氣,強行運功脫身,待他回來,又不似唐立那樣有顏作樂、唐正為其運功療傷,在另一個角度看,他所受的傷要比唐立重上許多。
不過躺了半個夜晚,少年就被喚到夫人面前回答結(jié)果。夫人不只是對唐正的劍法感興趣,現(xiàn)在對唐立的表現(xiàn)也感到要給予關注。
“夫人,是這樣,但不過……”
“你且演示一遍?!?p> 聞言,少年伏地一揖:“請夫人賜劍。”
夫人只是慢慢轉(zhuǎn)著花盆,似乎在看著盆上印花紋飾樣,又似乎在觀察泥土肥沃程度。站在夫人身旁的女孩微笑著:“金童哥哥竟也有丟劍的一天。”說完,她走到花園邊上的甲士旁,要其解下短刀,折回來將刀放到金童面前:“暫時用這個來演示吧?!?p> 等女孩處理好后,夫人才把目光重新放回少年身上。金童捧刀低首:“金童請求試劍,望夫人指點?!?p> 說完,少年舉刀,按著記憶中唐立劍法姿態(tài)起手,遙指夫人身旁的女孩,平平一劍遞出,復往上挑,作擊落空中數(shù)個不可見物之狀,點出數(shù)劍招,復現(xiàn)兩人互相拆解劍式狀,雖是只有少年一人,但本領稍高的人依然能看見對招少年之人的影子。少年劍意凝定,一劍上劈,又改劈為削,所有人都在等他下一劍招時,卻聽他引刀垂地:“小人演示末。”
夫人臉面表情并未有變化,只是用于轉(zhuǎn)花盆的手指停止了運動。
女孩走上前去,下了少年手里的刀,面朝夫人:“夫人以為這劍法比起瀧月劍法如何?”
夫人手指又開始轉(zhuǎn)動花盆,微笑道:“那孩子的劍法我也瞧見過,金童你比試得很好,這套劍法看來也是稀奇,我也未曾見過,不過在那孩子手里的威力也不過爾爾?!?p> 聽到夫人的話,少年頭上的汗珠早已連成一片。
夫人放下花盆,道:“唐正向未出手,你本不該受這樣的傷,那孩子的武功稀松平常,你當在回去之后好好練習,下次應該一照面就刺死他才是。”
“是,是,小人告退?!鄙倌晁粏≈曇暨B連應諾。
夫人早注意到他的右手一直在微微發(fā)抖,便給女孩遞了個眼神:“你去給金童上點藥,別讓他使劍的手廢了?!?p> “是,夫人?!迸⒌皖^行禮后,趕上少年并攙住了后者右臂離開花園。
拐了個彎,距離夫人有一段不短的距離后,女孩冷漠神情浮出了臉面,她用力拍了一把金童的手臂又甩開,痛得后者“嘶”地一聲收縮起了五官,女孩冷嘲一聲道:“自己的劍都能丟,怎么不把自己的命丟在那里。”
少年恨恨地瞪了她一眼,道:“我的劍是折斷了,不是丟了?!?p> 女孩緊接著道:“那你武功實在差勁,一個被重創(chuàng)的唐正、一個瞎子、一個武功糟糕的小孩,能把你的劍折了?!?p> 少年咬住了牙,又輕輕嘆了口氣,終是沒辯解半句,任由女孩極盡冷嘲熱諷之能事。
又在街巷中繞了幾圈后,唐立一行人是來到了一間茶館歇腳,顏作樂本意要去酒館,但顯然另外兩人不愿在和夫人接觸前碰酒,于是不得不陪著兩人來喝于他而言味至極的茶水。
“所以你是鐵了心的要跑到那鬼頭說的什么什么府上?還是后門,就是去了人家也不會給你呀?!鳖佔鳂肥娣乜吭跈跅U處,對唐正說道。后者攤手應道:“難道還有別的路可以選么,要是不見她們,就連另一半的燈的影子都找不著?!?p> 說話時,唐正眼睛始終不離唐立,被盯久了,唐立不快道:“看我干嘛呀,我難道就知道怎么變出那些燈來嗎?”
顏作樂道:“他是不知道該拿你怎么辦,唉,你要是不在,公端一人一劍早就蕩平那群宵小,用得著想這么多?!彼韵轮庾匀皇钱斕屏樘普睦圪?。
“其實有你看著這小鬼,我還是放心的。”唐正道。
聞言,顏作樂直起了腰板,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怎么,你真要單槍匹馬殺進人家老巢呀?之前來的那個小鬼功夫不低,后邊肯定有更厲害的師父,搞不好還有不少人,不行,你去的話我也得跟著去?!?p> 說著說著,顏作樂自己的情緒就高漲起來,用力拍著桌子,就要喊結(jié)賬,要和唐正一塊去瞧瞧到底要怎么一回事。
問題不在于唐正是不是單槍匹馬地去探明情況,經(jīng)過幾天的修整,唐正先前的受的傷對他而言己無大礙,唯一讓他感覺被掣肘的是唐立的安危,顯然顏作樂未能領會到唐正這一層的顧慮。
“好,那今晚我們就一起去會會這個所謂接頭的人?!疤普e起茶杯,敬過兩人后一飲而盡。
去,還有線索可尋,不去,線索就此中斷。哪怕是要讓唐立冒一冒險,也大可一試,再者,是族里的命令要讓他參與到全程中來,想來,或許還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唐正放下茶杯,視線始終不離唐立。
是夜,唐正三人緩緩走近趙孝永府宅的后門,若非知道位置設錯,唐立是完全猜測不到他們此刻靠近的地方和上次造訪的是同一處。該偏門雖無正門那樣氣派,但是也相當高大,厚實的門板早已透露出其主人的貴氣。門口只有一甲土等候。
唐正打頭陣,邁前一步朝那甲士道:“煩請通報……”不等唐正說完,那甲士便微行一禮,側(cè)身相請。唐正掃了一眼昏暗的街巷,稀疏靜寂的各處住宅,想到或許只有他們才會到這種地方來。
這回倒沒有卸甲解劍的環(huán)節(jié),邁過高高的門檻進去后,有個丫鬟一路引著他們到梅花園中。此時正是人間七八月,尚未到梅花葉落綻放之時,眾人只能在丫鬟手持的燈籠所透光亮中看見梅花枝叢細長交織的形狀。
復行數(shù)十步,眾人轉(zhuǎn)入一院落,霎時燈火通明,院落里站立數(shù)十名手持火把的布衣,廳堂門前站立的不是那夫人和那少年、女孩又待是誰?饒是唐立年少,也看出兩旁的布衣身強體壯,定是趙家的護衛(wèi)。
夫人臉上笑意盈盈:“公端大人久別無恙,此番前來是否已有新的打算?”笑意只存在于夫人和女孩臉上,那少年仍然用冷漠的眼神打量著唐立等人,那些護衛(wèi)也似在緊繃著肌肉,隨時準備抽出腰間的刀來。唐立和少年遙相對視,讓唐立不免有些郁悶的是那少年看起來竟恢復得和他一樣快。
唐正抬起左手來搔了搔眉間,道:“我們就無謂作那些客套問候了,夫人,正如你現(xiàn)在所見,或是你的探子所見,我們不會就這樣帶著那么多燈過來的,它們早就運回到了他們該去的地方。”
夫人聽了這話,笑意半分也沒有減退。
那女孩出聲問道:“那敢問大人,既沒有讓燈的打算,夜里到訪是為何意?”
似乎只為等著女孩說這句話,顏作樂突然出手,十余枚石子朝眾護衛(wèi)手中的火把射出,不等眾人驚呼聲起,火把就熄了十余支,有的是直接被打斷把柄、火焰墜地而熄,有的給石子所挾猛風硬生生地撲熄。當火焰未墜地時,顏作樂又朝女孩彈出一瓷白樣物,想打她個措手不及。只是女孩一抬手,同樣射出一枚袖箭,將來物打個粉碎,炸開一團暗粉色煙霧,紛紛擾擾地散落在地。
顏作樂大笑一聲,壓過所有護衛(wèi)的驚詫聲、叫喊聲和拔刀聲:“來這里當然是還你這解藥,這可用不著舉那么多的火把?!?p> 顏作樂這一手功夫,幾乎純靠自身內(nèi)力而催發(fā),女孩雖也使內(nèi)力,但畢竟比不過顏作樂的底蘊深厚,更多時候要靠各種機簧來發(fā)力,是故女孩的臉上的微笑業(yè)己僵硬,露出一抹同少年神情相同的寒霜。而顏作樂雖然是在內(nèi)力上占了上風,但憑方才女孩擊碎瓷瓶的功夫不難看出女孩的眼力驚人,哪怕先有火把晃動、哪怕瓷瓶先發(fā)制人,女孩仍然能準確無誤地擊中瓷瓶,這手功夫不禁讓顏作樂心里警覺起來。
只有夫人仍舊不為所動,依然笑著問:“你們不辭辛苦地過來,想來也不會只是為了這等瑣事,公端大人,讓我們彼此都坦率一點吧,你們沒帶燈不出我所料,燈去了哪里,我這里也確實沒消息,但我只想知道,當你把情況和你身后的那位大人說了之后,他給了你什么指示?”
一陣風送來悶熱的草木枯黃味,讓唐立只覺著煩躁難受,他偏偏又聽不懂那女人在講些什么,如果“那位大人”指的是唐渲的話,那他和唐正快有個把月沒看見過他了,哪來的什么指示。只有唐正知道,這天在城里的兜轉(zhuǎn)絕不是表面的那樣簡單,而是在和族里通過暗插進京城的人來通聲氣,如此方式竟也給這女人看穿,顯然對方的“眼睛”數(shù)量也不少。
唐正氣定神閑地道:“很簡單,讓我們來看看看你們能給出什么價格來換這些燈?!?p> 聽到唐正的回答,夫人一改先前干練如男人的模樣,笑了起來:“哈哈,哈哈!早知公端大人有商談之意,奴家又何必費那么大周章?!逼渎曇糁型赋鲆还摄紤袐尚叩囊馕?,搔得人心頭發(fā)癢。
“哈哈,哈哈!”顏作樂像是有意模仿夫人的聲音般,只是其聲音雄獷,再夾雜夫人的腔調(diào)就顯得十分難聽,“那夫人的意思是,這些人都是專門為我們準備的,以防拿不著燈?”
顯然夫人并沒有為顏作樂的無禮而感到不快,她朝護衛(wèi)們擺了擺手,道:“既然你們不愿,那就讓這些下人離開這里好了,請大人們?nèi)霃d落座——”
“不用麻煩,進廳不是教這天氣把人悶殺么?留幾個舉火把的還能趕走蚊蟲,不是么?”唐正笑道,夫人含笑應道“正是?!彼⑽]了一下手,那些火炬被打熄的護衛(wèi)便快步離開了院落,只有不到十人仍舉著火把照明。
唐正注意到那少年始終有意無意地留意著自己的舉動,便沖其一笑:“我記起來了,小子,你不是說想看一遍我的劍法嗎?趁今晚月色好,你看仔細了?!?p> 說著,唐正拔劍出鞘,顏作樂猛地拉了唐立一把以讓出空間,所有人只見唐正長劍劍身上寒光大盛,瞬間晃住人眼睛,隨后一陣清風擁過所有人,同夏季悶熱晚風不同,這陣風似薄荷般清涼,甚至帶著幾分寒意。伴隨風過,是唐正收劍的聲音,和所有護衛(wèi)腰畔兵刃墜地的聲音——只一招,唐正就斷開了所有護衛(wèi)懸刀的繩帶。
“煩請各位將墜地的兵刃踢進黑暗處,這樣才是下人們該有的樣子?!碧普b視夫人,笑道。
“果然是千月一劍,果然是瀧月劍法,公端大人好劍法!金童玉女,還不奉座看茶?”夫人鼓掌贊嘆,少年和女孩低頭應喏。
隨著唐正剛才長劍寒光一閃,金童眸子中不多的光芒顯得更加黯淡了。
椅子、承茶水糕點的桌幾安置好、眾人落座后,夫人道:“公端大人先前使了一千六百兩銀子從應家買下了燈,現(xiàn)在奴家也出一千六百兩,不知能否換得大人的那些燈?”唐正聞言,只是擺了擺手,道:“銀兩之物尚在其次,我們這邊有幾項事情,若你們能答應了,我們就能馬上把燈送過來?!?p> “請公端大人明示?!?p> “好,我們第一件事情是要問清楚——你們要七星續(xù)命燈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