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師圍城,曹共公可沒興致斗雞走狗了,趕緊問計群臣吧。僖負(fù)羈說:“晉君這回來,必是報當(dāng)年觀脅受辱之仇的,咱們無法跟他較力。臣愿出使謝罪請和,以救一國百姓?!?p> 曹共公不太相信:“晉國不肯容納衛(wèi)國,怎肯接受曹國的請和?”
大夫于朗素來看僖負(fù)羈不順眼,此時正好抓到機會進讒:“聽說當(dāng)年晉侯過曹時,僖大夫就曾私下饋贈飲食,如今又自請出使,是要賣國呀!主公可千萬不能聽,臣自有辦法退晉?!?p> 曹共公果然聽進去了,將僖負(fù)羈罷官,趕出朝堂。
那么于朗又有什么高招呢?他的辦法是:趁著晉軍驕狂之時,他自家寫封詐降書,約定黃昏時獻城門,誘使重耳入城,再于城頭埋伏下弓箭手,到時萬箭齊發(fā),不愁他不死。
曹共公奉為妙計。重耳收到于朗的信,不疑有詐,便想進城。先軫止住了:“主公且慢!想那曹國未經(jīng)一戰(zhàn),并未損失一兵一卒,為何要降?恐怕有詐,不如試一試。”
怎么試呢?先軫在軍中選出一個長胡子,身形偉岸的年長者,穿著晉侯的衣冠做替身,寺人勃鞮主動申請駕車。(作為一個曾兩次行刺重耳的前仇家,要改換門庭真的不容易。)
黃昏將至?xí)r,城上果然豎起一面降旗,城門此時洞開。那假晉侯引著五百余人,長驅(qū)直入。隊伍剛進門洞一半時,只聽城墻內(nèi)梆聲亂響,無數(shù)弓箭如飛蝗般急急射來。
想回頭,厚重的城門已下閘??蓱z連同勃鞮在內(nèi)的三百多人,都被射成了刺猬。于朗以為重耳已死,在曹共公面前,好一番自夸其功。待到天亮,有認(rèn)識的一辨,才知射死了個假的,頓時一腔火熱化為冰水。
毒計不成,反惹怒了晉侯,這下攻城更急促。于朗又心生一計:“不如把那射死了的晉兵,吊在城頭上暴尸,讓他們見了心生悲喪,無法全力攻城。只要拖得一段日子,楚國必來救咱們?!?p> 這個辦法的確有一定效用,晉軍見城頭上用長竿懸尸,如尸林一般,心中悲凄,口里怨嘆。晉文公很擔(dān)心:“這樣下去恐怕軍心生變,怎么辦呢?”
不要緊,鬼馬精靈的先軫已有巧計:“曹國人的祖墳都在西門外,咱們分兵一半,在那里駐營。掘一些墓來,城中人肯定會懼怕,然后生亂,咱們的機會就來了。”
文公曰:“好?!庇谑窃谲娭袚P言要發(fā)掘曹人的祖墳,并派狐毛狐偃的軍隊,移師墓地,備下鐵鍬,定好明日午時,挖出墓中的骸骨來獻功。
城里聽說這個消息,個個心膽欲裂。曹共公派人在城頭上大叫:“不要掘咱們的祖墳,這次我們是真的要降了!”
先軫也派人回應(yīng):“你們誘殺我軍,還暴尸城頭,大家心頭不忍,所以才要掘墓以報此仇。要是你們能好好殯殮死者,裝進棺材送還我軍,咱們就退兵。”
“既如此,請寬限三天?!?p> “三日后要是不送回尸棺,別怪我們羞辱你們的祖宗!”
曹共公果然認(rèn)真收斂城頭上的尸骸,點清數(shù)目,準(zhǔn)備棺材,裝斂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
到了第四天,先軫派人到城下大叫:“今天把尸棺還給我們嗎?”
“請你們退兵五里外,就交出來?!?p> 先軫果然退兵五里外。城門大開,棺車頗多,分四個城門緩緩?fù)瞥?。才出了三分之一,忽聽炮聲大作,原是狐毛,狐偃,欒枝,胥臣分別埋伏在東南西北四座城門外,此時一齊發(fā)作,打?qū)⑦M來。
這下可糟了!城門已被喪車填滿,關(guān)也關(guān)不上,只能眼看著晉兵攻入。曹共公正在城樓上彈壓士兵,魏犨在城下看得真切,從兵車中縱身一躍,竟登上了城頭,當(dāng)胸揪住,捆作一團。那個于朗想逃,也被顛頡捉住給斬了。
晉文公登城接受眾將獻捷,取來曹國官籍名冊,不見僖負(fù)羈的名字,有人說已被曹君開除為庶民了。晉文公責(zé)罵曹共公:“你這國中只有這么一個賢臣,你不任用,卻只用一班宵小,不亡國才奇了怪?!?p> 命令將曹共公關(guān)押于大營之中,待戰(zhàn)勝了楚國再作處分。那曹國都城中乘軒車的三百個宵小之徒,按名冊盡行誅戮,家產(chǎn)抄沒,以賞勞軍士。只有北門一帶,因為是僖負(fù)羈家的居地,命令:“如有犯僖氏一草一木者,斬首!”
話說魏犨與顛頡,素來自恃有功,如今見晉文公如此抬舉僖負(fù)羈,十分不滿,魏犨抱怨:“咱們今天擒君斬將,主公一句表揚都沒有。那僖氏不過送了些吃食,值得什么,卻如此抬舉他,真?zhèn)€是輕重不分了!”
顛頡附和:“此人要是來晉國當(dāng)官,必得重用,騎在咱們頭上。不如現(xiàn)在一把火燒死他,絕了后患。就是等主公知道了,難道還真的把咱倆斬首不成?”
“言之有理?!?p> 二人邊喝酒邊等到夜深,領(lǐng)著軍卒,悄悄圍住僖家,于前門后門各放一把火來,一時火焰沖天。魏犨此時借著幾分醉意躍上僖家門樓,在屋檐上行走如飛,要找到僖負(fù)羈殺了。誰知橫梁遭焚倒了下來,魏犨一時收不住腳,跌了個仰面朝天。只聽一聲巨響,如天崩地裂一般,一根櫟木正打在他胸脯上。痛得他叫不出聲,只吐出一口鮮血。
此時四面火起,他只得自己掙扎起來,攀著庭柱,跳上屋頂,繞著跳出來。全身的衣服也帶著火,只能自己扯得赤條條的,才免于烈火焚身。魏犨雖勇猛無匹,也架不住這一通折騰,好在顛頡來了,扶他出了火場。
話說狐偃與胥臣此時正在城中,見北門處火起,忙引兵來救。但為時已晚,僖家早已燒了個七零八落,僖負(fù)羈本人也被濃煙嗆倒,不醒人事。只有他妻子抱著五歲的兒子僖祿奔到后園,站在糞池中才幸免于難。
狐偃與胥臣一調(diào)查,才知是魏犨和顛頡放的火,大吃一驚,趕緊派人飛報大寨。晉文公即刻駕車入城,直入北門來看僖負(fù)羈。只看了文公一眼,他便再也沒醒過來。
文公見僖妻與五歲孩子,也是垂淚不止,當(dāng)即拜僖祿為大夫,厚葬僖負(fù)羈。后來僖妻與僖祿一起到了晉國,直到曹國歸附,兩人才回到曹國,世為曹大夫。這是后話。
文公傳司馬趙衰,要誅殺魏犨與顛頡。趙衰苦苦哀求念在他們十九年從主流亡的份上,赦免一二,文公不肯:“寡人之所以取信于民靠的就是令行禁止。臣子不遵令,寡人如何為君?諸大夫有功于寡人的不在少數(shù),個個都犯令擅行,那以后寡人的命令就沒有一點效用了?!?p> 趙衰只好退而求其次:“主公說的是??赡俏籂叩拇_是一員難得的勇將,其他人都比不上,殺了實在太可惜!罪都有首犯從犯,殺一顛頡足以警示眾人,何必兩人都?xì)⒘???p> 想想魏犨徒手斗怪獸的史詩級畫面,晉文公也有些心動,他遲疑著問:“聽說那魏犨傷到了胸脯起都不能起了,這樣的將死之人,留著還有何用?”
“臣自請去看看,若是果真無用也罷,若是尚可驅(qū)馳,則留下這一員虎將,以備緩急?!壁w衰請命,文公同意了,派荀林父去召顛頡,派趙衰去探視魏犨的傷情。
話說魏犨其人雖看似有勇無謀,但卻是個粗中有細(xì)的明白人。他知道趙衰此來何意,特意束胸而出,如常裝束,若無其事地在趙衰面前原地蹦三下,又立定跳遠(yuǎn)三下。趙衰回報文公:“魏犨雖傷,還能蹦跳,且不失于禮。主公若赦免他,將來必會以死相報?!?p> “既如此,寡人也不愿意多殺功臣?!?p> 只有顛頡不知是真的糊涂,還是豁出去了,文公問他為什么要燒僖家,他梗著脖子說:“介子推割了自己的大腿肉給主公吃,還不是被燒死了,何況那僖負(fù)羈不過是送了些吃食。我這是要將他的靈牌也附到介山廟去呢!”
文公大怒:“介子推自己不愿做官,關(guān)寡人何事?”
命令將顛頡斬首,懸首北門;又將魏犨革職,以舟之僑代替他的車右之職。將士們見這二人都有十九年從亡的大功,一旦違抗君令,或誅或革,何況自己呢?自此三軍畏然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