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父女1

　　屋內(nèi)，顧修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低聲道：“繼續(xù)讓人盯著他，攔著別讓他再對韓家做什么舉動?！?p>　　暗影中有人應(yīng)了一聲。

　　這時，門被猛地推開，李摯神色不虞出現(xiàn)在門口。

　　顧修面不改色，頭也不曾回，淡淡道：“都聽見了？”

　　李摯壓抑著火氣，神色有些扭曲問道：“我想不明白，義父，現(xiàn)在興人被朱里貞部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這樣的大好時機(jī)，為何我們不聯(lián)合朱里貞攻打興人奪取南郡，為何這樣的機(jī)會送到跟前，韓家竟也不愿意連周抗興！韓家不肯出力，我想推他們一把，你竟然還要攔著我！”

　　茶盞中淺淺的熱氣在顧修面前散開，氤氳了他眸底的暗色，一口茶飲下，他的聲音里已經(jīng)聽不出一點(diǎn)兒失望，只有循循善誘：“朱里貞人比之興人如何？”

　　李摯雖不忿，還是答道：“更野蠻，更兇殘，茹毛飲血，無異于野獸?！?p>　　顧修不置可否，繼續(xù)問道：“你選擇與野獸合作？”

　　李摯傲然道：“又有何不可？他們無非劫掠，逞一時之猛而已，蠻人焉能治國？北地異族素來勇猛，匈奴，突厥，回鶻，韃靼……莫不如是，然千百年來又有哪族夠長久？

　　善戰(zhàn)而不能守治，為何不能利用之？再兇猛的野獸也終會被人所驅(qū)趕！湮滅于時光洪流之中！”

　　顧修又問：“與虎謀皮終不可取，你可知，你所謂的他們終將湮滅于時光洪流，是多久？幾年？十年，還是數(shù)十年？”

　　李摯不服：“朱里貞沒有這么大的本事為禍這么久！借他勢打亂北興，再驅(qū)逐他有何不可！”

　　顧修沒與他爭辯，只道，“但很顯然韓家人不這么想，景和帝也不這么想，他們寧愿與興人為鄰，讓野獸侵?jǐn)_鄰家，也不與野獸同行或比鄰。”

　　李摯一聽到景和帝就炸毛，“一群懦夫！看來，義父也贊成他們的選擇了？”

　　顧修這才抬眸，平靜的道：“與天下大勢相背，就是與其他所有人為敵，并非明智之舉。

　　眼下即便你有辦法逼迫韓家與你合謀南郡，且不說大周的態(tài)度了，你怎么保證韓家在非自愿情況下，不會陽奉陰違？他們?nèi)绻@點(diǎn)手段都沒有怎么能有今日氣象，你想過沒有？”

　　李摯目光閃爍，顯然是被說中了。

　　他的確想過對韓謙動手，來挾制韓家聽話。

　　“子讓啊，子讓……”顧修搖了搖頭，“今日一試你也看見了，他們早有防備，還好是沒有釀成大錯徹底得罪韓家。南郡固然重要，但你要清楚，重要的是南郡的人，能夠為你所用的人！”

　　李摯雖還一臉不服，到底是沒有死犟了，只道：“那難道就一直等著嗎？”

　　顧修緩緩道：“其他幾股勢力不動，無非是想等北興被拉垮耗干。

　　他們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南郡歸周，大周強(qiáng)大了，對其他人也是威脅。

　　同樣的，也沒人愿意看見朱里貞部異軍突起取北興而代之。

　　朱里貞與草原盟石抹隆哥本有世仇，又奪取草原盟兩部，如今隆泰帝已定下石抹德馨為太子妃，將草原盟牢牢綁在一起。

　　而西羌距離朱里貞所攻占之濱州也只隔著銀、平二州，這兩地既無天險，也無猛將強(qiáng)兵，又被顯州，濱州，連州橫亙與北興腹地隔斷，西羌又焉能安枕？

　　項中原也不會坐視不理。

　　所以，北興和朱里貞的這場戰(zhàn)打不了太久了。

　　北興兵力沒有你以為的那么被動。隆泰帝畢竟一代霸主，雖然老邁，但也不可小覷，有連州在，進(jìn)可奪回顯州，濱州，退，也可逼迫西羌出手?！?p>　　李摯默不作聲，神色有些沮喪。

　　顧修繼續(xù)道：“北興終此一仗雖實力受損，但也足以與大周抗衡。至于西羌一貫是在周興之間平衡，其實力不足以南下北上，項中原積極西聯(lián)吐蕃、高昌和西域諸國，不會貿(mào)然打破局面。

　　三國之中，我們唯一可選的只有西羌，但因為你刺殺項理，也斷了可能。既不能結(jié)盟，也不足以與他們?nèi)魏我环接才鲇?，那就只能等了?！?p>　　李摯憋屈道：“萬一他們一直僵持，那豈不是永遠(yuǎn)也沒有機(jī)會？”

　　“那倒也不至于，長則五年，短則兩三年?！鳖櫺抟允持钢父拐戳瞬杷?，在桌面上畫了副三國簡圖，點(diǎn)著北方道，“隆泰帝老邁將死，太子妃既已立下，足見他已經(jīng)到了強(qiáng)弩之末，撐不了多久了，給繼承人找盟友罷了。

　　北興幾位皇子就目前所見，無人能超過隆泰帝，也互相不服，想鎮(zhèn)住五大部落不容易，韓家，姜希夷也不會甘心屈從這樣的人……北地必先亂。到時候方有機(jī)會?！?p>　　他又在北興界內(nèi)畫了兩個點(diǎn)，邊畫邊道：“石抹隆哥，燕州韓家。石抹氏實權(quán)在手，扶植石抹德馨的子嗣就可以名正言順。

　　韓家，我試過他們的態(tài)度，無非是為聲譽(yù)，一群文人用得好是把利刃，但畢竟沒有武備兵馬，必須立場鮮明，但他們又不會輕易表態(tài)，然歸周之心定有。

　　石抹氏也重視漢人，如此一來，他們歸周或是擇石抹氏而依皆有可能，也是可進(jìn)可退?！?p>　　他重重的又點(diǎn)了一點(diǎn)，“姜希夷。只他圖什么，謀什么，我還看不透?！?p>　　李摯不屑道：“不過利欲熏心一道士，姚方一類鼠輩罷了，義父再看中他，他也無人手，如今被隆泰帝冷待，又將北人得罪了個干凈，屆時能保條狗命都不錯了?！?p>　　顧修搖了搖頭，問李摯：“你以為他得罪那么多人，是靠什么活到現(xiàn)在的？”

　　二問：“兩年前還刺殺不斷，如今你可有聽說誰去清風(fēng)觀行刺的？”

　　李摯不答，只冷哼一聲。

　　顧修三問：“你派人伏擊項理，對方為何人所救，你是真不知道還是不愿去想？”

　　李摯薄純拉成一條直線。

　　顧修篤定地道：“他身邊那個如瘋狗的左逢春，生意做得響亮齷齪，肯定養(yǎng)了不少人手?！碧峒按巳?，他清潤的眉宇間都多了幾分戾氣。

　　李摯此時卻突然想起姜希夷與他說過，和談和平衡之局面不可打破。

　　也許他要的就是這樣僵持局面？

　　他是還需要時間準(zhǔn)備嗎？

　　不想承認(rèn)眼下的局面或許是姓姜的一力促成。

　　他不動聲色地跟顧修道：“義父與此人定是何時結(jié)了大……”

　　不待李摯說完，顧修就道：“我沒有印象！”

　　他此生仇敵的確不少，但能采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來對付他，并且了解他的，他思來想去，勉強(qiáng)也只能想到景和帝。

　　畢竟沒法以常理去推測一個荒唐到發(fā)瘋的人。

　　他也設(shè)想過左逢春是景和帝的人。

　　可要說姜希夷為景和帝一伙吧，他分明為隆泰帝做了不少事。

　　只削弱部落實權(quán)一項就是真心實意為隆泰帝考慮。

　　若說他為隆泰帝，在這時候偏又置身事外。

　　宮里傳來的消息是他們君臣二人因世里臻而反目，婦人短視，他卻并不信。

　　隆泰帝能以世里臻拉攏韓家，這個女兒并沒有多重要。

　　若說他也圖謀這天下吧，他又何必將天下人都得罪了，不去經(jīng)營好名聲？

　　顧修擅長算計人心，弄清楚對手在乎什么，就能猜出對方的下一步，據(jù)此做出應(yīng)對。這么多年來，也極少失手，此次卻猜不到，難免心中沒底。

　　“先做最壞的打算吧，他不得不防?！鳖櫺奕嗔巳嗝夹牡溃耙捞m五部主力先都放出去，出海?！?p>　　這是他跟韓家透露過的底牌。

　　李摯應(yīng)下。

　　“韓家不缺聰明人，你別再弄巧成拙。你留在北地也無法施展，先回南邊去?！?p>　　“……是?！?p>　　中京的一個僻靜小院里。

　　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聽完身后下屬的匯報，英厲枯寂的面上浮現(xiàn)出一抹笑意，干燥的嘴唇往上扯了扯，唇上干裂的口子被撕開滲出血跡來，他微抿了一下唇，抬手輕輕地?fù)]了揮，身后的人無聲無息地退了下去。

　　他獨(dú)自靜立了半晌，才緩緩地朝著院中那株桂花樹走過去，輕撫著粗糲的樹干，良久，發(fā)出一聲幽嘆：“我不追趕你，也不強(qiáng)留你，你別著急著躲我，慢點(diǎn)兒走，好好安排，好不好......”

　　他垂額抵靠在樹干上，雙拳垂在身側(cè)，身體仿佛與樹融為了一體，晚風(fēng)吹過樹枝簌簌作響。

　　鬧劇結(jié)束之后，沈崖香就回了清風(fēng)觀，繼續(xù)琢磨著要改造好她的“道尊香”。

　　用在遙攆老三身上的次品已經(jīng)被阿鄰笑話好幾回了，更是私下將之取名為銀槍蠟頭。

　　這些年來沈崖香也不是一帆風(fēng)順，搗鼓出來的次品和用處不大的玩意兒也不少，都會被這么笑話一通，也就是笑鬧一場就過去。

　　讓沈崖香郁悶的是，那遙攆老三當(dāng)真去鋪?zhàn)永镎野⑧彿答佀幮?，還順勢提出要找她買藥。

　　用他的話說，“比佛的香精效果還好些，整整持續(xù)了兩天，你們一定有更好的香精賣吧，不影響知覺，也不會泄盡而亡的那種沒有毒的?！?p>　　阿鄰好聲好氣將他送走了，回頭就轉(zhuǎn)達(dá)給了沈崖香。

　　沈崖香：“......”

　　這就跟她的初衷背道而馳了，極大的刺激了她一把。

　　如此又是十來日，她調(diào)整了配比，交給阿鄰，遙攆老三不怕死可以試試。

　　之后她先不管這事了，準(zhǔn)備安心待產(chǎn)了。

　　這一天，清風(fēng)觀迎來了幾個香客，倒是打斷了她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