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明明他自己都不記得

　　溫岐這人，到哪都要下意識帶著劍。

　　有微風吹過，撩起發(fā)絲，遮擋了視線。

　　溫岐伸手把碎發(fā)抿到耳后，“你今天是不是生氣了？”

　　謝逞：“恩？”

　　溫岐：“你今天吃飯的時候都沒怎么搭理我，再怎么說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交情了”

　　她說著，頗為幽怨地瞪他一眼，“不至于吧，不就喊了回‘逞逞’，真記仇”

　　謝逞細想，“不止一回”

　　溫岐一吸氣，“你看你看，果真是因為這個”

　　謝逞：“不是”

　　溫岐：“別解釋了，就是！”

　　謝逞動了動嘴唇，終究是懶得與她爭論。

　　溫岐聳聳肩，結果一不小心扯到傷口，‘嘶’了一聲。

　　她碰了碰左肩，“不過看在你沒把我扔在呂城，還背我來匪山的份上，你實在討厭的話，我就不喊了”

　　溫岐一出去，姜柏寅頗有些坐立難安，急忙啃了兩只雞腿想要去找溫岐。

　　秦霖瞅見，“又沒人跟你搶”

　　姜柏寅瞪他一眼，懶得理他，轉身對剛才給謝逞帶路回來的賀淮說，“能否麻煩兄臺再帶我和師妹去找歇息的屋子？”

　　賀淮：“自是可以的”

　　秦霖輕哼，“你師妹都還沒回來”

　　姜柏寅起身，跟在賀淮身后，嘴里嘟囔，“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不安全”

　　謝逞看見溫岐摸左肩的動作，“扯到傷了？”

　　溫岐皺著眉點了點頭，“恩”

　　謝逞：“既然明知會受傷，那日為何要救他”

　　溫岐眨眨眼睛，反問，“為何不救？”

　　溫岐放下手，長舒一口氣，“我救縣令，只是受傷，不救，他會喪命，我?guī)煾刚f了，見死不救是大惡”

　　謝逞雙手背負，輕聲重復，“大惡”

　　又是一陣風吹過，他問，“若生來大惡，當如何？”

　　溫岐第一次聽見這個問題，“生來大惡？我?guī)煾笡]有講過該如何”

　　謝逞：“你遇見，會如何？”

　　溫岐換只手拿紅綃劍，思考了一會兒，“我，我現在也不知......”

　　正琢磨的時候，那邊姜柏寅喊她，“寶兒，回屋睡覺”

　　溫岐：“哦，等會兒”

　　姜柏寅也不走，就跟賀淮站在遠處等著。

　　溫岐回過頭來，“謝逞，我走了”

　　她轉過去的一瞬間，謝逞抓住她的右手，“沒有討厭”

　　溫岐一愣，“啥？”

　　謝逞：“那個名字”

　　溫岐了然，卻還是憋著笑明知故問，“哪個名字？”

　　謝逞沒照她的話順，自顧自地，“也沒有很喜歡”

　　溫岐歪頭看他，“沒有很喜歡，也算是喜歡”

　　姜柏寅遠遠瞅見謝逞拉溫岐了，厲聲，“溫岐”

　　連名帶姓的，聽起來不知道是著急還是生氣。

　　溫岐：“來了來了”

　　她一邊應，一邊往那邊小跑。

　　謝逞的手一空，溫岐已然跑到姜柏寅那里了。

　　謝逞往回走，直到雙手要推開房間的木門。

　　山上此時總有風，微風卷著花香，他聽見溫岐的說笑聲漸漸遠去。

　　后來，周圍安安靜靜的，沒了人說話的聲響。

　　一聲輕囔穿進風里，其中夾帶著不解，低沉，又纏綿，“但是越來越喜歡”

　　沒有很喜歡，但是越來越喜歡。

　　至于為什么越來越喜歡那個名字，他不知道。

　　因為是大惡，所以也不想知道了。

　　知道，也成了不知道。

　　賀淮：“房間不多，勞煩溫姑娘和秦小妹擠一擠，姜少俠，這是我的屋子，不介意的話，將就一下吧”

　　姜柏寅：“不介意不介意，總比睡在那柴房里要好”

　　賀淮看他們師兄妹有話要說，自己先進去了。

　　溫岐正準備往秦小妹房間去，姜柏寅叫住她，“寶兒，走兩圈”

　　溫岐：“你之前喊我的時候不是說該睡覺了？”

　　姜柏寅：“我那是......現在突然不想睡了”

　　溫岐翻了個白眼，“那你還喊我過來”

　　姜柏寅：“不喊你過來咋滴，讓你跟那個人孤男寡女的呆在一塊兒？那人是什么身份你都不知道，萬一圖謀不軌怎么辦！”

　　溫岐：“我知道他身份啊，他不是那種人”

　　姜柏寅：“你怎么如此確信，師父說了，人心難測”

　　他揉了揉脖子，又問她，“你說知道他身份，他誰呀？”

　　溫岐往周圍看了一眼，放低音量，“姓謝的，你覺得呢？”

　　姜柏寅張大嘴巴，“皇室？”

　　溫岐：“對”

　　姜柏寅：“難不成，他就是你那未婚夫婿？”

　　溫岐：“什么呀，我那婚事還沒定下來呢，再說了，信里說的是二皇子，謝逞行六”

　　姜柏寅：“六皇子？沒聽說過，等我們出去匪山，我找姜家的店鋪讓人給你打聽打聽”

　　不過這都是以后再說的了，他搖了搖頭，碰碰溫岐的左肩，一臉心疼，“你出趟門，還受這么大罪”

　　溫岐一陣冷顫，“得了師兄，也沒什么大礙，回去睡吧，我要困死了”

　　她說著，打了個哈欠，自顧自轉身去了秦小妹屋子的方向。

　　秦小妹燒了盆熱水，看見溫岐回來，笑道，“正好，洗完臉還剩下些熱水，姑娘可以擦擦傷口周圍，再重新包扎一下”

　　溫岐把紅綃劍放到柜子上，“小妹還真是細心啊”

　　秦小妹：“說來慚愧，這還是哥哥提醒我做的”

　　溫岐一愣，“秦霖？”

　　秦小妹：“恩，哥哥說姑娘有傷，到了晚上，恐怕還會發(fā)熱，讓我不要睡得太沉”

　　溫岐笑了一聲，“他？看不出來呀”

　　她湊過去，用秦小妹給的毛巾泡在熱水里。

　　秦小妹：“姑娘相處久了就會知道，哥哥與世人口中的土匪才不一樣”

　　溫岐把衣領扯下一些，露出左肩，“的確不同”

　　秦小妹幫忙把覆在上面的布揭開，的確沁出了血，但相比上午還是好了不少。

　　溫岐：“單說相貌，他長相秀氣，如果不說話，旁人還真猜不到他會是土匪”

　　秦小妹‘噗哧’笑出來，擰干毛巾，遞給溫岐，“寨里的人私下都這么說”

　　避開傷口，擦了擦周邊，又重新包扎好。

　　溫岐瞇了瞇眼睛，“好困啊”

　　她隱隱感覺渾身發(fā)酸，脫鞋上床，“小妹，我睡了”

　　夜里，寨子里都安安靜靜，天上有許多星星，一閃一閃的，讓睡不著的人也好有個消遣。

　　謝逞打開窗，他自從兒時離了京城，睡覺便不安穩(wěn)，換了地方，更是難以入眠。

　　不知怎得，總是想起溫岐來。

　　總想著，昨夜在呂城，若是沒去縣令府攪得天翻地覆，他們本該在客棧睡覺，兩個人，一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