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鐵柱是個老實人,他們家不是于揚城原本的住民,鐵柱小時候曾經(jīng)聽父親說起,他們一家早些年的時候,原本是朔望郡的漁民,靠著捕魚積累下來的財產(chǎn),在他祖爺爺那一輩,就已經(jīng)買了三艘漁船。
可是在他爺爺十六歲的時候,曾爺爺帶著漁船外出捕魚,結(jié)果遇上了風(fēng)暴,不僅人沒回來,來帶著家里的三艘漁船一同葬身海底。
只剩下他爺爺孤零零的一個人守在家里,親戚見曾爺爺死了,紛紛來到他家,欺他爺爺年歲不大,把家里的錢財統(tǒng)統(tǒng)搜刮一空,只留下幾斤發(fā)霉的灰面。
漁船沒了,爺爺自己沒法出海捕魚,正巧遇上有商船來他們村里招人手,靠著從小練習(xí)的水性,他爺爺被商隊選中作為雜役,跟著商船一路沿著長河向西。
因為曾爺爺?shù)乃劳觯麪敔敳幌朐僭谒嫌戯埑?,最后在于揚下了船,成了個農(nóng)民。
等到他父親那一代,他家已經(jīng)不再種地了,不用每天坐著車,心驚膽戰(zhàn)地去城外耕地,農(nóng)事被于揚城分給了四下的村莊,
他們這些農(nóng)民在機關(guān)城的安排下,從農(nóng)民變成了工人,只要每天去工廠組裝機關(guān),就能在城里生活下來,至少不會再餓死。
王鐵柱今年已經(jīng)三十二歲了,他的父親在三年前死于一場意外,他沒有結(jié)婚,光棍一條,守著父親的舊房子,一人吃飽全家不愁。
可就在昨天,他突然夢見了自己的爺爺,那張黝黑,深深的皺紋下帶著風(fēng)霜的老臉,是王鐵柱小時候最喜歡捏的玩具。
王鐵柱在夢境中從床上坐起,就看見他爺爺坐在他床邊,身上穿著一件粗布短衫,露出半截干瘦的小臂,如鷹爪的手掌抓住了他的。
“鐵柱,鐵柱……”
“爺爺你在說啥子?”
王鐵柱拼命的將身體前傾,想聽清楚爺爺在說什么。
可背后就像被一根繩子連在墻壁上,耳朵嗡嗡作響,聽不真切。
“爺爺,你大聲點,我聽不見!”
王鐵柱扯著嗓子大吼,可不知為何,哪怕是用盡了渾身力氣,撕心裂肺的大吼。
嘴里也只能發(fā)出細弱蚊聲的微微呢喃。
“放開!放開老子!”
王鐵柱奮力掙扎,他面容猙獰地看著身上的被子,雙手用力撕扯,一塊塊棉花爆開.
“撕拉”一聲。
又什么東西被他扯破,他身體猛地失去重心向前栽倒,腦門直挺挺地撞在他爺爺干瘦的胸膛上。
也就是這一瞬,他終于聽見。
“……城外,我在城外埋了東西,你去……拿回來。”
王鐵柱猛然從床上坐起,他揉了揉眼睛。
“老子做夢了?”
桌子,尺柜,甚至連屋子的角落地看的真切。
“這是白天了?”
王鐵柱愣了愣,他這才看向腦側(cè)的窗戶,天穹一輪明月高懸,今夜的月光有些過分濃郁了,將夜晚照的更白晝似的。
王鐵柱翻身下床,他拿起床頭放著的短衫披好,推門離開房間,想了想又折回來,提了根撬棍。
他沒想那么多,既然爺爺顯靈了讓他去城外取東西,那他去就是了。
爺爺又不可能害他。
提著撬棍,王鐵柱按照自己平時上班的路線一路來到天工坊,走到城門口,發(fā)現(xiàn)大門開了條縫。
“爺爺,是你嗎?”
王鐵柱對著天上喊了一聲,在夜空中他找到了一顆最亮的星星。
小時候他父親經(jīng)常告訴他,爺爺走了就會變成星星在天上看你,爸爸也是一樣。
王鐵柱每當(dāng)這時就會問。
“爹爹,爹爹,哪一顆星星是爺爺呀?”
他父親也會很耐心的告訴他。
“你看天上哪顆星星最亮,哪顆星星就是爺爺?!?p> 天空中,七顆星辰最為閃亮,就連明月也得暫避鋒芒,他們是七星,不是爺爺。
王鐵柱眼睛一瞟,正巧在七星旁側(cè)找到了一顆比起其他星辰都要亮的多的星星。
平時我怎么沒見過這顆星星?
疑惑剛起就被王鐵柱自己給解釋一邊。
他輕輕擊掌,十分自信道:
“一定是爺爺今天來看我了,所以這顆星星才會出現(xiàn)!”
想到爺爺此刻正注視著他,王鐵柱的心情頓時好了起來,剛才還有點擔(dān)心自己違反巡捕房的規(guī)定,擅自出城可能會被巡捕們抓去坐牢。
現(xiàn)在,哼哼,我爺爺在天上可罩著我呢。
氣不喘了,腳不軟了。
迎著大門的縫隙,王鐵柱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背影一點點消失在城門洞內(nèi)。
……
“如何,目標(biāo)有動靜嗎?”
墨承背后雙翅合攏,他右手的護腕伸縮,形成一個單筒望遠鏡,對著王鐵柱的屋子看了看。
“他在干什么?”
剛說完,墨承就想到江硯舟還看不見,伸手一揮,機括組合迅速生成一枚望遠鏡,轉(zhuǎn)手遞給江硯舟。
“會用吧?”
“當(dāng)然了!”
江硯舟伸手一拉,將望遠鏡伸展開,學(xué)著墨承的姿勢將望遠鏡放在眼前。
通過半開的窗戶,他看見了屋內(nèi)的詳細情況,這是一件普普通通的臥室,家具少的可憐,基本都是木質(zhì)的,上面還能看見粗糙的手工的痕跡。
唯一值錢的,恐怕就是桌上擺著的一副作圖用的尺規(guī)。
此刻是臨近中午,天空萬里無云,即便是春日,大日也灼熱的刺眼。
但屋里的光線卻很暗淡,游俠對夜視能力的提升不大,江硯舟只能依稀看見,一坨碩大的黑影正坐在屋內(nèi)深處,體積龐大的根本不似人形,反倒像是一座假山。
他轉(zhuǎn)動望遠鏡,調(diào)整倍率,嘗試著看清那黑影的真面目,隨著扭動鏡頭,眼前的景物再度變大,但卻有模糊起來。
江硯舟不慌不忙地調(diào)整目境,隨著手指輕微的扭動,眼前的重影消失,景象一點點清晰起來。
龐大的黑暗表面附著著一條又一條被暴力撕碎的布條,間或掛在黑暗表面,流體般的黑暗,那是蠕動的肉體,沒有皮膚包裹,撲面而來的臭味讓人恨不得割掉自己的鼻子。
“嘔——”
強忍著腹中的涌動,江硯舟表情依舊淡定,他緩緩抬起望遠鏡,視線也跟著上移,順著腐爛涌動的血肉一點點攀升。
“噗嗤——”
肉團突然裂開一條縫隙,濺出濃稠的惡心粘液,一只細絲密布的冷漠豎瞳透過望遠鏡與江硯舟隔空對視。
“啪!”
手中的望遠鏡破碎,那顆恐怖的豎瞳也消失在了江硯舟的視野里。
墨承表情嚴(yán)肅地看著江硯舟,目光尤其鎖定在后者的雙手上。
“隊長,你這是?”江硯舟有些疑惑。
“你沒事?”墨承眼中的擔(dān)憂消失了,他指了指江硯舟腳下?!澳阕约嚎纯础!?p> 破碎的機括零落在地,那是組成望遠鏡的基本單元,可原本這些表面富有光澤的青銅車輪,此刻卻布滿了灰暗的銹跡,像是剛從古墓中取出,正被空氣氧化。
“這是……污染?”江硯舟瞳孔微微縮小,他驀然想起那只和他對視的豎瞳。
光憑視線就能傳遞污染,難怪就算是超凡者也不需要出城,這污染太恐怖了。
“果然和總壇的消息一樣,靈魂極純之人很難被詭異污染。”
墨承暗地松了口氣,手掌拂過腰間的乾坤袋。
“叮叮?!?p> 無數(shù)機括齒輪從來里跳出,與墨承體表精密貼合,如水銀般擴散,以腰部為中心,轉(zhuǎn)眼將墨承吞沒其中。
“鏘,鏘。”
機括歸位,這次沒有大量的蒸汽噴出,出現(xiàn)在江硯舟眼前的,是一個幾乎和墨承登身的機甲。
哦不,相對于機甲,江硯舟更愿意稱呼其為戰(zhàn)甲,這是貼身的戰(zhàn)甲。
“哐哐!”
兩聲機括歸位的動靜,墨承背后展開一雙翅膀,翼展足有三米。
“嗤——”
兩道白色的氣流從翅膀下部噴射而出,在江硯舟羨慕的眼神下,墨承拔地而起。
“既然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我們,那就先下手未強,開始進行捕捉計劃!”
話音未落,墨承直接抬起右臂,五指張開,掌心猛地噴出一道光速。
光速從窗口射出房間,接觸到地面的剎那,濃郁的光和熱擴散開來。
“轟!”
木屑紛飛,劇烈的爆炸聲響徹四周,房子在這一擊下徹底瓦解。
江硯舟呆呆地站在原地,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強弓。
“這個火力水平……隊長真的需要我嗎?還主力隊員,我看是主力啦啦隊吧!”
江硯舟瘋狂吐槽,看著在空中盤旋,不停射出光速的墨承,他滿眼羨慕。
原以為你只是蒸汽朋克,結(jié)果你居然變成了鋼鐵俠,還是納米機器人版的!
這太違規(guī)了。
沒有使用任何其他武器,墨承在空中疾馳,身后噴射出的氣流連同的翅膀讓他保持盤旋,右臂的的光速不要錢似的向著目標(biāo)屋子傾斜。
短短兩三秒的時間,原本的建筑已經(jīng)消失了,只剩下一定碎屑,以及煙塵中隱約可見的殘破地面。
“結(jié)束了吧?”看著被夷為平地的房間,江硯舟不覺得有生物能活下來。
上次遇見的銅蛇是因為本來就是金屬身體,抗擊打能力強是正常的,可王鐵柱就算在怎么詭變,他也是血肉之軀,再怎么超凡,也應(yīng)該無法抵抗這種活力。
上次那個黃天教主祭,不也被自己的神臂弩射成重傷了嗎?
煙霧漸漸散去,露出滿目瘡痍的地面,在剛才的爆炸中,地面都被削去了一層。
一團膿血留在地面,上面還冒著燒焦的黑煙。
“真輕松?!?p> 江硯舟抬頭看向空中的墨承。
“老大,他死了嗎?”
墨承懸浮在空中,抬手按在太陽穴,一道科幻感十足的光屏浮現(xiàn)在他眼前。
隨著光束掃過房屋剛才的位置,依舊沒有生命跡象。
江硯舟松了口氣,正要放下手里的強弓,突然背脊一亮,寒氣從尾巴骨直竄頭頂。
“不好!”
恰時,光束掃射在江硯舟身后,一個虛幻的巨大肉山出現(xiàn)了屋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