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起中指,江硯舟一口吼出心中的怨氣,看著面前的肉壁塌陷,他滿臉快意的閉上雙眼。
坐以待斃?
當(dāng)然不是!就算是砧板上的魚,他也要做逼得釣魚佬下網(wǎng)的那一條魚!
雙目閉合,另一個世界在他腦中轟然放大,身體一陣飄忽,瞬時滿屋的灰塵涌入他的鼻腔。
“咳咳咳。”
江硯舟掙扎著從地板上爬起,咳出幾口鮮血,肺腔火辣辣的疼,腦袋像是扣了層鍋蓋,四肢發(fā)軟,渾身像是被灌滿了水銀一般沉重。
“得抓緊時間?!?p> 江硯舟回望原本的世界,只見自己的肉身躺在地上,遠(yuǎn)處塌陷的肉壁凝滯,那一側(cè)世界的時光被按下了暫停鍵。
掙扎著起身,江硯舟掏出日升月恒放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摸下樓去,這里依舊是當(dāng)初的模樣,看起來并沒有怪物到訪。
出了道場,有驚無險地來到上次他擊殺蛇頭怪的公路,強忍著空虛的身體躍上路燈,奮力一躍,死死攀上三樓房頂。
小腹撞在墻壁上,一聲悶哼被他吞下喉嚨,嘴角溢出鮮血。
“繼續(xù)。”
爬上三樓,江硯舟呈一個大字躺在屋頂,胸口像是破爛的風(fēng)箱。
“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大約一分鐘后,他重新起身,俯低身子在屋頂上挪移,或許是他今天運氣好,直到抵達上次的廣場前,始終沒有再遇見怪物。
從樓頂躍下,他緩步靠近廣場,地上死去的干尸肉塊還散落在原地,不清楚這里過去了多久,江硯舟每次來這邊,天空都是死氣沉沉的灰色。
一步一步地挪向青銅柱,那具尸骸的形狀也逐漸明晰。
他身高三丈,全身被表面綴滿古奧花紋的甲胄所覆蓋,四肢修長,甲片一層層將他的手指包裹,緊致貼合,更像是他的皮膚。
尸骸的頭顱隱藏在甲胄頭盔的陰影下,那怕江硯舟從下向上看,也只能望見一點點棱角分明的下巴。
甲胄正中的護心鏡破碎,大片的裂縫沿著這里向四周裂開,一柄利劍貫穿尸骸的胸膛,將他死死釘在了青銅柱上。
越靠近銅柱,江硯舟越能感受到面前尸骸所散發(fā)出的莽荒氣息,這還只是一具目前沒有生命力的軀殼,無法想象尸骸生前有多么的恐怖。
青銅柱表面并不光滑,雕刻著無數(shù)玄妙的花紋,像是某種古老的文字,像是上羿中古時候刻在巨鼎上的鼎文,江硯舟看了幾眼,自己有些眼熟,卻并不認(rèn)識。
但他沒有時間多熬著,抿了抿嘴唇,他看著頭頂上利劍的劍柄,眼底閃過一絲瘋狂。
現(xiàn)在只有這玩意兒能給他一戰(zhàn)之力了,黑鐵長劍破碎,日升月恒打不出太大的傷害。
他絕不愿意坐以待斃。
至于什么拔出封印釋放魔鬼的戲碼,他覺得,對這樣一座早已死絕的城市,多一個魔頭似乎也不是壞事。
手指扣住青銅柱表面的花紋,他一步步爬上了銅柱。
尸骸懸掛的位置距離地面差不多十米,江硯舟穩(wěn)穩(wěn)踩在銅柱上,深吸一口氣,緩緩伸出手。
最后,穩(wěn)穩(wěn)抓在劍柄上。
“殺殺殺殺殺殺殺!”
就在他手掌剛剛觸及劍柄的剎那,一道難以言喻的戰(zhàn)吼在他腦中轟然炸開。
殺氣,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殺氣。
就像是血海尸山深處爬上來的修羅,帶著人世間一切的怨恨與憤怒,手提著用億萬亡者頭顱說煉制的長劍,要對整個人間展開復(fù)仇。
“啊——”
手握著利劍,江硯舟腳一滑,整個人頓時懸在半空,只剩下抓住劍柄的手讓他不會跌落。
此刻他想松手也已經(jīng)無法在松手了,劍柄處傳來的吸力將他死死吸附在利劍上,無邊的殺氣順著劍柄從他雙手出涌入江硯舟全身。
雙瞳散發(fā)著猩紅兇光,江硯舟皮膚開始蠕動,像是有什么就要破殼而出。
“松手,給我松手!”
江硯舟拼命掙扎著,可無論他如何施為,劍柄都牢牢吸附在他手心。
眼前的景物漸漸發(fā)生扭曲,一片血色的山巒映入他的視線。
不,那不是山巒,那是一句句尸骸壘砌的尸山!
江硯舟只覺得自己呼吸都停止了,在眼前恐怖的景象下,得至于游俠的殺氣,顯得太過渺小。
山腳下,是一具具人類的尸骸堆砌的地基,可隨著視線拔高,尸骸的大小開始異化,有的尸骸三頭六臂,有的尸骸背生雙翼,還有的半人半魚,到后來竟然出現(xiàn)一具幾百米高的尸骸,那絕非人類的尸體!
隨著視線攀升至山巒最高處,江硯舟瞳孔一縮,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那是一個人盤膝坐在山巒頂端,他閉著眼,身著皂色玄袍,不染一絲鮮血,雙膝上放著一柄歸鞘利劍。
就在江硯舟目光看來的瞬間,那人驀然睜開雙目,精粹的血色撕裂空間,跨越了二人所在時空,順著視線狠狠灌入江硯舟腦海。
一聲嘆息中帶著萬般遺憾的低語在他耳蝸回蕩。
“可恨有情皆無情,斬盡蒼生誅鬼神?!?p> “唰!”
利劍脫落,青銅柱上,那不知懸掛了多久的尸骸片片崩碎,化作飛灰消散于天地間。
江硯舟從空中掉下,半途中他的意識清醒,耳邊風(fēng)聲呼呼,他立馬沉下心,默念一聲回歸。
重新睜開雙眼,肉壁的崩塌繼續(xù),江硯舟盤膝坐在地上,右手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
那是一柄利劍,劍身修長,綴滿青銅劍一般的花紋,兩側(cè)各有七個銘文,字體古奧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江硯舟此刻腦中很亂,拔劍時看見的景象太過零碎,其中或許隱藏著大竹市坐在世界毀滅的真相,但現(xiàn)在他無暇顧及。
眼前的肉壁終于塌陷完畢,一句完美的軀殼踩著肉泥緩步走出。
哦不,不能說是完美,在這具軀殼的胸前,有一點極其微小的凹陷,但就是這樣一點小小的瑕疵,讓軀殼的完美轟然崩塌。
一陣微風(fēng)拂過。
江硯舟雙目一凜,突然下巴處傳來一陣巨力,緊接著脖頸收緊,窒息的感覺涌上心頭,他整個人被直接舉了起來。
“江,硯舟?”
軀殼掐住江硯舟的脖頸將他舉起,他的聲音有些僵硬,似乎還不太習(xí)慣這具肉身。
艱難地低下頭,看著軀殼完美的面容,江硯舟喉結(jié)滾了下,嘴巴張了張,最終還是沒有成功。
被掐的太死,吐不出痰來。
“關(guān)你……屁事?!?p> 死鴨子嘴硬,江硯舟紅著臉罵出聲來,他發(fā)現(xiàn)軀殼似乎并不在意他手里提著的利劍。
“你個,該死的邪神。要殺要剮隨你的便!”
“邪神?”軀殼眼睛瞇了瞇,隨即又緩緩松開。
“你覺得是,那就是吧?!避|殼隨口說道。
“你可以稱我為黃天,接下來你將和我融為一體,到時候我將不會再受驅(qū)逐,那時你自然會明白,我究竟是不是邪神。”
黃天很坦然地說出了他的打算,似乎對他這種存在而言,謊言是無意義的。
他想要做成的事,必然將會完成。
“哼!你要不是邪神,為什么會蠱惑王鐵柱去城外,草菅人命的狗賊!”
感受到脖頸上的力道松了些,江硯舟立馬大聲喊道,想趁這個時間多問一些問題。
“在偉大的拯救面前,一定程度的犧牲是不可避免的,這是必要的舍棄。有舍才有得,路途是曲折的,但前途卻是光明的。”
黃天說的很坦然,像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般,人命在他眼中只是一個數(shù)字。
“我呸!光榮的犧牲是自愿的奉獻,可不是你這個草菅人命的邪神蠱惑的后果!”
江硯舟張口狂噴,感受著體內(nèi)力量一點點恢復(fù)。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你現(xiàn)在是不會明白的,但不要緊,等你和我合二為一后,自然會明白,我們所做的事是多么偉大?!?p> 說完這句話,黃天明顯不想在和江硯舟溝通,他緩緩張開嘴,一道黝黑的漩渦出現(xiàn)在他口中。
瑪?shù)拢戳耍?p> 江硯舟暗罵一句給自己打氣,將全身力氣灌注到右手,劍鋒對準(zhǔn)黃天的胸膛狠狠刺去。
“噗嗤”
過程出奇的順利,宛若熱刀切開牛油。
劍身齊根沒入,劍尖從后背貫穿,黃天張開的嘴頓住了,黝黑的漩渦停止旋轉(zhuǎn),他整個人當(dāng)場愣在原地。
“你……”
黃天愣愣地低下頭,胸口的嫣紅刺眼,玫瑰般的鮮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
他,黃,被七品游俠用一把劍貫穿了。
“你,游俠,&¥@*&……你怎么可能還會這把劍?”
“什么這把劍?你認(rèn)得?”江硯舟一愣,黃天似乎把這劍和他的游俠體系聯(lián)系到了一起。
“不對!這不是你的劍,怎么可能?難道還有誅神活著?”
劍傷順著黃天的胸膛一點點擴散開來,完美的軀殼變得異常丑陋。
看著自己胸膛的傷口,黃天又抬頭望著江硯舟。
“原來如此,這不是你的劍,沒想到你一介凡人居然可以找到誅神遺留的劍,了不起。
這一局我輸?shù)貌辉?。?p> 黃天松開了手,他看著手持利劍的江硯舟。
“可惜,我們沒有下一次對壘的機會了。如此純凈的靈魂,居然會這般消散,太可惜了?”
“你什么意思!”江硯舟跌坐在地,聽見黃天的話頓感不妙。
黃天低下頭,憐憫地看了眼江硯舟。
“你不明白?”
“雖然你是游俠,可以拔出誅神遺留的劍,但不代表你可以掌握,甚至試用他。你一介游俠,就算魂魄純凈,也不過柴薪而已?!?p> 血肉崩塌的速度越來越快,就在黃天即將消失的剎那,他笑著看了江硯舟一眼。
“除非,你能找到劍鞘?!?p> “劍鞘,什么意思,你……”江硯舟脫口而出。
就在這時,一聲放肆的笑意響徹天際。
“哈哈哈,劍鞘?你不就算最好的劍鞘嗎?”
一只十方鞋踩在黃天的頭頂,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長河上,一艘樓船遠(yuǎn)離于揚。
樓船頂部,最奢侈的包廂中。
青玄子端著茶杯,將窗戶關(guān)上,遠(yuǎn)處于揚的虛影漸行漸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