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不甘的老婦人
還好，那只眼睛被厚厚的劉海蓋住，沒有露出難看的疤。
懷卿看著江汀蘭恬靜的睡臉，伸手輕撫她的臉龐，不自覺地露出笑。
她的蘭蘭長得真好看，從前他怎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呢。
他將江汀蘭悄悄地抱起放在床上，為她蓋好被子，坐在床邊就那樣看著江汀蘭的睡臉，良久，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穿上衣服匆匆的離去。
天還未亮，一輛馬車從霧蒙蒙的大路中行駛而出，馬車跑的飛快，車簾被風(fēng)吹起，只瞧見一只紅色的眼睛一閃而過，不一會，馬車到達了他的目的地。
從馬車上下來的正是懷卿，他望了眼眼見偏僻破舊的小木屋，走上前叩響木門。
“夫人?！睉亚淝弥T，一位衣著樸素的婦人前來拉開門。
她臉色微微發(fā)白，見到來人，沖他微微一笑，懷卿有些呆愣，上回見她，也不知是多久之前，從她見這位夫人的第一面開始，她從有過這樣的窘境，穿的單薄，住的簡陋，未施粉黛。
這和記憶中的她簡直天差地別。
懷卿呆愣半響，抬手作揖，又道一聲“夫人。”
“我已經(jīng)不是什么夫人了，不用這么叫了，再說了，如今，我可擔(dān)不上月仙這一拜，快起來吧。”她神色平靜，懷卿看不出她是什么樣的心情。
懷卿在江汀蘭尋求那朵花的第一時間就打探到了這位夫人的下落，他早已知曉了這位夫人的遭遇，可親眼見到時，又不禁唏噓一番，曾經(jīng)風(fēng)光無限的仙君夫人，現(xiàn)如今落魄孤零的孤寡婦人，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站在破屋中，不知怎么開口。
“仙君來找我，莫非是有所求？”婦人端出清水，遞給懷卿，笑了笑“我這也沒什么可招待您的，您要是不嫌棄，喝口熱水，熱熱身子。”
早春化雪時才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時節(jié)，懷卿穿的并不厚實，還能微微哈出白氣。
接過水，懷卿動動嘴，還是說出自己此行的目的“夫人，不知你是否還記得，您曾贈與我家夫人一朵不會凋零的藍色小花，我家夫人甚是喜歡，可惜，那朵花……它枯死了，我這次來……是想……”
“你想看看我這里是不是還有那種花是嗎？”夫人說出懷卿還沒有說完的話。
懷卿點點頭，連忙表示到“你放心吧夫人，我不會白要的，我知道那朵花價值不菲，也是夫人的心愛之物，我愿意與夫人交換，只要夫人愿意，什么條件我都能答應(yīng)！”
說著，懷卿叫仙童搬出一個小木箱，打開，是滿滿一箱的奇珍異寶。
懷卿知道她現(xiàn)在的處境，當(dāng)初，她的姻緣線是自己強牽的，不久前，他又親手割斷了他們之間的紅線，將他的夫君，牽給了另一個女人，雖然說，這么做都是他不得已的，可他讓這位夫人失去了一切，說是她心中一點也不記恨自己，懷卿是不相信的，所以他帶來了他能給到的一切，只想要換取夫人手中的一朵花。
可她偏偏連看都不看一眼，就合上了箱子，懷卿看著她搖搖頭，她不在意的笑笑“這些都不是我要的，仙君知道我想要什么的，可您已經(jīng)給不了我了……不是嗎？”
“其實我不恨您，我從前擁有的一切都是您給的，我拿了原本不屬于我的東西，您叫我物歸原主，這是應(yīng)該的……可是，可是……可是我好不甘心吶，我真的不甘心！”
她還是一臉平靜，嘴角微微勾起，笑瞇瞇的盯著懷卿，嘴里的話確卻是犀利，質(zhì)問懷卿“我陪他多久了？好像有四百多年！整整四百多年過去了！我一個人陪著他，看著他從一個什么都沒有的天兵，變成高高在上的神將，我陪他吃了那么多苦，才成了神將夫人，可是呢？我這個神將夫人的位置還未坐熱乎呢，就下臺了。”
“我成了人人口中的糟糠之妻，大家都笑話我，說我不值當(dāng)，替旁人做了嫁衣，好不容易熬到了盼頭，卻叫人半路截胡了去，哈哈……其實……我根本就不在乎！我不在乎，他是一個小小的天兵，還是人人敬仰的神將，我心悅他，無論他是什么樣的身份，我都不介意?！?p> “可是為什么……他會那么狠心拋棄我，四萬多年……我從一個小姑娘變成了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婆，我把最美好的年紀都給了他，四萬多個日日夜夜……難道，他對我……一點點的憐惜之情都沒有嗎？”
懷卿看著她越發(fā)慘白的臉，面對她的質(zhì)問，他什么也答不上來。
看著他面露難色，吞吞吐吐又說不上來話的樣子，那婦人又自嘲的笑了，她搖搖頭“算了，我為難您做什么，您并沒有做錯什么，不是嗎？您只不過……是按照姻緣冊上的指示罷了。”
“當(dāng)初我明明保證過的，不管結(jié)果如何，我都不會有怨言，可真的到了這種時候，我還是……哎，早知如此，我寧愿……從來沒有擁有過，看來您師傅說的是對的，最揪心的，不是從未得到，而是失去?！?p> 她深吸一口氣，整理好自己的衣擺“叫您看了笑話了，自從我與他分離，就再也沒和什么人說過話了，我心里頭憋著難受，也找不著人說說話，今兒個一見您，竟把心中所有的話都說給了您聽，真是失禮了?！?p> 懷卿不在意的搖搖頭，她在這個世界上已無親人，就算是嫁為人妻多年，膝下亦無個一兒半女，當(dāng)初她跪著來求自己的時候，只身一人，現(xiàn)在她被拋棄，也只有她一個人，繞來繞去，最后好像又回到了原點，誰又會在意中間發(fā)生了什么。
“不過，這花嘛，我確實還有兩朵，但是……從前的謝禮，我已經(jīng)給過了，這花……你自然也不能平白無故的再從我這里要走吧?！?p> “這是自然，這不……我準備了……”懷卿急急忙忙的想展示自己的誠意，可她卻笑盈盈的盯著自己看，他忽然頓住，想起了她之前說的話。
是啊，她說過的，她不想要這些，可她想要的，懷卿能給她嗎？
懷卿思量半響，拿不定主意，他明明知道，他絕對不能因為小小的一朵花就壞了規(guī)矩，可是……蘭蘭很喜歡那朵花的，昨晚她才來找自己，她說她想帶著林苦悠去地府呆一段時間了，若是幫她找到了花，那她會不會快一點回來呢？
他不知道江汀蘭會去多久，甚至連她愿不愿意回來也說不定，她還要帶著林苦悠，這是懷卿絕對不允許的，他不能忍受他的蘭蘭沾染了旁人的氣息，一點也不能。
換做是從前，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叫月仙壞規(guī)矩居然是如此輕松的一件事情，看著懷卿眉頭緊鎖，認真思索的神情，婦人添油加醋道“月仙，這都什么世道了，當(dāng)初，您能幫我牽那個紅線，如今，您一樣也可以，您不會……真的要一直照著姻緣冊上的名字來牽紅線吧，我可是聽說……月宮進了一位新人吶，不知月仙是不是照著姻緣冊替你那位小嬌妻牽的紅線，那小郎君長得可真是俊俏，那天他跳舞時，老身也上前瞧了一眼……嘖嘖，您那夫人當(dāng)著眾仙的面維護他，可真是羨煞旁人……?！?p> “住口！不要往她身上扯，你要的東西……我會給你的，你要記住——蘭蘭永遠是我一個人的！”
老婦人笑了笑不語，看來還真被說準了，還真是有意思，哪怕是月老，也是要去和旁人爭自個兒的姻緣，望著風(fēng)雪中消失的背影，她喃喃低語“這可有好戲看了。”
懷卿終于取到了那藍色的永生花，等他風(fēng)塵仆仆的趕回去后，江汀蘭還未醒來，懷卿捂著懷里的兩朵花，將它們小心的拿出來握在手中，他坐在一旁等著江汀蘭醒來，他想親手將花遞給江汀蘭。
沒過一會，江汀蘭就悠悠轉(zhuǎn)醒，她一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懷卿瘦的可怖的臉，她猛地被嚇了一跳，抬手遮住眼睛大叫一聲往后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