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貴女?dāng)x掇道:“有什么是我們不能聽的,你把竹喧姐姐帶進內(nèi)室想做什么?!?p> 江竹喧面色一沉,卻是不做搭理便進了內(nèi)室。
連她的私事都想聽,這群不懂分寸的蠢貨。
眾人等了好一會兒,而江竹喧一出來腳步匆忙地走出來,拉著自己的侍女:“走,快快回府?!崩硪矝]有理眾人。
侍女一臉懵,卻趕緊跑著去讓車夫準備駕車。
剩下的貴女更是一頭霧水:“…她這是怎么了?”
一個貴女不解地問小丫頭:“你剛剛和她說了什么?”
小丫頭卻展顏一笑,露出整齊潔白的貝齒:“這是私事不能說,但您若想知道,花一千兩估計就能懂江小姐為何那樣著急了?!?p> 那貴女不信了,也叫自己侍女把銀票全都拿出來,見還差兩百兩,將身上的玉佩直接壓下來,警告道:“說好了,我父親可是上大夫,若是糊弄我,要你們好看?!?p> 小丫頭也是一樣的舉動,將紙筆遞給貴女,看了名字之后在冊子上猛翻,又把貴女叫進了內(nèi)室,那貴女跟著進去,剛聽完就快步走出來,揪著自己的丫鬟,幾乎是暴跳如雷:“我就說前兩日不是偶然摔的,看我不去撕了她的嘴!”
小丫頭從內(nèi)室出來,卻也只是露出一排小白牙,歪頭一笑,看著貴女走遠。十二歲的小姑娘笑容天真狡黠。
剩下的人好奇心幾乎要按捺不住了,究竟是什么事,聽了之后一個個都拔步就走。
林青覺是這樣,江竹喧是這樣,連朱樾兒也這樣。
終于又有一個貴女拔簪壓在了柜面上:“我身上未帶有一千兩現(xiàn)銀,但這支簪子價逾千兩,你……”
天邊煙火璀璨,顧憐幽站在煙火下,身邊是蘇墨,兩人之間的距離克禮,顧憐幽只抬眸看著煙火,和蘇墨顯然只是友人之交,蘇墨卻垂眸看向顧憐幽,視線未曾移動半分,林青覺從香坊中出來便見這一幕。
蘇墨側(cè)臉看著一個女子,那個女子只有一個背影,林青覺看不見其真容。
她握著香盒的手顫了顫,侍女跟在她身后看見了,驚訝道:“那不是……”
林青覺卻垂眸苦澀一笑,釋懷道:“走吧?!?p> 好友正好追出來:“青覺,你走這么快做什么。”
幸好好友未發(fā)現(xiàn)顧憐幽和蘇墨,直接就追著林青覺走了。
顧憐幽忽然將發(fā)上那支簪子取下來,用帕子從頭到尾細細地擦,哪怕那簪子本就清清爽爽不沾一絲情愫。
她將簪子遞給蘇墨,蘇墨不解道:“這是何意…”
顧憐幽的表情如深潭沉靜,似乎沒有什么能讓她泛起漣漪:“君子之交已成,你我互不相欠,再有其他,恐我難以接受,抱歉?!?p> 她將那支簪子放入蘇墨手中:“能戴這華簪一夜,我心中歡喜,已是成全約定,蘇公子應(yīng)當(dāng)惜取一心一意對待自己的人,否則他日對方寒了心,就再難以挽回了?!?p> 她成全前世他的遺憾,是她所愧,是給青簪之交一個結(jié)果,她前世不知道,現(xiàn)如今知道了,雙方前世君子相交,就該有一個結(jié)果。
她不能再讓他這輩子重蹈覆轍,他應(yīng)該和兩情相悅的人一起過一輩子,而不是空等。
蘇墨叫住她:“顧姑娘,我——”
顧憐幽卻沒入人流,下一刻便消失不見,如同一場幻夢,清醒時瞬間消散。
蘇墨手中那支簪子清冽,明明是暖玉,卻無端讓人感覺生了寒。
原來她接受只因怕他愧疚,卻如此決然地斬斷了和他之間的聯(lián)系,不取分毫。
她已是照顧了他的情緒,怕他愧疚于丟失了她的簪子。
可他本就不是為了補償才給她這柄簪子。
云薄在東宮中行走時,卻沒想到遇到了文帝,文帝赦他出宮,而云薄走在街上,在熱鬧中卻難免有些渾渾噩噩。
抬眸一看,一個人卻猝不及防落入他眸中。
顧憐幽提著花燈,一身青衫以白衣為里,有如流云長松,眼神漠然地看著一樹煙火,面龐在煙火下那樣明艷舜華,華美的一張面容只有難以逼近的薄情,似乎什么都已經(jīng)看透,讓人難以捉摸她之心緒。
云薄腳步一滯,看著她如此淡漠的表情,卻想起當(dāng)初她追在自己身后的樣子。
他考科舉前,她特意為他求了符,祈求他早日登科,他當(dāng)時將那符隨手一放,便再沒有拿起過。
她期待地問起他來的時候,他也只是敷衍著說帶了帶了。
他中舉人的時候,上京舞獅舞到他面前,他以為是討賞錢,隨手便將一塊碎銀遞出去,卻沒想到獅頭忽然揭起,而獅頭下,是她笑意盈盈的面龐,云薄錯愕地看著她。
那日也是這樣的煙火花燈,熱鬧非凡,她額上出了輕薄的汗,笑顏卻絢爛,仰著臉看他:“云哥哥,恭喜你考上舉人?!?p> 他遞碎銀的動作僵住,不敢置信地看著她清艷的面龐。
那一刻,恍然如夢,他也許早就心動了。
可是他不敢承認,他自小把憐幽當(dāng)成妹妹看待,這樣的感情背離他一向恪守的倫理。
他慌亂,不敢面對,只能冷言冷語推開她。
直到她的侍女拿著那枚香囊送到他面前,他隨手往渭川中一扔,而她眸中帶著淚光絕望地一笑,如同她生命所有光火付之一炬,毫不猶豫投江自盡。
自那一日開始,他才一步步去接受自己心里的情愫。
為什么他要這樣的別扭,不敢承認自己就是喜歡她?
哪怕看著別人接近,他也不敢上前?
云薄握緊手中那塊白澤玉佩,忽然大步流星地走向她,撥開人群如同撥開所有障礙與糾結(jié),毫不猶豫,堅定向前。
顧憐幽看著天邊的星子出神,忽然有道低沉沙啞的聲音將她喚回:“憐幽!”
顧憐幽回頭看向他,那一眼,千萬人中,似乎獨有她一人,花燈明耀,玉人月下。
云薄大步走到她面前,胸膛微微起伏:“幸好見到你了。”
顧憐幽語氣清淺平淡:“云公子?!?p> 聽著熟悉的聲音叫著全然不一樣的稱呼,云薄卻愈發(fā)堅定:“憐幽,我有話要告訴你。”
顧憐幽提著那盞花燈,卻是靜靜地看著他,等著他說。
云薄緊張道:“或許你心中覺得我近日求娶只是因為愧疚,可事實并非如此?!?p> 顧憐幽只是抬著頭看他,柳葉眸雖然平靜,卻也沒有移開,看著他的唇一張一合,清俊的面容有些緊張,二十歲的云薄,是她曾經(jīng)妄想?yún)s不可得。
他的丹鳳眼微微上挑,本身就冷肅,可在花燈下看著她的這刻,輪廓與眸光都如此柔和。
“我是真心的,從你揭起獅頭在花燈下看我,從你為我拂去衣上落花,從你替我自山寺求得護身符開始,很多時候我都知道自己心緒動搖,卻因為之前將你當(dāng)成妹妹,難以接受自己的心,現(xiàn)如今我看清了自己的心,我想告訴你的是,從一年前開始,我就——”
顧憐幽打斷了他:“對我動了心。”
她在明燈下仰起頭看他一眼,眸光流轉(zhuǎn),似乎帶著釋然,溫繾一笑。
前世因云薄而有的所有委屈忽然平靜下來,她不算真正心慕云薄,卻是真心待他,失望卻遠比得到的更多。
這一刻,知曉真相時,仿佛一個很久之前的窟窿被填滿,波濤洶涌都隔絕在修好的堤壩之外。
她之重生,讓她看見了人生的另一面。
無論是蘇墨還是云薄,填補了從前她沒見過的空白,是她之幸。
看著她的笑,云薄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