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凌子岺輕笑一聲，道：“黃連是好東西，其藥性雖苦寒，歸于心脾胃肝，具有清熱去燥，瀉火解毒的功效。這些當年師姐都教過你的，忘了？”
顧赫言等氣息喘勻一些了，才從凌子岺的身上起來，扭頭看向她，又去扒拉她的手臂：“傷好了沒有？還疼嗎？給我看看！”
凌子岺一愣，才想起來兩月前在客棧吵架那晚，他問的是她被弓弩擦傷的手臂。相比較內(nèi)傷反噬發(fā)作時的痛苦，這點皮肉擦傷微末的疼痛根本都不值得一提。
“早好了?！绷枳訊H漠然地推開顧赫言的手，宮制官衣都帶著束袖，包裹嚴實，是以顧赫言并未輕易撩開她的衣袖。
“凌子岺！”顧赫言有些氣惱，“你什么都不告訴我，受傷了也不說，要不是上次你……我竟不知這些年你是這么過來的，每次見你你都是這幅凜凜不可犯的模樣，誰教你的？憑什么？”
凌子岺垂下眼簾從床榻上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小盞水遞給顧赫言，“都已經(jīng)過去了，以后別再提了。我問你，你的內(nèi)傷是怎么回事？”
顧赫言頓了一下，目光有些躲閃不敢直視凌子岺，接過茶碗的水潤了潤生疼的嗓子，嘴里一股子血腥味兒。
凌子岺目光不善，“怎么？該不會是為了騙我回來，自己給自己打的吧？”
顧赫言一聽這話趕緊抬頭，緊張地搖頭：“不……不是我自己弄得，師姐，我……”
凌子岺立刻冷了臉色，將茶盞重重放在床榻邊，“既然皇上已經(jīng)醒了，想必已無大礙，宮中太醫(yī)自會好好照料，屬下告退了?！?p> “別……師姐！”顧赫言拽住凌子岺的衣角，像從前小時候一般軟了聲音撒嬌：“你別走，我……我傷還沒好……我疼……”奈何凌子岺冷了心根本不吃這一套，有些不耐煩地一把甩開顧赫言的手，邁步便要離開。
“哎！師姐！師姐！”顧赫言連忙從床榻跳下來跑到凌子岺面前擋住她去路，“我說……我說……師姐別走……我說……”
凌子岺冷眼瞧著眼前這人：“那好，你說吧。”
“是……是前日我去了相國府。”顧赫言聲音漸漸小下去：“前幾日影衛(wèi)查出，魏宗瀚最后聯(lián)系的人是蒯丞相，我便猜想那份名冊可能……藏在相府?！?p> “所以？你有大批的侍衛(wèi)，暗衛(wèi)，影衛(wèi)都不用，自己一個人去搜尋，你當相府什么地方？你又當自己是什么？皇帝當膩了想換個角色玩??？你想過后果嗎？”凌子岺氣得一下子提高了音量，沉了眼眸質(zhì)問道。
顧赫言辯駁：“我易容喬裝去的保證沒暴露身份，就是沒料到蒯連山他府里養(yǎng)了高手，我一時大意才中招的。下次不會了……”
“你還想有下次？”凌子岺一時間氣上心頭，恨不得去揪顧赫言的耳朵，“蒯連山那種老狐貍，十年前能逼著你娶他的獨女為后，十年后就能殺了你擁立他的外孫為帝君，到底是什么樣的名冊，能讓你失去理智如此？“
“我說了，那名冊關(guān)系到波斯國埋在我朝廷的暗樁，這種東西一日不清除，我便一日坐立不安！”
“前朝留下的股肱之臣就剩下蒯相一家了，他若想造反早就造了，不過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了，允他告老還鄉(xiāng)不好嗎？為何一定要趕盡殺絕！為了一份有可能并不存在的東西，還要死上多少人……”
“師姐你也說了，他有能力推翻今政輔佐太子，何況他還有兩個兒子，他已經(jīng)在暗中調(diào)查藥王谷的事情了，一旦師父，師姐，和師弟們的身份被揭開，我怎么面對朝堂，怎么面對天下悠悠之口？”
“顧赫言！”凌子岺氣的手直抖。
自從那年夜下承諾，凌子岺答應輔佐顧赫言的那一刻起，便義無反顧地淪為一把嗜血的屠刀。十年間爾虞我詐，權(quán)謀算計，將滿朝不服顧赫言管轄的忠臣良將捏造羅織各種罪論逐一虐殺殆盡，顧赫言一路扶搖直上，冰冷殘酷的詮釋了什么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他父皇留給他的輔佐大臣只剩下蒯丞相和……他自己的皇叔顧北煦，是不是這次清理了丞相，下一次，就輪到顧北煦了。
等到該殺的人全殺了，最后見證過他最不堪的……藥王谷也就不必存在了吧。
凌子岺當初原以為的，為了站在她認定的心愛的人身邊，全力奔赴這場用謊言編織的幻夢，替他鏟盡皇權(quán)朝野的絆腳石，擋下所有刺向他的刀劍。
現(xiàn)在她終于幡然醒悟，認清她所行之事不是什么所謂的舍身為國的大義，而是權(quán)欲熏心的私心，是這朗朗乾坤，清平世界的無數(shù)罪孽。
夢醒了，一切到了該承擔后果的時候?？上?，蒲絮之身，她能做的太少，也太遲太遲。
顧赫言自以為最會算計人心，從前只要他說句軟話，再裝作賭氣一番，凌子岺肯定心軟，便不會再跟他嗆火，“你不想幫我便算了，我知道師姐這些年犧牲良多，我也沒什么好說的。藥王谷已經(jīng)閉谷，所有暗衛(wèi)弟子退居谷中，以后無詔不再出谷?！?p> 凌子岺茫然回神，顧赫言慣會拿捏她的樣子讓她更覺難受，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半響，她聽見自己啞著嗓音喃喃開口：“是不是我再幫你最后一次，你便停手。”
顧赫言見這招果然有用，趕忙乘勝追擊抓住凌子岺的胳膊，抿唇瞪著兩只黑白分明無辜的眼睛乖巧的連連點頭，“我就知道師姐對我最好了?！?p> 凌子岺將覆在她胳膊上，那人的手一點一點地拂下去，清冷的嗓音在大殿里回蕩，“你答應我，只要這次我解決了蒯相，你便放過你的皇叔顧北煦?！?p> 顧赫言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得逞笑意僵在臉上，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凌子岺，腦海里驀地浮現(xiàn)出客棧那軟塌前顧北煦親密攬著她給她續(xù)真氣療傷的場景，“你……你們……”
凌子岺眸子冷冷的，是顧赫言從未見過的眼神，只聽她一字一頓緩緩說道：“顧赫言，你也并非長生不死。你父皇生前善待的大臣已經(jīng)被你誅殺殆盡，若你連這世上唯一跟你有血脈的皇叔也容不下，百年之后，你如何有臉面到地下見你的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