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間掛念事
在喝下這酒之前，張程已經(jīng)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zhǔn)備。
這就看起來渾濁無比，面上還漂浮著不明的灰色物質(zhì)，再接合三兄弟桌上吃著的腐食，張程覺得這酒也一定是惡心無比。
既然要喝，就一口悶了，絕不讓酒在舌頭和喉嚨里停留片刻！
不過，喝下去之后，張程卻覺得，什么味道也沒有，好像喝了一口空氣一般。
他抹抹嘴巴，又確實有著濕潤的液體，殘存在嘴角。
“呵呵，好酒，好酒！”張程啪一聲，把空酒碗重重摔在桌上，故作輕松地地三兄弟說道。
這酒碗邊口子，坑坑洼洼，張程的手不慎被鋒利的破口割破。
一滴鮮血落下。
中元節(jié)，龍門客棧是陰氣遍布之地，張程這滴鮮血，帶著活人的陽氣，與陰氣一接觸，發(fā)出滋滋的聲響，如同一滴水落在滾燙的鐵板上，瞬間沸騰起來。
發(fā)出一陣紅色煙霧，轉(zhuǎn)瞬即逝。
三兄弟一愣，三人面面相覷。
“你是活人？”
其中一個紅臉漢子，臉色一沉，死死盯住張程的手。
其余二人，迷茫地看這這陣紅色煙霧消逝，驚訝地長大了嘴巴。
張程的身份雖然暴露了，但他卻并不害怕，因為來龍門客棧之前，根據(jù)眾生圖的陰氣濃淡，和黑無常的提示，這三兄弟雖然死后陰魂不散，但也是只是怨魂，并不會傷害無辜的人。
怨魂，是死于非命的亡魂，生前有著未完成的遺愿，所欲死后才救救不愿步入輪回，只能在陽間流浪，趁著中元節(jié)這等陰盛陽衰的時節(jié)，出來溜達(dá)。
張程此行的目的，就是排解怨魂的怨氣，幫助他們完成生前的遺愿。
“不錯，我是活人。不過，小生并非普通人，我來這里，是幫你們的。”張程淡淡一笑，抽回手指，在衣服上擦著血液。
“幫我們？”方才發(fā)問的紅臉漢子怔住，上下打量著張程，眼里滿是疑惑。
他們并沒有展示出任何攻擊性，反倒是對張程的話語好奇起來。
“三位老哥，小生住在南陽城里，是亡魂引路人，找的就是你們這樣，流落在陽間的魂魄?！?p> “你們既然留戀人間，久久不愿離去，一定是有什么未完成的心事。沒關(guān)系，如果信得過的話，可以說說，或許我能幫你們一把?！?p> 張程說這些話的時候，眼里帶著善意。其實，他并不善于和人交際，至于鬼，就更不了解了。
但是他明白一點，如果自己對于這些怨魂，有利用的價值，對方未必不會對他敞開心扉。
三兄弟紛紛放下酒碗，眼神低落。雖然是鬼，但是他們的眼神里，依然閃爍著活人才有的光澤。
看起來是大哥的紅臉漢子，低聲說道：
“這位小哥，我們兄弟三人，是茅元鎮(zhèn)隔壁村里的農(nóng)夫。你還活著，也應(yīng)該知道，這世道太亂，城里還好，村里面，我們飯都吃不飽，餓死人是常有的事?！?p> “咱幾個兄弟一合計，反正雙親早就不在了，與其待在這山坳坳里等死，還不如去北方撞撞運氣。于是，我們就逃難去了北方。”
“我們常年面再山里生活，懂點藥草的學(xué)問。好巧不巧，天無絕人之路，哥幾個誤打誤撞，遇見了北方一做藥材商的遠(yuǎn)方親戚，雙方一合計，他出錢，我們出力，來江南這里賣北方的藥材?！?p> 旁邊一看起來年紀(jì)小一些的漢子插話道：
“本以為，從此生計有了活路，沒想到，我們夜宿龍門客棧的時候，一伙山賊來打劫，哥幾個沒跑成，不僅身上的銀子沒了，小命也丟了！”
張程點點頭，茅元鎮(zhèn)被山賊洗劫的事情，他之前就有所耳聞，外面殘破的瓦礫，也是被洗劫之后的痕跡。
“這等亂世，在鄉(xiāng)下種田，或許還能勉強果腹，跑去外面行走江湖，旦夕禍?？删筒缓谜f了。不過三位在外地已經(jīng)遇見了貴人，事業(yè)才剛起步，就慘遭山匪殺害，實屬可惜！”
張程分析，既然這三兄弟是被山匪意外殺害的，其怨念，也應(yīng)該是對山匪的痛恨，想要解決他們的怨念，恐怕是要殺幾個山匪才行。
想到這里，他心中一沉，這難度看來不小，他畢竟不是江湖俠客呀。
“你可還記得殺你們的山匪的面容？”
三人搖搖頭，“不記得了，不記得了，我們死的時候，還是在睡夢里呢?！?p> “嗯……”張程面露難色，“記不住不得仇人的樣子，這就……”
三人中的大哥，看出了張程的窘迫，連忙擺擺手。
“小兄弟，正如你所說，咱哥三之所以留戀這人世間，不愿離去，并不是對殺我們的劫匪有怨恨。我自然是恨山匪的，不過在這亂世里，我們既然離開山里出去跑江湖，就做好了死于非命的打算。哥幾個雖然只是種田的，但是我們不想種一輩子田?！?p> 張程一怔，好家伙，沒想到這幾人的覺悟還挺高！
言語之間，還帶著一份坦蕩的氣質(zhì)，難怪這幾人有走出山里，去北方闖蕩的勇氣。
“三位既然如此坦蕩，為何還留戀這人世間，久久不愿離去呢？據(jù)我所知，茅元鎮(zhèn)被洗劫是一年前的事了，三位就這么在人間流浪的一年，也不愿踏入輪回之門？”
大哥點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古怪，欲言又止。
而他的兩個弟弟們，也低下頭，沉默不語，顯得心事重重的樣子。
“可是老家還有親人要照顧？”張程繼續(xù)試探。
大哥搖搖頭，“父母已不再，哪還有什么親人！”
“想念妻和子？”
“也不是?！?p> “那就是，舍不得被山匪劫去的銀子？”
“也不是，命都沒了，還要銀子作甚！”
既然沒有對親人的留戀，也不心疼身上的錢財，張程作為一個小城青年，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能讓三個大男人的亡魂留戀的。
大哥看了一眼張程，眼神復(fù)雜，終于開口道：
“小兄弟，說來丟人。實不相瞞，兄弟三個，都是老光棍，莫說妻和子了，女人的滋味都沒嘗過。就這么死了，也太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