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目如秋水
柳姐一陣壞笑，然后閉上了眼睛。被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小伙子親密接觸，她也不吃虧何況，她本就是煙花柳巷里長大的女人，什么事情沒有做過，眼下也算得了什么，不過都是逢場作戲罷了。
可就在二人要接觸的剎那間，張程突然停住了。
他看見那塊紅燒肉的邊上，竟然貼著一片綠色的茶葉。
柳姐再接待張程之前，一直在門口坐著喝茶，嘴里殘存著一片碎茶葉。
張程看見這片茶葉之后，精神瞬間醒了大半。
這時候，樓上小妍房間的門，突然開了。
小妍憂心忡忡地走出來。
她早就聽見了樓下的動靜，這個心思細膩而敏感的姑娘，自然也聽見了張程的聲音。
在房間里坐著的時候，她的內心是無意焦慮的。
一開始把琵琶交給張程的時候，小妍也沒有抱著多大的希望。這琵琶跟著她多年，琵琶上的發(fā)絲琴弦，早就在那里了。施飛曾經(jīng)努力了不知道多少次，也沒能讓她的那縷秀發(fā)，變成真正的琴弦，發(fā)出其他四根馬尾琴弦一樣的音律。
發(fā)絲琴弦，在她的世界里，就是一場夢一樣，見證著她和施飛顛沛流離的日子，和荒誕的愛情故事。
小妍原本以為，張程只是為了討她的開心，才把琵琶拿走的。不過她依舊抱著一絲希望，因為她從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和施飛的事情，也沒有和張程透露過發(fā)絲琴弦的來歷。
可是張程居然主動提及自此，還說要幫她這個忙，要讓發(fā)絲琴弦發(fā)聲，簡直就是一場離奇的經(jīng)歷。她像聽著鬼故事一樣，聽著張程的訴說。
可是張程走了之后，小妍就馬上冷靜下來。
她不知道張程是通過什么方式，知道了五弦琵琶的故事，但是現(xiàn)在的小妍，已經(jīng)不再關心這些了。
自從張程走后，已經(jīng)過了好幾個日子了，卻不見他回來。
琵琶在離開自己越久，小妍就越擔心。
這些日子，她看著墻壁上原本掛著琵琶的地方，空蕩蕩的，心里越發(fā)不是滋味，憂心忡忡。
有時候夜里，她輾轉反側睡不著，每當回想起和施飛在一起的日子的時候，她宛如秋水的目光，總是忍不住看向墻壁上的琵琶。
可是，除開透過窗戶照射在墻上的明晃晃的月光之外，她什么也看不到。
她如秋水般的目光，和月光交融在一起，半夜的時候，也讓她感到一絲寒冷。
如今，她只求張程能完整把琵琶送回來，并不再奢求奇跡的發(fā)生。
她甚至想到了最壞的結果——琵琶被張程搞丟了，所以他不好意思來見她。
每當想到這里，夜里睡在床上的的小妍，只覺得一陣悲愴，心里好生凄涼，覺得對不起施飛。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施飛正坐在正坐在她的窗沿，神情款款地注視這這個他深愛的女人，愛到死就不想放手的女人。
小妍還不知道的是，張程其實已經(jīng)出色地完成了任務，正帶著琵琶回來見她和施飛。
所以當小妍心急如焚坐在桌前，聽見施飛的和柳姐的留下爭吵的聲音的時候，她的內心，好像是熄滅的火又重新點燃了。
但是她固有的矜持，使她不愿意主動推開門去，招呼張程進來。
即使她的家族過去在北方的輝煌早已遠去，她也不再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小姐，但是骨子里，還保留著大家閨秀最后的尊嚴。
她沉默地坐在椅子上，等待著張程主動來找她。小妍的直覺告訴自己，張程就是來找自己的。
只是她一個人在二樓的房間里做了好一陣子，也不見張程進來，只聽見其他姑娘們都出來起哄，像是一群老母雞在嘰嘰喳喳，而樓下好像發(fā)生了什么熱鬧的事情。
但是小妍的門是關著的，她并不能看見樓下具體發(fā)生了什么。
她就一邊梳妝，一邊干等。
她等了好久，等了又等，只聽見門外的熱鬧聲一波接過一波，可就是不見張程上樓的腳步聲。
這可把她急壞了。
琵琶到底還在不在這個男人的身上？這是小妍唯一關心的問題。
直到她終于按捺不住自己焦急的內心，推開門時，才看見了樓下的張程。
琵琶就在他的手上！
“張程！”
小妍一聲高呼。
這一喊，徹底把張程喊醒了，他及時轉過頭去，望見了二樓的小妍。
小妍看著張程望著自己，還帶著琵琶回來找她，頓時淚如雨下，俯身壓在欄桿上，掩面哭泣，身子劇烈起伏著，好像一朵鮮花因為炙烤而收卷。
這一聲呼喊，也讓其他圍觀的姑娘，都看向了小妍。
“喲，這不是小妍么！”
“她居然打開門出來了，我還以為她從來不會主動開門的呢！”
“呵呵，還不是那個叫張程的，被柳姐迷住了，久久不來找她，讓我們才女寂寞了唄！”
“哈哈哈哈，小妍和柳姐爭風吃醋，你們猜猜，誰會贏？”
在短暫的沉寂之后，幾個姑娘又開始嘰嘰喳喳起來：
“我賭五十文錢，張程會推開柳姐，上樓去小妍那兒！”
“不不不，我賭六十文，他今天就和柳姐玩去了，哪里還有時間去聽小妍彈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曲子！男人啊，都一樣！”
這些女人們情感淡薄，他們來自社會的最底層，都是迫不得已，才賣了身，做了青樓女子。
可即使是這樣，女人們卻從來不會同病相憐，互幫互助，而是抓住所有的機會，利用她們圓溜溜的目光，鎖定并揪住群體中的一員，嘲諷，咒罵，并以此為樂。
幸運的是，他們不需要多費力，就能找到一個攻擊的靶子和打擊的對象。
不幸的事，這個人往往就是小妍。
因為小妍和他們不一樣，不一樣在小妍之前生活在一個富裕的家庭，不但衣食無憂，還接受了良好的家庭教育，識文斷字，會琴棋書畫，也從來不說粗俗露骨的語言。
可是現(xiàn)在小妍又和他們沒什么兩樣，“再富貴的大家閨秀，現(xiàn)在不還是和我們一樣，在這青樓里賣呢？”
這種反差，讓宜春樓里的其他姑娘們，非常享受。她們樂于見到，因為亂世的用作，曾經(jīng)地位讓他們仰望的小妍，現(xiàn)在成了他們之中的一員。
這種幸災樂禍的刺激感，深深地浮現(xiàn)在每一個夸張叫喊的女人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