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向的雙行道上,一輛黑色的新式來賓汽車發(fā)出“嘀嘀”的鳴笛聲,堵在前面的黃包車夫沒有回頭,直接拉著車往路兩邊躲了躲。
作為東五省的橋頭堡,松江算是日占區(qū)里最為繁華的城市之一,如果不是龍興吉遼,說不定滿洲國首府的名頭都可能落在松江頭上。
擁擠的雙向車道上,黃包車和小汽車搶道,混雜著一些行人,自然是誰也快不了。
路旁,一個黃包車夫回頭看了一眼,正好透過汽車車窗看到了里面的人。
那是一個燙著棕褐色卷發(fā),打扮時髦,皮膚白皙的年輕女人。
一見著這女人,黃包車夫連忙笑著,打了聲招呼道。
“楊小姐,您早啊。”
“早。”
那汽車?yán)锏淖呐丝蜌獾幕亓艘痪?,臉色雖然一如既往的冷淡,話語之間和這些街頭巷尾的小老百姓卻都十分熟絡(luò)。
如果換做是別人,這黃包車夫或許還不敢這么隨便的搭話,不過這個車上的姑娘,他認(rèn)識。
松江城北邊的松山有一處大礦場,自幾十年前就是本地大戶楊家所有。
幾十年來松江歷經(jīng)饑荒民變,楊家作為松江的老牌世家,在松江穩(wěn)定民生,對這些本地人也多有幫扶。
閑話說了沒兩句,汽車一溜煙就到了一處宅院門前。
車門打開,楊家姑娘走進了院兒里,幾個下人一路伺候著,一直到小姐走進了里屋才各自散去。
房間里沒有亮燈,昏暗的房間里卻隱隱傳來一股淡淡的煤油味。
剛一腳踏進里屋的女人暗暗皺了皺眉,跨出的高跟鞋緩緩的正要往回收,卻聽著暗處有人冷冷的說了一句。
“別動。”
“……”
“你是楊婉君?”
“你是誰?”
借著窗戶外的光亮,楊婉君隱約能看到那人正坐在屋里的椅子上。
影子遮住了他的大半個身子,只是隱約能見著他穿著一條西式的西褲,腳上穿著一雙褐色的布洛克皮鞋。
“電報給我?!?p> 見楊婉君似乎在打量自己,暗處的陳旭直截了當(dāng)?shù)恼f了一句,同時揚了揚手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楊婉君只是隱約看到他保持著一個舉槍的手勢,本想上前,想了想還是站在原地,又重復(fù)一句。
“你是什么人?”
“楊小姐,我沒那么多耐心。”
陳旭抽空瞥了一眼半開的窗戶,壓低了嗓音道。
“給我電報?!?p> “什么電報?”楊婉君淡淡的反問一句。
這話一出,陳旭就知道她打算拖延時間,眼看著窗外沒人,他一個健步上前,一把將楊婉君按倒,順勢拿著衣袖捂著楊婉君的嘴。
楊婉君這才發(fā)現(xiàn)他根本就沒有槍,先前說話的時候完全就是裝腔作勢而已。
陳旭可不給她反應(yīng)的時間,直接反手握拳虛抵著她的腰間軟肉。
這個舉動看似有些旖旎,實際上那里正好是腰腎要害處,強擊之下甚至比直接打后腦勺還要致命!
“別考驗我的耐心!”一手捂著楊婉君的嘴,陳旭一邊調(diào)整呼吸。
現(xiàn)在看起來不過是一個短距離的沖刺。
實際上從先前坐在椅子上的方位、光影遮擋的角度、舉槍的姿勢,他都經(jīng)過了周密的計算。
他來到松江剛過兩個小時,現(xiàn)在正好是午后一點半。
原本他的計劃沒有這么快實施,但是楊家作為松江的老牌大家族和一般的平頭老百姓走得太近。
這家人的一些言行習(xí)慣,陳旭隨便問了一個街邊茶攤的老大爺就問了出來。
在知道了楊婉君有每天午睡的習(xí)慣后,陳旭就從后院的矮墻翻了進來,提前潛入了這間廂房。
楊婉君是留洋回來的留學(xué)生,帶著一些新式做派,不喜歡丫鬟伺候,平日里也基本上不允許別人進她的房間。
這算是給陳旭提供了相當(dāng)大的便利。
兩人趴在地上一直沒個動靜,陳旭見楊婉君沒什么反應(yīng),生怕是先前的動作太大將她弄暈了過去,下意識的歪著腦袋想要看看她的情況。
沒想到這稍微一松懈,楊婉君借勢一滾,猝不及防間陳旭的手一松,反倒是被楊婉君掙脫了雙手!
危機時刻,陳旭猛地一扯身邊的掛簾,照著楊婉君的頭上就是一籠。
趁著她看不清之際,順勢起身就是一肘子把她打暈過去。
形勢驟然惡化,陳旭猛地提了一口氣,直接快步走到窗邊,將先前調(diào)整過角度的窗戶關(guān)上。隨后快速的翻找起房間里的東西。
在他的計劃中,如果能從楊婉君口中詐出電報密文,無疑是最好的情況。
除此之外,一旦協(xié)商不成,楊婉君無論生死,最后都必須由他自己找出電報信息。
很快,陳旭的搜查就陷入了僵局。
簡單的搜查之后,房間里并沒有電報的線索,不過這個結(jié)果也并沒有出乎他的預(yù)料。
任何一個情報人員都不可能把電報密文留在這種地方。
因為一開始老趙并沒有打算接納他這個外調(diào)兵,再加上時間太過有限,陳旭根本就不知道松江的情況,唯一得到的線索還是老趙在下火車前說過的兩個人名。
其中之一是已經(jīng)叛變的秦守邦,其二就是這個楊家的小姐楊婉君。
關(guān)于零號來松江的電報密文,究竟是電報源碼,還是已經(jīng)破譯了密文,陳旭一概不知。
短暫的沉默之后,他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楊婉君,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將捂在她臉上的簾布掀開。
不得不說,這姑娘的確是有一種這個年代一般人少有的靈氣,作為楊家的大小姐,膚白貌美不說,眉目之間天然的有一種機靈勁兒。
陳旭簡單的查看了一眼她的傷勢,饒是知道自己所行之事已是絕路,還是本能的多看了她兩眼。
“這是?”
沒想到就是這多看的兩眼,他卻看到了掉在她身邊的一張小小的帖子。
“松山礦業(yè)酒會?!?p> 估計是先前楊婉君進門的時候,手上正好拿著的邀請函。
邀請函上用中文和日文分別寫了兩行小字,標(biāo)記了日期和酒會的地點。
酒會開始時間正好就是今天下午四點,楊家公館,主辦者正好就是她們楊家自己人。
看得出這位楊家大小姐的確是貫行獨立自主的新女性風(fēng)范,連自家辦酒會都要自家發(fā)請?zhí)刨p臉過去。
陳旭拿著這張邀請函,目光落在了楊婉君嬌俏的臉上,心下忽然閃過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