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第一次來面試時一樣，在門衛(wèi)處接筱曉的依舊是那張青澀的臉，阿Q帶著熟悉的笑容招呼著她，不同的是，這一次，顯得更熱絡一些。
畢竟是第一次以實習生的身份踏進廣播電臺，筱曉既興奮又緊張，看著滿目的推子和懸掛著的話筒，她暗自許諾，將來經由這里傳出去的每一句出自自己口里的話都一定是真話。
“筱曉，這是你的帶教老師?！鞭k公室HR用手指了指直播間里正主持節(jié)目的李牧，筱曉自然是記得早些天在食堂的那一幕，但神經大條的她壓根也沒可能去有所忌憚這位現(xiàn)如今城中的知名電臺主持是不是會小氣。
“阿Q～”隨著HR老師的呼喚，剛剛落座的阿Q從電腦前忙不迭的抬起頭，“這新來的實習生，你先帶她熟悉下環(huán)境，一會兒交給李牧?！?p> “收到！”搭完話，阿Q給了筱曉一個很溫暖的笑容，“你先用網絡聽一會兒節(jié)目回放，熟悉下各檔節(jié)目吧！我把這篇口播稿編完再和你說?！?p> “阿Q，你再幫我編個稿。”只聽到一個編輯老師拍了拍還在努力碼字的阿Q，“聯(lián)賽第一次罷賽和退賽分別是幾幾年？”
“罷賽2004年，景天隊，退賽2008年，漢古隊?！斌銜圆患偎妓?，脫口而出。
阿Q抬起眼，驚艷的看著這個女生，果然，絕非池中物。
墻上的時鐘有節(jié)奏的按著它們既定的順序翻動著，筱曉重播著白天節(jié)目表里的格擋節(jié)目，偌大的耳機顯得老舊而笨重，皮質的外表被時間打磨的斑駁不堪，但卻依舊有它獨特的專業(yè)質感。
阿Q忙了好一會兒，抬頭看了眼時間，轉過頭對筱曉說：“悶壞了吧？”
“還行！”筱曉摘下耳機。
“帶你去體驗一下真正的直播?！卑指向導播室。
導播室的上方是鮮紅的電子計時器，隔著大玻璃是主持人在里面對著話筒激情洋溢，桌子上放著三臺電話和切換器，一臺可以直播間共享屏幕的電腦，一堆電子設備不停的跳躍的信號燈。
阿Q逐個的給筱曉解釋，如何接聽電話，如何回撥，如何將電話接入直播，如何給主持人提示……不知不覺，一天的節(jié)目已經結束了，時鐘也指向了23:00。
筱曉好奇的問阿Q：“你每天都是那么工作的嗎？每天都要寫那么多稿子嗎？”
“你也知道，廣播本來就不是什么主流媒體。一共才幾個人，實習就是學習的過程嘛，多做是對自己的積累?！卑的話里透著心酸，“我從小就喜歡廣播，不管做什么，我只是在圓自己一個夢而已。當你做的事情是你所喜歡，再累你都不會覺得累了?！?p> 筱曉點了點頭，她能深切的明白阿Q的意思。
“你呢？為什么來廣播？”阿Q看過她的簡歷，覺得這個女生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因為在這里，我可以跟中國足球?！斌銜孕Φ暮茯湴?。
“你也喜歡中國足球啊？”阿Q一直以為只有自己這朵奇葩才會執(zhí)迷于這已經被吐槽的體無完膚的運動。
筱曉點點頭：“很奇怪吧？喜歡這種事情其實是沒有什么理由的??！喜歡了就是喜歡了?！?p> 阿Q沒有說話，覺得眼前這個女生的小宇宙有一種魔性的磁場。
“我覺得，現(xiàn)在的他們那么努力，這樣的努力就是中國足球的希望！”筱曉投了一個硬幣到自動咖啡機里，按下了熱巧克力的按鈕，機器運作的時候聲音很響，感覺已經有了一定的年紀，在這個沒有窗戶的辦公室里，這里是很多編輯老師偷偷抽煙的地方，因為煙通過拐角廁所的窗戶可以散去。
“他們？”阿Q沒有聽明白。
“對呀！他們指的是每一個為了中國足球認真努力的人阿！”筱曉從機器里拿出了一小杯熱飲，笑的很燦爛，“其實我們也算?。 ?p> “有的時候，不一定努力就會有結果的?！卑似乎明白了什么，“就像一臺已經運行了很久的機器，你要去改變他已經有的模式，就像螞蟻撼樹?！?p> “你不敢想，不去做，怎么知道不可能呢？”筱曉背起包，背過身對阿Q揮了揮手，“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xiàn)了呢？”
看著筱曉身影消失在走道的拐角處，阿Q的腦海里一直反復著他們之前的對白，在這個看不到日出日落的小黑屋里，一埋首就已經是五年，阿Q好像突然看到當年那個從BJ來上海信誓旦旦熱愛廣播的男孩，在電腦熒幕里打出第一行的口播稿，第一個接進直播的電話，第一次推的同步新聞……一切好像也沒有走的太遠。
有時候，你并不知道，前面的路是什么樣，又或者根本就沒有路，卻總有人傻膽的不斷往前走，硬生生的用自己的腳印，一步一個坑的走出一條路來。
有些人，掉在某個坑里，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有些人，不斷掉進坑里又從坑里爬了出來，就像是打不完的地鼠一樣，除非時間停止，否則，不論幾個榔頭一起上陣，似乎好像永遠拍不完。
或許上天給每一個能有或大或小成就的人，在降臨世間的時候都進行了一種叫做“堅持”的標注。
敢做夢，敢去想，更重要的是，敢去嘗試，敢在一次次失敗后，繼續(xù)的嘗試。
就好像，陳灝每天訓練后，一個人在基地訓練場上，腳尖劃出的一道道弧線，50或100，陳灝從基地找了個廢舊的輪胎掛在球門上，在不同的罰球點上，球穿越各種角度擺放的人墻后，穿過輪胎的中心入圍。
他記得，小時候當申思的每一次站在定位球前，筱曉都會閉上眼，雙手合十的祈禱，進球后大家的歡呼雀躍；他看著，每次球隊進球后，筱曉站在球門后臉上洋溢的幸福笑靨；會有那么一天，他要完成筱曉雙手合十的期待，也能帶給她滿臉的幸福感。
夕陽映襯著草場的半邊，黑幕似乎就要降臨，刺眼的場地燈照的陳灝形單影只，小可緩緩走到球場邊，用力重重的捶了下輪胎。
“你真信這個能有用？”小可朝陳灝的方向丟了瓶水。
“某人的偶像說有用！”陳灝接過水，喝了一口，把剩下的從頭頂澆了下去，然后突然笑了：“反正，多練，總沒壞處?！?p> “你倆究竟準備憋到什么時候？”小可終究沒忍住問了出來。
陳灝滿滿一張問號臉：“我倆？憋啥？”
“你就繼續(xù)?！毙】蓹M眼看了看陳灝，“等哪天子琛哥哥追上了，你哭都來不及。”
陳灝輕哼了一聲，暗自低頭一笑，走到球前，一腳，完美的落葉球，穿過輪胎直掛網角。寫滿了一臉的自信，那個眼神背后藏著的是不可一世，是視如珍寶，更是小心翼翼。
小可帶上手套，走到球門里，從門框上卸下輪胎。
“來，我陪你練！”小可站定姿勢，“怎么著，真人總比個輪胎強?！?p> 陳灝嘴角微微笑，把八個球沿大禁區(qū)擺出了一道弧線，然后走到了第一個球前…
百度百科說，夢想，是對未來的一種期望，指在現(xiàn)在想未來的事或是可以達到但必須努力才可以達到的情況，夢想就是一種讓你感到堅持就是幸福的東西，甚至可以視為一種信仰。
趁著年末圣誕季，筱曉決定去基地看看沈老，即便是三九嚴冬，基地的訓練依舊循著它該有的序。
筱曉走到訓練場邊，穿過隔離的網孔看著他們，沈老背著手站在球場里，手里捏著那個紅色的鐵哨，依舊穿著老布鞋，依舊喊聲洪亮……似乎時間只是在他臉上烙下了幾道皺褶，并沒有帶走太多……而幾乎可以說是跟在他身邊長大的筱曉更明白，這些年，沈老究竟經歷些什么——從當年她看德比輸球輸的捂著臉直哭，沈老領著她走出球場，送她回家，告訴她聯(lián)賽并沒有結束，一切都還有希望；到后來，她去長安探班沈老，看著沈老在新聞發(fā)布會掩面而泣，說完全看不懂并且對當天的比賽感到失控，而她卻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臨走沈老還沒忘記給她捎上她午餐時貪嘴多吃了幾口的葡萄和蘋果……時隔7年，同樣的兩個1:4或者是這位曾經頂級聯(lián)賽一度爭冠的本土教頭心里最大的痛吧！
時間過的飛快，筱曉從當年的初中生已然初長成，沈老從頂級聯(lián)賽退居二線執(zhí)教全運會隊，這本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斷舍離，但這番四年蟄伏，倒是實現(xiàn)了第一個冠軍。
球員熱身動作依舊是那幾套，那幾個熟悉的身影在球場上奔跑著，然后是分隊的對抗，似乎只要把自己沉浸在比賽里，外面一切的紛擾都可以被屏蔽……她緊了緊羽絨服，安靜的站在場外。
“怎么不進去坐著看？”體能博士拿著戰(zhàn)術板，笑盈盈的站在筱曉的身后。
“博士好！不進去了，突然想站在外面換個角度度看看?！斌銜缘脑掞@然話里有話。
“很多事情，走得太近，看的不全，離的太遠，看的不清，的確，常常換個角度，才能看到不一樣的地方！”博士說完，大步的邁進了球場。
筱曉回頭看到小河里已經結起了薄薄的一層冰，隨著河水自然的流動，冰層碎成一片片，散落在整個河面的每一個角落，那么冷的天，居然還有野鴨在河的那端的水里。
“因為它們要活下去，就要下河去喝水。”不知道什么時候，沈老已經站在了身后看了筱曉許久，“走吧！去屋里，給你泡壺好茶。”
筱曉點點頭，跟在沈老身后，朝宿舍樓走去。
遠遠看去，一胖一瘦，一老一少，兩種時代感的著裝，卻沒有一丁點的違和感，更像是兒時放學時，我們常?？吹降睦先私又鴮O輩放學的場景。
“她怎么突然來了？”小可一邊拆著裹腳的繃帶，轉過頭，問一邊正在牽拉的陳灝，帶著壞笑。
“很明顯，這次，真的來看沈老的?！蓖高^鐵絲網，陳灝望著沈老和筱曉遠去的身影消失成點，今天的她顯得特別安靜。
“我覺得也是?！狈欠墙o命的點頭，“她來都沒告訴我們一聲?！?p> “所以小猴子說的對，她就是來看沈老的?！弊予∧闷鹩鸾q服，幫著隊務把訓練球往回趕，“趕緊的，還要泡冰桶呢！”
沈老的茶幾是一棵不知道具體是幾十年的老樹根，也很可能是百年，沒有人真的有耐心去一圈圈的數它的年輪，即便它清晰可見。電子熱水壺能精準的水加熱到82℃，沈老說，泡綠茶，這個溫度剛剛好，過熱會燙傷了好茶，溫度不到，茶泡不開。
沈老一邊慣性傳授“茶道”，一邊抬眼看這個臉上寫滿矛盾的小丫頭，區(qū)別于一貫的沒心沒肺，這樣的安靜讓沈老忽然意識到這個9歲就在自己跟前吵吵鬧鬧的小孩兒在長大。
或者，所有的矛盾和思考，所有的成長都一定伴隨著沖擊和震撼，這樣才能挑戰(zhàn)時間留下的繭，能沖破，就成蝶。
沈老從柜子里拿出了一塊普洱茶餅，用小錘子敲下了一塊——這塊茶餅是2001年的，沈老在云南開茶廠的朋友特意找給他紀念當年他們打入了世界杯，他珍藏了多年，一直沒舍得喝。今天不知道為什么，看著滿目愁容的筱曉，忽然就很想嘗嘗2001年的味道。
茶餅被放入茶壺，沸水垂直落入壺中，滾滾的泛出一片褐色，一股糯香隨著水氣裊裊升起。
沈老用第一波洗茶水燙了三組杯盞，然后分離出第二波，給筱曉添上了一杯。
“好香??！”筱曉拿起杯子，放在鼻前輕輕的聞了聞。
“好茶是要慢慢品的，就像人，是要一天天處的?！鄙蚶闲ζ饋砜偸悄敲纯捎H，“看人，要用心，而不是僅僅是眼睛。不是說了嘛，只有小朋友才會用好人和壞人去貼標簽。”
“所以，是好還是壞，是對應著環(huán)境和角度而定的，不是一句話一件事來定論的。”筱曉喝了口茶，“我們能區(qū)分的其實只是是非和對錯。”
沈老點了點頭，給筱曉又續(xù)上了一杯，這個丫頭的悟性是沈老喜歡的：“有的時候，是我們自己把事情無形的美化，當一切發(fā)生的和期待的截然相反，每個人給的反映都不一樣。其實，你明明都知道，只是自己不愿意接受。然后，再為自己的不愿意去尋找各種能安慰自己、為對方開脫的借口?！?p> 筱曉沒有說話，若有所思。
“當大多數意外發(fā)生的時候，每個人都會很本能的按自己的角度處理問題。他們小時候打架，有的人被打了就一定要打回來，有的人站在邊上看熱鬧，有的人跑來和教練告狀，有的人拉架，有的人幫架，有的人篡事兒，但最后的結果就一定是所有人一起罰跑，動手的那幾個加罰?！鄙蚶涎a充道。
“那么他們跑完了，以后就不打了么？”筱曉接著話題往下說。
沈老笑開了：“怎么可能？一個個年輕氣盛的。罰只能治標，不能治本。”
“怕了才能治本?！斌銜哉J真的想著沈老的話。
“是從根本上要讓他們樹立是非觀，加上大環(huán)境上的改造才能真正的影響。就像你們小時候每天都在說的七不規(guī)范，現(xiàn)在至少在你們這一代人里，隨地亂認垃圾的，亂吐痰的，公共場合大聲喧嘩的，不能說沒有，但從根本上，少很多了?！鄙蚶系脑捓镉幸环N對未來的期許，“所以，要從小告訴他們，踢球的意義是什么？是在球場上，在合理的規(guī)則范圍內，用實力戰(zhàn)勝對手。所以，青訓很重要，大環(huán)境的風氣很重要，認知很重要，是非觀很重要?！?p> 沈老頓了頓，他看著筱曉的眼神里是一種期待：“你們，很重要。因為，歷史是過去的，未來是你們的。”
說到這里，沈老把話題帶回到筱曉的癥結上，“一件事，做錯就一定會造成影響或是傷害，就要認罰，罰完，再來過就好了。部隊里有句話我一直很喜歡，有錯就要認，挨打要立正?！?p> 筱曉如釋重負的笑了，二十歲的她能理解的是沈老那些鮮活的例子，但或多或少，心里終究有一種難以名狀的痛楚，像是一個還沒愈合的結痂，時不時的會被觸碰到。
沈老嘆了口氣看向窗外，茶的霧氣暈染了一小塊窗戶，沈老用手抹了抹，從二樓往下看，子琛正帶著隊友們挨個泡冰桶——那種裝水產的塑料大桶里裝滿了碎冰，球員們挨個一人一桶的鉆了進去，腰以下部分整個埋沒在冰里，堅持五分鐘再離開——這早已經是每個球員訓練完的日常，十幾二十年，不分寒暑。
博士輕輕的扣了下門，門被“吱嘎”一聲推出一條縫。
“筱曉，借你家沈老給我用一下唄？”博士笑起來，眼睛瞇成了一條線，配著圓型眼鏡，像極了卡通片里的阿里博士。
筱曉應聲站了起來：“謝謝沈老的茶！你們談正事吧！”
“沒事兒，你坐吧！你是沈老的寶貝，我可沒有下逐客令的意思！”博士就喜歡逗她，看到被打開的茶餅愣是一驚。
“她的心思哪在我這老頭子這阿！”沈老走到沙發(fā)旁，遞了杯茶給博士，“趕緊去找小猴子吧！”
筱曉嘟著嘴：“沈老，我真是來找你喝茶的！”
沈老和博士一陣大笑。
“沈老這藏了8年的茶餅都為你打開了！我們奪冠都沒舍得喝呢！”博士的話有點酸酸的。
“我這個基地啊，最有吸引力的原來是茶葉！”沈老有時候更像個老小孩，“今天圣誕夜，一會兒叫上他們幾個早點去食堂，早點吃完，也讓師傅也早點下班回家。”
筱曉點點頭，樂呵呵的走出房間。
“你還真舍得啊，不過這丫頭剛剛還愁云慘霧的，看來這是神茶?！辈┦糠畔铝瞬璞?，“她還不知道吧！”
“估計不用一會兒，就知道了！”沈老一臉的釋然，“每次看到這小丫頭，就像回到自己踢球那會兒……”
沈老沒有往下說的話，博士其實都懂——關于眼前的境遇，關于未知的無奈，關于沈老這一輩足球人獻完青春獻子孫的果敢，關于藏在沈老心里對于這些孩子未來的擔憂。
“這丫頭一點就透，魄力又大，她的未來……”沈老按了口茶，意味深長，“未來，終究是他們的?！?p> 博士點了點頭：“全隊簽約永新打聯(lián)賽的事，你決定了？你確定……重回聯(lián)賽了？”
我正要和你說這事兒！”沈老拿著杯子打量了一會兒，“我們不僅僅是對自己負責，更要對他們負責，這樣的機會，對我們而言無所謂，但對他們而言，很重要?！?p> 作為沈老執(zhí)教頂級聯(lián)賽七年的老搭檔，博士其實很清楚，沈老對于這些，并不感冒，甚至，有些不屑，但他疼這些孩子，看著他們從12歲一路長成到現(xiàn)在，每一個都和自己的孩子一樣。
“你和吳指導找每個人都聊一下，永新是保級球隊，本來投入就很有限，愿意跟著去的就去，不愿意的可以自己找隊，但一定要說清楚，雖然拿了全運會冠軍，但選擇永新的都是零簽字費，合約是五年，眼下的大環(huán)境，對于他們而言能有頂級聯(lián)賽打，已經比一般人要幸運很多了，至于未來會怎么，真沒人知道。當然，如果自己有更好出路的，不強求?！鄙蚶辖淮氖聼o巨細。
博士一一記錄在案：“很多事已經不是我們能決定和改變的了。”
沈老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但，他們自己可以。”
博士接著說：“小可退役讀書的事，你真的準了？老王當年怎么也是你的隊友，也算是一等一的國腳。兒子沒病沒傷的退役，又該打包上頭條了吧！老王對小可的期待那么高……他能同意？”
“老王的進球記錄到現(xiàn)在都沒有人能打破。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鄙蚶弦贿呎f一邊忍不住笑，“可惜，他的兒子真不愛打洞?；蛘哒f，他有專屬于他的使命和任務?！?p> 沈老前一晚和他的老隊友打了足足兩小時電話，除了憶當年，更多的是希望他能尊重孩子的決定，關于未來的選擇權，應該還給他們自己。
筱曉下樓的時候，看見不遠處的小黑板，走進了仔細瞧，上面寫著今天的計劃和安排：
08:30－09:00早餐
10:00－11:30力量房
12:00－12:30午餐
13:00－14:30午睡
15:00－15:30準備會議
15:30－18:00外場訓練
18:30－19:30晚餐
21:30沒收電腦
22:30睡覺查房
筱曉正發(fā)呆，后腦門被重重的拍了一下。
“你怎么來了？”筱曉不用回頭就知道是小猴子。
“你們奪冠到現(xiàn)在都沒時間來看看沈老！”筱曉下意識揉了揉腦袋，雖然根本不疼，想要說什么，又欲言又止。
陳灝估計是一路小跑回來的，還喘著氣，嘴里冒著白煙。
“切～我還以為是你想我了呢！”陳灝一臉的不屑，“呆這干嘛？走！屋里坐會兒去！”
還沒等筱曉同意，陳灝就一把按著她的脖子，徑直往宿舍大樓走。
宿舍門一開就能清楚的分辨小可和陳灝的領地，小可的桌子上總有各種奇奇怪怪，見過沒見過的零食，打開的、沒打開的散了一桌，他的床是起床時什么樣，現(xiàn)在依舊是什么樣，晚上也照樣往里鉆。
“我先洗澡，你自己在小可那找吃的。”陳灝擦完球鞋，轉身進入浴室，“電腦密碼是你生日?！?p> “我知道！真啰嗦！”筱曉隨手拿起一罐開過的薯片，打開了陳灝的電腦。
陳灝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伸出腦袋，“你手上那個已經有小半年了。”
“這個小可，他是怎么活下來的！”筱曉嫌棄的把薯片直接丟進了垃圾桶。
“聽到大小姐呼喚我啦！”門被咚一聲踹開，“你看我活的多好，不用擔心啦！”
“誰擔心你??？我擔心的是我的肚子！”確認了芒果汁的保質期和出廠期后，筱曉打開了易拉罐，“真的不知道，小猴子這個大潔癖居然能和你一屋那么多年。”
“你不懂，這是相生相克。去看看非非和子琛，那才叫臟亂差，標準男人的屋！”小可裝的一臉難過：“我就知道，你心里只有那只臭猴子！”
筱曉朝小可狠狠瞪了一眼，小可用手捂住了嘴，然后露出了他最標志性的壞笑：“瞧你這嫌棄的表情，等哪天他一個人了，你倆就都該想我嘍！”
“筱曉～”非非的大嗓門叫的筱曉和小可不約而同的朝天花板翻白眼，這時，非非距離他們起碼還有十幾米遠。
大概過了5秒，非非從門后伸出腦袋，一臉不開心的樣子：“筱曉，你來了都不告訴我?！?p> “這不，現(xiàn)在你們全隊都知道我來了。”筱曉轉過身，看著非非，堆了一臉的無奈。
子琛慢悠悠的從陽臺上走過：“你們幾個再不去吃飯，食堂就沒菜了，都等著晚上餓肚子吧?！?p> “子琛哥哥～我要喝酸奶！”筱曉一掃壞情緒，對著子琛，習慣性滿臉的撒嬌。
“你忘記了酸奶只有早上和中午有嘛？想喝酸奶下午才來?！弊予「绲闪怂谎郏拔蚁认氯プ寧煾到o你煎個牛排，一會兒人多排隊等很久?！?p> “好哦！還是子琛哥哥好！”每次來基地，筱曉最喜歡的是基地張阿姨自制的酸奶。
“還是子琛哥哥好！”非非學著筱曉說的陰陽怪氣。
子琛用膝蓋往非非屁股上一懟，非非酸得直討?zhàn)垺?p> 筱曉瞪了非非一眼，手里才喝完的易拉罐直接飛了過去，小可一個伸手，半路就攔截了下來。
“果然是門神！”非非激動的鼓起了掌，沖筱曉做了個鬼臉。
“默契這東西吧！太恐怖了！”小可壞笑的搖著頭。
“他怎么就知道你今天回來呢？”小可大開冰箱，冰箱里赫然矗著兩瓶酸奶。
筱曉回頭看了眼，趁小猴子還在洗澡，趕緊拿過一瓶，熟練的打開瓶蓋，還不忘記舔了舔蓋子上偏厚的那層。
“嘖嘖！我還在想呢！這猴子今天吃完早飯，在食堂冰箱前偷偷摸摸的干嘛！結果回來才知道，是趁著張阿姨不注意，順了兩瓶回來?！毙】蓹幟示暇€。
“誰說給她的，那是我自己要喝的！”陳灝洗完澡，擦著頭發(fā)往外走，打開衣柜，套上干凈的TEE，佯裝生氣，“你喝我酸奶，經過我同意了么？”
“我就喝你的了，怎？么？了？”筱曉完全都不搭理陳灝，咕咚咕咚，一會兒就一瓶下肚。
“喝完，你得拉肚子！”陳灝明明就是擔心酸奶太冰，從他嘴里說出來的關心就像活生生的詛咒。
筱曉全然不在乎：“猴嘴里吐不出象牙來！”
“吐得出來的是象嘴?！标悶畱黄痼銜?，信手捏來。
笑靨爬上陳灝的嘴角只待了不到一秒就立馬被他收起，陳灝知道，沈老的這杯茶至少已經穩(wěn)定了筱曉因為這次反賭掃黑所爆發(fā)出的種種并發(fā)癥。
“我看子琛哥哥的牛排是沒地方放嘍！滿滿的都是酸奶哦～！”非非勾著小可的脖子。
小可嫌棄的甩開他的手臂：“嘖嘖嘖，我們先走，你們倆動作快一點。一會兒我有重磅消息要宣布。”
非非驚恐的轉過頭：“你該不是彎了吧？”
說罷，非非逃命狀的跑開。
小可雙手叉腰：“陳非，你給我最好跑的再快點，讓我逮到，看我不弄死你！”
隨即，小可追著非非跑開，筱曉則被他們的對話嗆的直咳嗽。
筱曉一直很喜歡這里的食堂，還有這里的大餛飩，所有的菜都是基地自己種的，自產自銷，還能外賣。晚餐雖說都是吃自助的，但翻來覆去不過是那么幾個菜，水煮蝦，青菜炒蘑菇，清蒸魚段，清蒸雞腿，口味最重的不過是番茄炒蛋。
“基地還是餛飩最好吃?！斌銜砸送氪箴Q飩配子琛哥哥給拿來的小牛排。
陳灝今天莫名的有點話多：“好吃的是餛飩餡兒！”
筱曉一臉的崇拜感：“沈老自己種的，當然不一樣！”
“男神嘛！當然不一樣！”小可又開始作怪了。
筱曉瞪了小可一眼，突然想起了什么，問到：“你剛才說什么重磅消息？”
“小可，你真的想清楚了嗎？”子琛端來牛排給筱曉，拉開座椅，坐在小可的對面。
“想清楚啦！又不是什么大事！搞的那么緊張干嘛？”小可大口大口吃著雞腿。
筱曉抬頭看了眼陳灝，他聳聳肩膀，像沒事人一樣的起身去拿水果。
“真的退役，不踢球了？去讀書？”子琛問的很平淡，話里話外，一點也不意外。
“你要去讀大學？”筱曉放下手里的小牛排。
小可一臉傲嬌：“我可是全額獎學金，踢球里面至少我還是讀書最好的。好歹也還有個最！”
“我以為你只關心被掃到的那幾位大俠呢！原來筱曉心里還是留了小小的位置給我的?！毙】上仁茄b的一臉委屈，然后笑的眼睛彎成了一條線。
筱曉擺出了一張嫌棄的臉。
陳灝一邊啃著蘋果，一邊放下一盤西瓜在筱曉面前。
筱曉看著對面的小可狼吞虎咽：“就你這吃法，估計大學沒畢業(yè)，就成足球胖成了熱氣球?！?p> “他是壓力大就超級能吃?！弊予∧难a充著。
小可沒說話，繼續(xù)吃。
“那你爸爸知道了么？你準備和他怎么交代？王叔叔好歹一代球王，多要面兒的人??！”筱曉問。
“他是足壇名宿，我又不是！”小可放下碗筷，倒吸了口氣，反而說的很釋然，“我沒有遺傳到他的天賦也是天注定的，我真的很喜歡足球，而且我也很認真的努力過了，沒什么遺憾了。我爸說，反正他的老臉早就被我丟光了，也不在乎多這一次吧！”
“退役嘛，你們每個人都要經歷的，我只是早一步而已。”小可認真的看了一圈眼前的發(fā)小們，“或許，我依然還有機會去為中國足球做些什么，未必一定是站在球場上去摧城拔寨的那一個，換一種方式何嘗不能依舊熱愛呢？”
博士吃完飯，走到他們著邊，看了看手表：“這都十點了，回去的末班車沒了，筱曉，去基地的酒店住一晚，明天在回市里。沈老已經給那里打過電話了，直接去就行！”
“謝謝沈老！”筱曉堆了一臉的感動，轉過頭望向沈老。
沈老踱著步走到筱曉身邊：“晚上了，一個女生走過去太危險，小猴子，你一會兒送一下！”
“哦呦～”非非、小可聯(lián)合起哄。
子琛似笑非笑的喝了口橙汁。
“老規(guī)矩，十一點半查房，都盡早??！”博士臨走拍了拍小猴子的肩膀。
“其實，最疼你的人還是沈老?！弊予】粗蚶虾筒┦窟h去的背影，感嘆到。
筱曉眼里笑開了花：“那是必須的嘛，他可是我的男神?。 ?p> 陳灝打斷了筱曉的花癡狀：“那我們走吧！”
子琛起身把外套遞給筱曉：“外面好像要下雪了，穿厚點！”
“不用了！”陳灝看了看子琛，對筱曉說：“穿我的吧！你要感冒了，你男神追究起來，責任重大！”
看著左右為難不置可否的筱曉，小可趕緊把自己的遞給筱曉：“還是穿我這個退役老人的吧！小猴子，你可是我們當家球星，你也不能感冒?！?p> 筱曉迅速接過小可的“救命丸”，看陳灝沒反對，就立馬套上，跟著陳灝走出了餐廳。
子琛看著他倆遠去的背影，輕嘆一口氣，站起身，收拾留在桌上的餐盤。
非非和小可尷尬的定在原地，似乎這個時候，說什么都不太合適。
如果說這世界真的存在某種冥冥中的定律，人是不是都只是軌道里的彈珠，順流而下，相互之間保持著恒定的摩擦力、恒定的速率、恒定的距離。
也許，誰都明白，某種引力場里，吸引或是排斥，那都是無法改變的南北極效應。
但，又偏偏，都，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