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域外來的妖王,在路長安眼里,就是一具具會移動的尸體禮包。
不碰上則以,碰上了自然不能放過。
赤紅色劍氣一劍斬落眾妖王元神,使之享受了一品龍王相同待遇,剎那斬的眾元神近乎涅滅,只留有一絲令其返回域外,宣揚(yáng)人域不殺美德。
到時(shí)候是死是活,全憑眾妖王自身造化。
等到數(shù)道殘魂灰溜溜往域外逃命而去,路長安將眾妖王肉身收入袖中,包括殿前的陸山君和獅王尸體。
再加上先前墨河斬落的惡龍尸體,這次可以來個(gè)痛快的十連抽了。
這趟遠(yuǎn)行,可謂是收獲滿滿。
但路長安卻沒有半點(diǎn)喜色,反而心情壓抑沉重,淡淡悲涼。
……
離開了清江龍宮,路長安徑直來到路家村遺址。
天邊,暮色四合。
晚霞籠罩整個(gè)村莊,余暉照耀在村門口墨河河岸旁。
一十來歲、長發(fā)飄飄、穿著布裙的少女坐在河堤上,手中把玩著楊柳枝條,嘴中哼著熟悉的歌謠。
路長安不動聲色走上前,樣貌倏然一變,變回成了原本模樣。
俊朗天成,華衣錦服。
“冬鯉姐,好久不見?!?p> 路長安步子很輕,緩步走上前,與冬鯉并排而坐。
“你是誰?”
冬鯉詫異地抬頭盯著他,忽然驚喜道:“長安!你是長安對不對?”
路長安輕輕笑將起來,“冬鯉姐記性可真好,這樣都被你認(rèn)出來了。”
“哇,真的是長安耶!”冬鯉靈慧雙眸透著神彩,喜笑顏開。
轉(zhuǎn)而好奇打量他,“長安你…都長這么大啦?”
冬鯉激動地將他從河堤拉起來,墊著腳尖用手比了比身高,卻依然只能到路長安胸口位置。
不由嚶嚶稱奇。
路長安微笑道:“都過去了十多年,我當(dāng)然要長大了?!?p> “嗯嗯,長得又高又帥,果然不愧是我們家的長安!”冬鯉連連點(diǎn)頭。
晚霞鋪在河面,七彩光芒映照在河堤上,冬鯉這時(shí)背起手仰起秀美小臉,甜滋滋問道:“怎么樣,這幾年你都去哪啦?”
“有沒有去神都洛安?”
路長安抿了抿嘴,點(diǎn)頭道:“去了?!?p> 冬鯉雙眸頓時(shí)絢爛,開心道:“哇,你真的去了!”
“快和我說說,神都美不美!”
“美,很美?!?p> “然后呢?沒啦?”
路長安抬頭看向神都方向,天邊霞光彩衣環(huán)繞,氣沖牛斗,風(fēng)云際變。
他微笑道:“該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p> 說到這里,他也不在乎冬鯉聽不聽得懂,絞盡腦汁盡量用詩詞來形容道:“沖天香陣透洛安,滿城盡帶黃金甲;神都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p> “哇!”
冬鯉好像真聽明白了,露出神往神色,為之著迷道:“好想親眼去看看呀!”
“……”
路長安頓時(shí)沉默下來,心中如被針刺了般。
“嘻嘻,和你開玩笑呢!快回家去吧,叔叔嬸嬸一定很想念你,快去見見他們吧!”冬鯉歪著頭,長發(fā)流淌過秀美臉顏,笑容甜美。
路長安問道:“冬鯉姐你不一起?”
冬鯉突然向后退了退,手攥緊在胸前,搖了搖頭,“我…我不要?!?p> “不要怕,我陪著你。”路長安伸出手。
冬鯉怔了怔,眼淚從眸中流出,針線般滑落臉顏,“長安,姐姐早就死啦!對不起,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p> 眼淚像是決了堤般,哭得梨花帶雨。
路長安再次默然。
如果他猜的沒錯(cuò),冬鯉死后,魂魄一直都被拘役在河堤附近,雖然有自主意識,但卻無法回到村中。
而四年前水淹路家村發(fā)生時(shí),冬鯉早已被煉化成了水鬼,并不知情村子的大家也都死了。
如今魂魄被解救出來,記憶依然停留在四年前。
路長安突然不忍心告訴冬鯉真相,他身體僵硬站在那里,目不轉(zhuǎn)睛看著哭成淚人的冬鯉。
嘆了口氣道:“冬鯉姐,你在這里等我,我晚點(diǎn)再來找你?!?p> 生怕再停留一分,就會亂了道心,路長安快步進(jìn)了村門。
……
村子里,一切如同昨日。
家家戶戶門口掛著曬干的咸魚,一排土胚房前,一群黝黑男人正有說有笑,不時(shí)有拖著漁網(wǎng)、背著魚簍的路過之人加入。
旋即傳來一陣粗獷的哄笑聲。
路長安遠(yuǎn)遠(yuǎn)看見,腳步加快。
“呦,這不是長安嘛!啥時(shí)候回來的?”半路上有一挑著魚網(wǎng)的大漢認(rèn)出他,頓時(shí)驚喜連連。
路長安循著記憶,回答道:“九叔,我剛回來。”
“哈哈,回來了好!你爹娘整日都在念叨你,這下可把你給盼回來了!”大漢笑起來像是塊燒到一半的黑炭。
“大哥,你快看誰回來了!”大漢忙不迭沖著那排土胚房前大聲喊道。
閑聊人群中,就見一身材高大,卻有些坡腳的中年男人站起身,目光往著這邊一望,頓時(shí)一瘸一拐快步走來。
“長安?”
路長安深吸一口氣,快步迎上去道:“爹,我回來了!”
中年男人大手拍了拍他的肩,上下打量,眼中難掩激動自豪之色,道:“好,好!”
這時(shí),土胚房中聞訊而出一道中年女子身影,女子雖飽經(jīng)風(fēng)霜,肌膚干裂褶皺,鬢間挑著幾縷白發(fā),但看得出曾經(jīng)是個(gè)標(biāo)致美人。
女子顫巍巍一把抱住路長安,撫摸著他的臉哽咽道:“兒啊,真的是你么?”
路長安感受著母親熱切眸光,微笑道:“娘,是我?!?p> “這幾年你在外面…”
路母說到這里,話音突然一頓。
記憶突然變得混沌起來,腦海里關(guān)于兒子的記憶模糊一片,就像是憑白被抹去了一樣。
對此,路長安心知肚明。
村子眾人魂魄被解救后,唯獨(dú)見不著他,便潛意識里認(rèn)為他出村了。
但具體什么時(shí)候出的村,為什么出村,出村又去了哪里,統(tǒng)統(tǒng)都不清楚。
見路母張口說不出話,路長安趕忙主動接話道:“娘,我在外面過得并不苦,如今在神都煉妖司當(dāng)值,也算是小有成就?!?p> 聲音中暗含惑心之術(shù),聽見此話的人,都會深信不疑。
“厲害?。【谷欢蓟斓缴穸既チ?!”
“而且還是在煉妖司當(dāng)值,這是吃公家飯?。 ?p> “不愧是俺們村唯一讀過書的人!”
“大哥大嫂,長安這么有出息,你們今后可要享福嘍!”
土胚房前眾人聽了,頓時(shí)連聲夸贊不止,又是羨慕又是歡喜。腦海里對路長安的記憶俱是變得清晰。
當(dāng)下被村子眾人夸贊,二老心里喜滋滋的,路母驕傲笑道:“那當(dāng)然,也不看看是誰的兒子!”
歡笑聲此起彼伏。
路父不茍言笑,但黑竣臉龐還是抑制不住喜色,大聲道:“為了慶祝長安回村,今晚我請大家喝個(gè)痛快!”
“好!”
夜晚,路家村中燈火明亮,熱鬧非凡。
全村人都聽說老路家的兒子回村了,不得了,是從神都回來的,而且還吃了公家飯,在什么煉妖司里當(dāng)主薄。
村子里的人,一輩子都沒走出過安源縣,就更別提柳州和京州了。
神都,只有在夢里才出現(xiàn)過,只知道是皇帝住的地方。
飯桌上,全村老小都圍在路長安身旁,聽路長安講述神都瑰麗多彩,以及煉妖司里的趣事。
直到后半夜,眾人才散去,路長安回房內(nèi)安歇。
剛睡沒多久,就聽見屋外傳來對話聲。
“長安睡了嗎?”
“睡了?!?p> “不行,不能讓他睡,趁天還沒亮趕緊讓他離開,回他的神都去。”
“可是…我們好久都沒見著了,讓他在這里呆幾天不行么?”
“哎呀,你還不明白嗎?我們都已經(jīng)是死人了,人鬼共處,你這樣會害了他!”
“行,我這就去叫醒他。”
“長安?你怎么出來了?”
路長安身影瞬間出現(xiàn)在了屋外,看著爹娘倉促緊張模樣,嘆道:“爹娘,剛才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路父高大身子頓時(shí)顯得有些頹然,神情躲避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快走吧,你娘與我已死在了水災(zāi)里,這輩子沒法再做你父母了。”
“你且去神都好好活著,不求你大富大貴,只要你身體健康,長命百歲,為我路家續(xù)個(gè)香火?!?p> 路母站在一旁,淚流不止。
路長安說道:“神都我一定會回去,但不是現(xiàn)在?!?p> “你還要留在這里做什么?”路父驚慌。
路長安雙目靈光一閃,道:“爹娘,雖然我也很舍不得你們,但人死不能復(fù)生,長安斗膽請你們安息,我將以五雷之法拔度你們前往陰司投胎轉(zhuǎn)世?!?p> “你在胡說什么?”
路長安不語,身形凌空飛起,飛越百丈高空,腳踩銀月,雙目注視著下方幽寂的眾多村莊。
“雷來!”
他手掐法訣,默念片刻,忽然清喝一聲。
頓時(shí),天地為之變色。
夜空雷聲滾滾,神雷降世,籠罩方圓百里之地。
雷電所過之處,亮著燈火的村莊頓時(shí)變回?cái)啾跉堅(jiān)?,青苔水藻滿布。
其中有無數(shù)道幽魂緩緩升起,在雷霆指引之下,向著陰司漂浮而去。
“咻!”
路長安身影落在河堤上。
冬鯉還在等著他。
河堤,聽聞動靜,長發(fā)飄飄的冬鯉回眸一笑,卻忽然感覺身體飄向高空,驚訝之余,瞇著眼瞼道:“長安,我要走啦?!?p> 路長安點(diǎn)頭,“嗯,來世若還能想起我,就來神都煉妖司找我?!?p> 話音剛落,冬鯉魂魄遁入陰司,去往黃泉轉(zhuǎn)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