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諜戰(zhàn)1929

第三十三章 該珍惜的

諜戰(zhàn)1929 陳氏刀客 4439 2021-07-18 23:46:56

  辦公室,陳連山靠坐在椅子上,臉色被氣得漲紅,他不知自己已經(jīng)多少年沒被這么氣過。

  豈有此理四字,他不知道在心里說了多少遍。若把陳樂道換成陳翰林,他現(xiàn)在必然已經(jīng)搬出陳家家法,要給這個陳家不孝子狠狠上一課。

  陳樂道卻是不顧他臉色,做事首抓主要矛盾,現(xiàn)在怎么把陳連山這頭老倔驢給拉回來,便是他現(xiàn)在要抓的主要矛盾。

  “你還不知道吧?這次要你廠子的人不是馮敬堯,而是公董局的杜邦。他需要你廠子這塊地皮來搞房產(chǎn),馮敬堯只是個中間人而已。”陳樂道說道。

  氣得不行的陳連山默默看著他,對他來說,誰想要他的廠子并不重要,反正對方目的都是一樣的。

  陳樂道看出陳連山心中所想,不再一個勁刺激人老人家。轉(zhuǎn)而說道。

  “如果是馮敬堯,那或許還能借助輿論讓他有所忌憚,說不定就放棄了。但洋人不一樣,你在上海灘這么多年肯定比我更清楚,他們可不會顧忌這些,即使能讓杜邦放棄,也會有另一個洋人來拿下這塊地皮?!标悩返勒J(rèn)真給陳連山說著。

  杜邦不是一個人,表面上他是公董局董事,在法租界是最頂尖的一批人。但法租界背后是法國,杜邦背后還有更大的人物。杜邦,也不過是幫別人做事。

  “連山紗廠這塊地皮保不住了,洋人已經(jīng)將這里視為其禁臠,周圍之地都被他們拿下,這塊地?zé)o論如何都是不會放棄的。

  你現(xiàn)在怎么堅(jiān)持都只是無用功,當(dāng)和平手段拿不到的時候,他們就會采取暴力手段。而且已經(jīng)采取了?!?p>  陳樂道看著陳連山,臉色認(rèn)真。陳連山讓他剛才一氣,也忘記了上吊的事。皺著眉頭思考著陳樂道這些話。

  他何嘗不知道洋人的手段,本以為靠著堅(jiān)持能讓馮敬堯放棄打他廠子的主意,卻不料真正的幕后黑手竟是洋人。

  “行了,小子,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剛才是故意激我么?!标愡B山搖頭嘆氣,復(fù)又仔細(xì)打量自己的這間辦公室。

  “洋人以堅(jiān)船利炮開我國門,又憑借先進(jìn)的機(jī)械生產(chǎn),大肆生產(chǎn)各種商品,沖擊我們的商貿(mào)市場,毀我之經(jīng)濟(jì)。如今洋人插手各行各業(yè),我們在各個行業(yè)都得仰人鼻息。

  連山紗廠是我一手建立,這里凝聚了我半生的心血。我本想憑借連山紗廠與洋人在商貿(mào)實(shí)業(yè)上抗衡,但最終,卻依舊輸給了他們。”陳連山語氣中帶著一絲不甘,還帶著一絲心酸。

  曾經(jīng)連山紗廠處于巔峰之時,他看到了實(shí)業(yè)救國的希望。但卻是萬萬沒想到,十年不到,連山紗廠便走到了如今這地步。

  如今連山紗廠別說與洋貨抗衡,實(shí)則連生存下去都難以做到。他內(nèi)心之悲痛,無人可以理解。

  陳樂道見陳連山如此,也不由沉默下來。國情如此,說什么都無濟(jì)于事。

  他知道未來中國會再度崛起,但陳連山不知道。或許面前這位老廠長并不是舍不得他的紗廠,而是不忍見國家民族的工業(yè)商貿(mào)就這么衰敗下去。

  陳連山這一代人正值年富力強(qiáng),處于巔峰之時,國家民族卻是處于最危難之刻。當(dāng)年正值壯年,人人都是一腔熱血,面對國家民族傾覆的危機(jī),自然都想著精忠報國。

  然而幾十年奮斗,蹉跎到老,卻是發(fā)現(xiàn)自己的做的一切都成了無用功,甚至即將煙消云散。換誰來,或許都接受不了這個結(jié)果。

  看著陳連山落寞之樣,陳樂道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敬意。陳連山這種人,是真正值得尊敬的人。

  “陳廠長,現(xiàn)在的退步是為了將來更好的前進(jìn)。”陳樂道擺正臉色,神色認(rèn)真道。對陳連山稱呼悄然改變,對與陳連山,或許沒有什么稱呼比“陳廠長”三字更讓他喜歡。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樣的行為或許會很悲壯,但若理智來看,這是愚蠢的。你想與連山紗廠共存亡,如此固然振奮人心,但為何就不能留著有用之身以待將來?”看著陳連山,陳樂道如是說道。

  “我奮斗了二十余年,方才讓連山紗廠有了如今之規(guī)模。卻依舊面臨如此結(jié)果。哪還有什么將來?即使有,又能如何呢?”陳連山言語中充滿失落絕望,沉寂的目光看向窗外,外面的空地上到處散落著貨物,竟是有一種落魄凄涼之感。

  他早已經(jīng)過了靠著一腔熱血就能拼搏奮斗的年紀(jì),孔圣人言六十而耳順。但陳連山的耳順卻是:各種言語建議落到他耳中,便順風(fēng)飄過。他已經(jīng)過了被輕易忽悠的上頭的年紀(jì)。

  “陳廠長,我的看法卻是和你相反。

  遍觀歷史,中國的王朝更迭自有順序,自秦始皇一統(tǒng)華夏,建立中央集權(quán),此后便一直延續(xù)至今。

  盛唐有二百八十多年,趙宋有三百多年,滿清亦有將近三百年。每一個王朝都會由興而衰,但下一個王朝延續(xù)的依舊是華夏衣冠?!标悩返辣牬笱劬事暤?,展開自己的大鍵盤術(shù)。

  “華夏至今已有幾千年,始終猶如一只雄獅臥在世界東方,無人可以撼動。四大古國去其三,唯有中國依舊。

  滿清以來,中國確陷入虛弱之期,但人尚且會生病,何況國家。久病而愈之后必是新的蓬勃發(fā)展。中國如今已經(jīng)度過最羸弱之期,民智已開,思想解放,人人追求民主,這不正是黎明前的黑暗嗎!”

  陳樂道目光看向窗外,極目遠(yuǎn)眺,他看到的不是散亂的貨物,而是爆地而出的蘑菇云,飛速奔馳的復(fù)興號,穿越云霄的神舟十二號,看到的是未來蓬勃發(fā)展的新中國。

  單論對國家民族的自信,陳樂道覺得這個時代或許無人能超過他。當(dāng)然要除卻那幾個驚艷了時代的偉人,因?yàn)樗麄兊哪抗鈶?yīng)該是能穿越時空看到未來的。

  陳連山費(fèi)解地看著陳樂道,憑借幾十年的看人經(jīng)驗(yàn),他能看出陳樂道這話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言語能騙人,那種刻入基因里的自信卻是做不得假。

  這個從小在法國長大,回國尚無月余的小子到底憑什么這么自信?!陳連山心中滿是疑惑。

  同時他還在想,為什么同樣年輕,同樣姓陳,陳翰林和面前這小子的差距卻如此大?都言虎父無犬子,難道眼前這人才是他兒子??

  看著陳樂道年輕的面孔,陳連山心中突然閃過一道無法捕捉的靈馨。

  他老了,但更多人的人卻還年輕著。

  “你想讓我賣掉廠子?”

  “對。”

  “賣掉后呢?”

  “等待。”

  陳連山深深看著陳樂道沒有言語,陳樂道同樣堅(jiān)定不移地看著他。長久過去,陳連山皺了幾年的眉頭漸漸舒展。

  “好,賣!”他聲音前所未有的堅(jiān)定。他選擇相信陳樂道,或許是讓陳樂道身上的磅礴自信感染了。

  陳樂道一個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輕人尚且有如此信心,他這個經(jīng)歷過各種大風(fēng)大浪的人有什么好言放棄的。

  陳連山承認(rèn),雖然已經(jīng)年近六十,但他的拳拳愛國之心從未改變,老朽的血液,也讓陳樂道的熱血帶得再次熱了起來。

  見著陳連山這嚴(yán)肅的樣子,陳樂道繃著的心終于松開。老頭不好忽悠,成功的老頭更不好忽悠。不過他也并沒有忽悠陳連山,他說的都是事實(shí)。

  兩人剛才的對話在陳樂道看來有點(diǎn)中二。但人不中二枉少年,男人至死是少年嘛??!

  ......

  “搞定了,陳老先生同意賣廠子。”在外人面前,陳樂道對陳連山還是很尊敬的。此刻面對許文強(qiáng),陳樂道便將陳老頭改為了陳老先生。

  陳老頭是一種親切的稱呼,飽含了他對陳連山的親近與尊敬。但在對其他人言時,并不適用。

  “你真說服他了?”許文強(qiáng)驚訝地看著陳樂道,饒是一向冷靜睿智的他,此時心境也有點(diǎn)波動。

  “你怎么說服他的?”強(qiáng)哥一向寡言少語,但陳樂道說服陳連山一事,讓他不得不有了些改變。

  陳連山值得尊敬,但對他的倔犟,許文強(qiáng)也有深刻體會。那是一個寧愿撞南墻也不回頭的老頭。

  “當(dāng)然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标悩返佬Φ?,不是他不愿告訴許文強(qiáng),而是那種方法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許文強(qiáng)無語,卻也沒有再問,只要說服了陳連山就好。

  “廠子可以賣,但是馮氏商會得給出一個合適的價格才行。這次的交易是馮氏商會提出,是求購,而不是賤賣?!?p>  私事說完,就得說公事了。

  雖然未來馮家的一切多半都會讓他白嫖走,但現(xiàn)在還不是他的,那就得親兄弟明算賬。

  “這是自然,馮氏商會會以超出市價的價格收購。”許文強(qiáng)說道。

  早在當(dāng)初馮敬堯派他來解決這事時,就說過可以正常買下,甚至溢價買下。不管買下廠子花多少錢,馮老頭都會從杜邦那里得到更多。

  在不損害自己利益的情況下,馮敬堯還是愿意幫助同胞,坑一坑外國人的。畢竟他老馮也看不慣那群他想動又不能動的黃毛老外。

  ......

  “你讓我爸把廠子賣了?。。 ?p>  醫(yī)院病房,只有陳樂道和陳翰林。陳樂道將自己說服陳連山賣廠子的事告訴陳翰林后,陳翰林立馬露出憤怒的神色,死瞪著陳樂道。好像陳樂道是個要侵吞他家家產(chǎn)的人。

  “行了,別裝了,這事都兩三天了,我不信你現(xiàn)在才知道。”

  見陳翰林暴怒,陳樂道不為所動,直接拉過一張椅子坐下。他決定今天和這個愣頭青好好談?wù)勑摹?p>  馮程程雖然和他沒啥關(guān)系,但老讓其他人惦記,他感覺這樣也挺不好。

  “你這么不爽我,是因?yàn)槌坛贪??!标悩返篱_門見山。

  陳翰林卻是沉默下來,讓陳樂道說中了,確實(shí)是因?yàn)轳T程程。

  陳樂道勸他爸把廠子賣掉,這事他非但不恨陳樂道甚至還有點(diǎn)感激。廠子這幾年早就沒了什么利潤,是陳連山靠老本在撐著。陳家也因?yàn)榧啅S再度變得清貧起來。

  這幾年,因?yàn)榧啅S,陳翰林就沒見自己父親眉頭松開過,一直緊皺著。再這么下去,說不定廠子還沒倒,他父親就先倒了。

  他不怨陳樂道勸陳連山賣廠,只是因?yàn)轳T程程,他心里對陳樂道一直有點(diǎn)疙瘩,本想借著這次的機(jī)會發(fā)泄一番,沒想到竟讓陳樂道一眼就看出來了。

  見陳翰林沉默,陳樂道笑了笑,拿出一個梨削了起來。

  “其實(shí)我和程程只是普通朋友,我看得出你喜歡她,但你跟她不合適。更別說有了這次的事后,你們就更不合適了?!睂⑾骱玫睦孢f給陳翰林,他不接,陳樂道直接塞到自己嘴里,不慣他這臭毛病。

  在他看來,陳翰林還是因?yàn)榧揖程?,沒吃過苦頭,所以太過天真了。

  生在這年代,你不想著精忠報國,天天想著情情愛愛,這簡直成何體統(tǒng)!

  列強(qiáng)不驅(qū),何以家為!

  陳樂道覺得自己改變了陳翰林父親,那就有義務(wù)改變一下陳翰林。這一家子都是讓人不省心的家伙。

  “強(qiáng)扭的瓜不甜,程程對你什么態(tài)度,我想你自己很清楚。舔狗舔到最后只會一無所有,我覺得你該好好想想了?!?p>  陳翰林眉頭一皺;“田狗?什么田狗?”直覺告訴他這不是什么好詞。

  “這不重要!”

  “你在讀大學(xué),應(yīng)該很清楚,國家民族的現(xiàn)狀?!?p>  “霍去病說過,匈奴未滅,何以家為?,F(xiàn)在國家民族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你卻天天想著兒女私情,這簡直就是給你父親丟臉!

  都說虎父無犬子,你父親如今這年紀(jì)依舊想著為國家民族盡自己的力,你現(xiàn)在卻沉迷于情愛之中。不覺得這樣很給你父親丟臉嗎!”

  陳樂道義正言辭,決口不提自己和馮程程的關(guān)系。只用霍去病的名言和陳連山的所作所為來給陳翰林洗腦。

  陳翰林不比陳連山,這個愣頭青好忽悠多了。

  陳樂道一番話說下來,陳翰林恨不得抱頭痛哭,雖然依舊舍不得就此放下馮程程,但卻覺得自己枉為青年大學(xué)生,枉為陳家子。

  見陳翰林頭顱低垂,恨不得塞進(jìn)自己褲襠里,陳樂道都有點(diǎn)不忍心了。他這是不是過了火?

  見好即收,陳樂道換言道。

  “與其追逐一個不喜歡自己的女人,不如好好想一想那些真正對你好的女人?!?p>  陳樂道正要繼續(xù)說,病房門突然被推開,汪月琪拎著一個食盒走了進(jìn)來。

  “哦,說曹操曹操到!”見汪月琪進(jìn)來,陳樂道不由笑道。

  “什么曹操?”汪月琪懵懵地走進(jìn)來,說了一句后又笑道。

  “我煲了雞湯,陳先生也正好嘗嘗我的手藝吧。”汪月琪打開食盒,雞湯的濃厚香味瞬間飄散了出來。

  “哈哈,不用了,這是你專門給病人煲的湯,我可不能喝?!标悩返榔鹕碚f道,“你們聊吧,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離開前,陳樂道拍了下陳翰林肩旁,“好好想想我剛才說的那些話,想想什么才是你真正應(yīng)該珍惜和追求的?!闭f完,陳樂道便走了出去。

  “你們剛才說什么呢?”汪月琪好奇問道。

  陳翰林認(rèn)真看了看汪月琪,面色有些復(fù)雜,隨后搖了搖頭,“沒什么?!?p>  陳樂道說的是誰,他心底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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