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韋德·威爾遜,來自加拿大。
職業(yè)是傭兵。
因為某些原因,我來到了紐約。
初來乍到的我有些囊中羞澀,決定尋個地方先湊合一晚。
明天再去找工作。
于是我攔住了一換輛車。
“開車,帶我去最近的那種場子,最好是消費低一點的,不用太正規(guī)?!?p> 當向出租車司機提出這個要求之后,他摁下計價器,松開了離合,開始打表。
黃色涂裝的出租車竄上了通往曼哈頓島的街道,它就像是個一往無前的勇士,奔向充滿褻瀆的未知方向。
開車的司機是個印度裔男人,他沒有問我具體是哪種場子。
但一種只存在于男人之間的默契,正無言地與我的欲望一同飄蕩在這個狹小逼仄的空間內(nèi)。
夜晚,十一月份的紐約宛如冰窟。
即便是在黑暗中,我依然能在這輛車上嗅探到那些白天的客人不慎遺落在車內(nèi)的焦躁與忙碌。
仿佛一刻都不停歇。
愿這些人也能像我一樣,在這個包容一切的夜里宣泄出自己的孤寂。
我心想。
其實真正的我沒有這種文藝的氣息,但擺脫了過去的狐朋狗友后,我希望自己能有一個嶄新的人生。
“很久沒有客人讓我?guī)ツ欠N場子消費了。”
司機率先打破了車里深沉的寧靜。
“優(yōu)步殺死了傳統(tǒng)出租車,我懷念從前的時光”。
他點了一根煙,夾在右手吸了一口,我能透過后視鏡看到他深邃的目光。
那眼角的污穢固體,仿佛在述說著他的疲憊。
然后,他順勢將右胳膊搭在車窗框上,任憑窗外涌入的氣流將煙灰吹落在我的面頰。
“放在以前,每晚我都能搭上幾個像你這樣的客人。但現(xiàn)在,那些人已經(jīng)學會在網(wǎng)絡上面尋覓獵場了。半年以來,你是第一個讓我找到過去感覺的。”
他說。
我并不希望司機將話徹底挑明,講得太露骨了,會破壞我的人設。
“男人終歸是寂寞的?!?p> 于是,我醞釀了一下情緒,如此地回答。
“是啊,都是寂寞的?!?p> 司機說完這句話后,猛抽了一口煙。
黑暗中,那本已暗淡的香煙前端重新變得耀眼。
忽明忽暗的煙頭跳躍著,仿佛擁有再次驅(qū)散孤獨的魔力。
司機猛吸了口氣,似乎在用肺部引燃了一顆太陽。
而我知道,只有當一個男人陷入寂寥孤獨的回憶時,他才會用這種近乎于自毀的方式抽煙。
“以前我也總?cè)ツ欠N場子玩,直到結(jié)婚才戒掉?!?p> 他亮了亮手上的戒指,接著說。
“第一次去那種場子時,我才16歲?!?p> 司機的眼睛突然瞄向內(nèi)后視鏡,恰好與我的目光重疊。
他眨了眨眼,仿佛在尋求某種離奇的認同。
“你能想象嗎?一個16歲的男孩闖進那種場合時所遇上的誘惑?這足夠讓這個男孩沉淪?!?p> 司機的語氣充滿了回憶,但我不知道如何接話。
畢竟哪個男性能夠拒絕這種自由、無拘無束,玩累了就可以直接躺著睡覺的地方。
“那一次,我在場子里面待了三個小時,直到警察破門而入,我才在老板娘的指引下,順著后門再次回到俗世。”
他司機忽然一腳油門,提高速度,將后面一輛自動駕駛的特斯拉徹底包裹在尾氣之中,和它拉開安全距離。
做完這一切后,他長舒了口氣。
“干我們這一行的,最怕在街上碰到T開頭的車?!?p> 司機沒有過多解釋,而是將話題拉了回來。
“如果你想去見識人間百態(tài),我推薦你去西中城,克林頓區(qū)?!?p> “在哪里,我曾見過悲傷的男孩嚎啕大哭,淚水如瀑布一樣傾瀉?!?p> “也見過各色各樣的女孩,用廉價的高跟鞋在地板上踩踏出絕望的花火。”
說完,司機透過后視鏡看到我點頭的動作。
于是他丟掉了手里的煙蒂,猛踩油門。
平凡的出租車載著不平凡的祈愿,開始馳騁在第八大道。
它就像是一頭鎖定獵物的雄獅,飛速馳騁。
我看見路邊的霓虹燈光從眼前呼嘯掠過,而那無法捕捉的光影細節(jié),已如司機那些早已撕裂的念想般,被他甩在了身后。
“坐好了,這一次,我要帶你飛?!?p> 他如此吼道。
可出租車并未在道路上疾馳太久,一盞突兀的紅燈打斷了司機的速度與激情。
他轉(zhuǎn)過頭來,有些不甘心地表示。
如果不是這盞紅燈,他能把速度提到一百邁。
聽到這話,我有種現(xiàn)在就跳下車的沖動。
同時也謝謝那紅燈,謝謝它阻斷了前往天堂的路。
突然,我看到車旁同樣停下來等紅燈的一輛豪華轎車。
這輛車子的價格一定是我想都不敢想的數(shù)字。
但這并不妨礙我的好奇心。
我緊盯著它,幻想著將來自己也能開上這種豪車。
隨后,綠燈亮了。
出租車急不可耐的起步。
似乎在證明自己的一生也有過超越豪車的光輝時刻。
而下一秒,耳畔穿來引擎的轟鳴聲。
就在我錯愕的驚鴻一瞥之間,我看到那輛豪車如同離弦之箭一般竄了出去。
同時也恰好看到了駕駛位上的司機。
“在開車的是一條狗?!蔽艺f。
司機沒有說話,臉有些黑。
我知道他可能誤會了我的話,可剛才那輛車里開車的確實是一只狗。
“婚姻是美好的。”為了打破沉默,我如此說道。
“愛情當然美好,婚姻是幸福的。但我更加向往那個場子里的純粹,”他這樣答道。
司機說,他年輕那時候最喜歡九號。
因為他第一次上的就是九號。
每當他忍不住那種青春的悸動,他便會去九號那里消費。
“但我們現(xiàn)在要去的地方,你最好是選擇18號?!?p> 我有些不解:“這有什么不同嗎?”
“一到十的單號太廉價,八八九九這種雙號又太奢華?!彼f,“剩下的我都試過了,只有18號剛剛好?!?p> 在車外一盞盞閃過的昏黃路燈映照下,司機那半扭的臉龐顯得朦朧了起來。
我感覺他就像是退隱的武林高手,正用過來人的語調(diào)向后輩講述自己曾經(jīng)的榮耀。
他雖然退出了江湖,但卻沒有完全退出。
也許我們一直都在江湖里沉淪。
沒一會。
司機將車拐進了一個黑暗的落魄小巷。
透過狹窄的巷口,內(nèi)里似乎彌散著一股引人犯罪的能量。
“已經(jīng)到了?!?p> 司機轉(zhuǎn)過身如此說道。
他將計價器迅速抬起,根本不給我看清車費的機會。
“這次不收你錢,算我請你的?!?p> 他朝著我擺了擺手,示意我快點下車。
我下車的時候沒有說話,只是向他鄭重的點了點頭。
車子緩緩駛?cè)?,帶走了一個男人的善意。
也帶走了我火熱的心。
我以為司機懂我,原來我們一直都不在一個頻道上聊天。
站在網(wǎng)吧門口。
韋德·威爾遜完全提不起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