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青這一番話,沈長安算是信了個七八分。
鄭欣那個性子,他再清楚不過。連他都拿這丫頭沒得半點法子,她爹更是寵壞了,再加上淵的事件結(jié)束,她拿著這個事跡,她爹只怕是更加沒辦法管她。
沈長安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心說自己怎么攤上了這么個禍害。但若是讓他對鄭欣見死不救,他還是做不到。李青青的命不值得和鄭欣去換,殺了她害了鄭欣,那沈長安就是罪人了。
“行吧,你的小命算是暫時保住了?,F(xiàn)在引我去見鄭欣,人見到了,我就放你走?!?p> 李青青連忙說道:“我現(xiàn)在功力被封鎖住,我需要先恢復(fù)……”
她剛剛說到這兒,便見得一根鐵棍已經(jīng)橫在了她的眉心,再往前一分,就能將她的頭顱給戳個開花。
“你沒得選。”
沈長安淡淡地說道,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靜。
李青青咬了咬牙,這時候才想起來,沈長安連一城的人都舍得,若是真的以為拿捏著鄭欣,就能夠讓他做些什么,那就是癡心妄想!
“好!我這就去聯(lián)絡(luò)其他人,帶你去見她?!?p> 沈長安點了點頭,隨后又說道:“你可以趁機(jī)呼叫援兵,但是如果我第一個見到的不是鄭欣,或者我見到鄭欣的時候還有其他人,我什么都不管,一定會先殺了你?!?p> 李青青聽得出,沈長安沒有說假話,如果她真的調(diào)來了援手,那不管之后的后果如何,她一定得死。
想到這里,她也熄了一些小心思,將消息給傳出去過后,便一言不發(fā)地跟在沈長安的身邊。
沈長安見她如此識相,也沒有虧待她,索性帶著李青青,來到了李鐵膽之前一直說著要請他來吃的羊肉館。
李鐵膽一直叨叨著要請沈長安吃一頓羊湯,然而他現(xiàn)在忙得是焦頭爛額,要處理的事情還很多,自然是騰不出空閑來的。
沈長安便索性領(lǐng)著李青青來到了這里,兩人剛坐下,沈長安便開口說道:“李姑娘,你帶錢了嗎?”
李青青愕然一怔,隨后說道:“沒有啊,怎么了?”
沈長安嘴角抽了一下,他先前一下子將錢都給了李鐵膽,現(xiàn)在落座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手里面已經(jīng)是沒錢了。
李青青讓人扒了個精光,塞入了羊皮里面,做成了羔羊。她倒是還藏了有儲物的法器,里面也有銀錢,只是她一身法力被封住,自然是取不出來的。
而讓她將法器交給沈長安,她自然也是一萬個不愿意,索性便說沒有。
沈長安無奈地嘆了口氣,摸索了半天,總算是找到了一塊之前放在身上的“寶石”。
“哎,還好留了這么一個。”
他剛才將自己的錢袋都給了李鐵膽,包括里面的各種現(xiàn)代工藝寶石,那都一起拿去了。
手里面的這塊是之前隨手戴在身上的,還好有這么一塊,否則沈道長怕是只能夠灰溜溜地帶著李青青回去歇著了。
看到沈長安這么摸索半天,最終才找出來了一塊寶石,準(zhǔn)備拿去當(dāng)?shù)?,李青青也是一陣愕然?p> “沈道長,就是一頓羊湯而已,不至于吧?”
沈長安聳了聳肩,說道:“都是身外之物,沒有什么至于不至于的。用身外之物換身外之物,我覺得再好不過了?!?p> 李青青這下是說不出話來了,只能夠贊嘆一聲沈道長的心性超然物外。
沈長安這便走出去,尋了一家當(dāng)鋪,將手里面的寶石換成了銀票,便回到了那家羊肉館。
方一進(jìn)去,便見得李青青的四周,不知道何時圍了幾個男子。
他微微瞇起眼睛一看,這些個人喝得酩酊大醉的樣子,看上去顯然是被李青青的美色引誘而來的。
他雖然看不起這妖女,但是也不得不承認(rèn),李青青的外貌可以說是一等一的美麗。在沈長安見過的這些個美女之中,她李青青絕對能夠稱得上是最漂亮的。
李青青雖然失去了法力,但是白蓮教的妖女怎么可能讓幾個凡俗之人得手,她的手心里面,已經(jīng)握了幾枚飛針。
沈長安只瞥了一眼,便發(fā)現(xiàn)那飛針之上泛著幽幽的藍(lán)光,很顯然是淬毒了的。倘若讓這妖女動手,這些個人只怕是都要被她給毒死在這里。
沈長安無奈地嘆了口氣,快步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抓起那幾個圍上來的男子,一手一個,直接將他們統(tǒng)統(tǒng)給丟了出去。
那些個人尚未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一回事,突然就感到天旋地轉(zhuǎn),紛紛飛落出去,躺在了地面上。
李青青見得沈長安出手,這才收起了自己的飛針。
那些個人被丟了出去,也知道自己惹不起沈長安,沒有多說什么,紛紛起身逃走了。
沈長安這才落座下來,輕聲說道:“只是幾個登徒子,沒必要下殺手吧?”
李青青卻是冷哼了一聲,說道:“只是?沈道長說這一番話的時候,是否站在我的角度想過?倘若我李青青不是白蓮教的弟子,只是個普通女子,落在了他們的手上,我只怕是生不如死?!?p> 沈長安皺起了眉頭,卻聽得李青青繼續(xù)說道:“沈道長行俠仗義,一路上殺人憑的是什么?還不是自己的一顆心。你覺得該死的人,你隨手就打殺了,也未曾想過他人是否有難處,會否有親人需要供養(yǎng)。你覺得不該死的人,便只教訓(xùn)一頓,輕易的便放過了,卻也不曾想到,這些人是否會釀成更大的惡果?!?p> “你自詡為正義仁善,實際上,和我們白蓮教又有何區(qū)別?不過是隨心所欲,自定法規(guī)。不合心意的便殺,覺得可以饒恕的便留,想要救的人就會去救。沈道長,你這般行事,也好意思稱呼我為妖女?”
沈長安合上了自己的雙眼,食指在桌子上“咄咄”地敲擊著,心里面卻是翻江倒海一般,開始思索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
從他第二次入世界的時候開始,因為獲得了大力的神通,沈長安行事便有些肆無忌憚了起來。
那些山匪,土匪,害人性命的妖邪,讓沈長安遇上了,立刻便是一棍子下去。
他一路走到幽州,便是一路殺到幽州。
凌霄道長的名字之所以讓人熟知,那都是一個個歹人的性命建立起來的。
沈長安斬妖,殺人,從未有向任何官府報備過,他遇到了,看不過眼,上去便點殺了。
路途之中,他也不乏遇到一些仗勢欺人的狗東西,若是不太過分,他便放一放;若是太過分了,他索性便將其打了個殘廢;再嚴(yán)重一些的,沈長安一棍子下去,了卻所有事。
這么一路走過來,他真的沒有錯殺過任何一個人嗎?他的判斷,就是百分之百準(zhǔn)確無誤的嗎?
沈長安的心中,那些個思緒,想法,不斷地在他的腦子里面盤旋,一種莫名的業(yè)障從他的心里面生出來,那是對自己過往行為的一種否定。
一旁的李青青見得沈長安的樣子,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奸笑的神情。
沈長安并不知道,李青青不是白蓮教的普通弟子,她就是白蓮教的圣女。作為白蓮教的圣女,李青青在修行一道之上的見識,比起沈長安不知道要多出了多少倍。
沈長安修的青萍宮法門本來就殘缺,遇上的師父無憂子更是修為都不如沈長高,還沒指點過沈長安太久。他的這點微末道行,在遇到這種困境的時候,一下子就陷進(jìn)去了。
修行不光光是要修法,更是要修心。
心法,心法,要心境和法力都提升上去,方才能夠算得上是修煉心法。
沈長安的法力不用愁,九息服氣和辟谷兩門神通的作用之下,他的法力只需要按部就班地積累,就能夠比起誰都要深厚。
但是這心境方面,卻不是這么容易積累的。
心境是個說不清楚的玩意,有的人天生下來,心性就高人一等,心中無障礙,修行也是一帆風(fēng)順。而有的人卻是充滿了迷思,經(jīng)常對于事物感到迷茫。
而沈長安,是個矯情的人。
他會對這些事情感到迷惘,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他畢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現(xiàn)代人靈魂,他沒有那王侯將相一呼百應(yīng)的雄偉氣勢,也沒那鐵血軍侯殺人如麻的氣概。
他見到有無辜的人被害他就會悲傷,他看到好人勝利就會快活,他聽聞哀樂就會泛起愁思,他看見美景便會陶醉。
他于是非之前,敢直接下定論,為天下百姓的性命,不顧自身安危,也能斷然放棄一城之人。
但當(dāng)他回頭過來的時候,他又忍不住問自己,他是不是真的做得對了?
無論獸皮古書是基于什么原因而選上了他沈長安,沈長安都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他做不到殺伐果斷,沒有一呼百應(yīng)的驚人氣概,更別說什么無怨無悔,從不走回頭路之類的話。
若是沒人問起,他可以樂得輕松,就這么清清閑閑地度過,不去思考這些問題。
但當(dāng)李青青提起來的時候,他便想不通了。
正在這個時候,一旁的小二卻是端上來了一鍋熱氣騰騰的羊肉湯。
“客官,你要的湯來了。”
一股羊肉味立刻竄入到了沈長安的鼻息之中,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睜開眼睛,看到的是那飄香四溢的肉湯,一旁一碗鋪滿了蔥花的小碗也被遞了過來,倒入羊湯,頓時刺激到了沈長安的口鼻,令他不由得吞咽了一下口水。
“哎,客官,趁熱吃呢。”
沈長安嘆了口氣,說道:“謝了,我在想些事情……”
那店小二嬉笑一聲,說道:“客官,想嘛事情,先喝一碗湯,吃塊羊肉,蘸一蘸這個辣椒,什么事情都能夠想通了。”
沈長安微微愣住,然后端起了那一碗羊肉湯,咕嚕咕嚕地全部喝了下去,隨后夾起一大塊羊肉,裹了裹辣椒,一口咬下,辛辣的刺激和羊肉的鮮甜同時傳入他的口中,令沈長安不由得舒服地呼出了一口氣。
“怎么樣?客官,是不是舒服多了?”
“是!確實是!”沈長安忽而咧嘴一笑,語氣變得輕松了起來,“你說得對,喝了這個湯,吃了這羊肉,我確實是想通了,謝謝你。”
說罷,沈長安摸出了一兩銀子,丟到了小二的手里面,“多的全部給你了?!?p> “哎,謝謝客官?!毙《D時大喜,捧著錢便走下去了。
李青青則是皺眉看向沈長安,對方的神情做不得假,他確實是充滿了喜悅之色,很顯然是已經(jīng)走出來了。
這怎么可能?對方修心的功夫顯然是不到家的,那小廝打斷了他的思緒,只會讓他陷入更深的迷惘之中,為何會讓他想通了這一切?
“道士,你……”
李青青還未說出話來,沈長安卻是輕笑著說道:“李小姐,好算計啊。”
李青青額頭頓時滲出汗珠來,沈長安果然是窺破了心魔。
“道士,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長安輕哼了一聲,隨后說道:“是啊,誠然道士我也在一路打殺,聽上去與你們一樣,隨心所欲。但是道士和你們最大的不同在于,道士我乃是隨心所欲而不逾矩。”
“你一言不合,殺了這么多的人,還敢說是不逾矩?”
沈長安呵呵笑道:“這個規(guī)矩,可不是大乾的規(guī)矩,而是人心的規(guī)矩,是道德的規(guī)矩。我殺了這么多人,可卻沒有人叫我妖人,沒有人通緝我,更不會有好人聽了我的名號就抱頭鼠竄。”
“他們會與我說話,會與我交談,會告訴我,他們的羊肉湯很好喝?!鄙蜷L安緩緩說著,眼神之中透露出了一抹無法言說的情緒。
“他們永遠(yuǎn)不會這樣對你們,因為你們脫離了他們。而我不一樣,我是從他們之中來的,也終將回到他們之中去?!?p> 沈長安微微笑著,然后盛了一碗羊湯,一口飲下。
“沈長安不是高高在上的修行者,不是藐視眾生的仙人。沈長安是個普通人,是個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