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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七重

第0043章 繽紛虛與幻

日暮七重 主宰蛇 4118 2021-07-27 11:30:00

  鐵箱子外面的聲音靜了下去,比揚卡卻吵著要尿尿,好在鐵箱子里昏黑一團,不怕走光,只是氣味稍微差了點,好在這里的男男女女都不是什么講究人。

  又過了些許時候,鐵箱子外面?zhèn)鱽砹嗣芗哪_步聲。

  一個趾高氣揚的聲音說:“把箱子都掀開,我們要查驗?!?p>  阿布洛特家的夜族終于來了,他們是紫云嵐商會的頂層,更是掌握了穿行深淵地隙方法的引路人。

  放在洼地里的鐵箱子被一個一個的打開了,外面輝光耀眼,有兩名紳士打扮的夜族展開黑翼,懸在半空,挨個的查驗即將運往內(nèi)域的貨箱和里面的貨物。

  輪到了阿當他們藏身的鐵箱子了,阿當不免有些膽戰(zhàn)心驚,但帕夏一幅毫不在意的樣子,他舉手撐起了一片半透明的光幕,還借著光幕的光芒在斑比的臉上吻了一下。這家伙居然還在打情罵俏,有沒有在生死場上摸爬滾打過的人,膽氣就是不一樣。

  阿當欽佩不已,同時也安下了心。果然,那兩名夜族,提著一盞黃銅燈,對著鐵箱子里面查驗了好半天,愣是什么異常都沒發(fā)現(xiàn)。鐵箱子的蓋子被關(guān)上了,有一名夜族扣動暗鎖,但暗鎖被卡住了。

  “這個鎖頭壞了,我們一會兒就把它釘起來。”站在鐵箱子旁邊的另一名夜族商人連忙解釋道。

  “動作要快!”負責查驗的夜族紳士說:“一會兒所有的貨箱都要掛到懸索上,你們飛行,一個挨一個的跟在我后面。”

  夜族商人們都答應了。于是一個個鐵箱子先后被吊了起來,掛到了半空中,晃晃悠悠的開始了運送。

  阿當藏身的這只鐵箱上,帕夏預先鉆了一個小孔,可以從里面看到外邊的情況。那個觀察孔被帕夏獨霸了,他完全沒有要讓阿當也過來看一看的打算。阿當和帕夏的脾氣、秉性、過往和立場都完全不對路,他也不愿意開口到帕夏那里去碰一鼻子灰。

  阿當看不見外面的情況,但帕夏看得清清楚楚。在此時,洼地底部的深淵地隙張開了,里面掛滿了黃銅的魔法燈。在那些燈光的映照下,可以看見一條幽暗的回旋石階,一直通向地底深處。在石階的中心處,有一根懸索,那些裝貨物的鐵箱子就懸掛在那根懸索上,緩慢的向下放。

  鐵箱子下放的速度越來越快,周圍的景象也不知不覺間變得光怪陸離。

  在那些黃銅燈的輝光范圍里,幽深的地隙中昏黑一團,只有土石的裂縫昭然可見。而在那些黃銅燈的輝光之外,是明亮的原野,鳥語花香,馨香濃郁,更有活潑的小鹿和野兔正在原野里奔跑。一陣微風輕撫,草原被吹開了一角,可以看見在翠綠的草叢中,有清澈的溪流淙淙流淌,溪流里河魚歡悅,濺起來的水花似乎就要落過來,沾在帕夏裸漏的胸膛上。

  帕夏吸了一口涼氣,連忙閉上了眼睛,按住了耳朵。

  在深淵地隙里當然不可能有那些美景,那全都是迷惑人心的幻象。然而那些幻象如此之真實,如此之誘人,帕夏忍不住以為,那其實是另一個美好的世界。

  帕夏喃喃念道:“如是滅度無量無數(shù)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應無所住行于布施……”

  帕夏接連把那些話念了無數(shù)遍,才終于擺脫了幻覺,他找來預先就準備好的木屑,心有余悸的堵住了鐵箱子上面的觀察口。

  然而外面的各種聲響依然穿透了鐵箱子的外壁傳了進來,那是風聲,是流水聲,仿佛有風吹麥海,仿佛有漁舟唱晚,仿佛傳來了女孩子們清婉的歌聲。

  那歌聲柔媚動聽:“似這般姹紫嫣紅開遍,朝飛暮卷,云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似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愿,便酸酸楚楚無人怨……”

  隨著那柔媚的歌聲,阿當和帕夏都春心大動,他們仿佛看見漫山遍野的花海里,許多清純的青春少女正在追逐嬉戲,她們笑語嫣然,顧盼神飛,似乎正以略帶哀怨的眼神望向他們,因為他們的不解風情和不知恩意而薄怨嗔怒,又朝著他們回眸凝望……

  阿當和帕夏是這樣的感覺,阿曼和斑比的感覺自然另是一番景象,但她們此刻目光迷離,甚至有些不能自持。

  帕夏在阿曼和斑比的背上一人拍了一巴掌,低聲喝道:“你們都捂住耳朵,快跟我一起念!如是滅度無量無數(shù)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菩薩于法,應無所住行于布施,所謂不住色布施,不住聲香味觸法布施……”

  靠著不停的詠讀《靈誡》,鐵箱子里的帕夏、阿曼和斑比終于沒有被幻覺操縱了意志。距離他們不遠的阿當如法炮制,也終于壓制住了蠢蠢欲動的各種幻覺。然而比揚卡卻不一樣,她只是在黑暗里好奇的望著阿當他們,似乎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許久以后,大約過了兩個時辰,幻覺里的聲音才終于逐漸的平息了。此時,卻可以聽見清脆的鈴音聲不絕于耳,伴著那些空間碎裂的聲響,阿當覺得自己的身體正越來越輕,在他周圍的那些貨物也一件一件的全都飄了起來,相互碰撞著,發(fā)出了混亂的聲音。

  帕夏沉聲道:“我們要穿越世界之壁了,力場即將反轉(zhuǎn),大家都小心些。我們往箱子下面鉆,不然一會兒貨物會落上來,全都要壓在我們身上?!?p>  阿當應了一聲表示明白,其實他也確實能夠理解。原魔界的外域和內(nèi)域都有力場,但方向不同,那就好比是重力和離心力的平衡發(fā)生了逆轉(zhuǎn),力場逆轉(zhuǎn)的那個面正是原魔界外域與內(nèi)域的分隔之壁,也就是世界之壁。

  但世界之壁已經(jīng)碎裂了,而且裂紋正在擴大,那些空間碎裂和次空間重組的鈴音聲,正是世界之壁在加速崩壞的證明。

  阿當他們剛剛做好準備,他們藏身的鐵箱子就穿進了世界之壁的裂口,在裂口里鈴音轟響,許多碎裂的空間碎片如瑞雪紛飛。那些空間碎片比最鋒利的刀刃還銳不可當,但幸好懸掛著鐵箱子的懸索和鐵箱子上附有強效的空間禁錮結(jié)界,因為結(jié)界的存在,那些飛濺的空間碎片才沒有將阿當他們藏身的鐵箱子切成千片萬片。

  穿越深淵地隙的兇險,遠遠超出了阿當和帕夏此前的預測,但在此時,他們倆卻有了一種共患難的感覺。

  帕夏拔出彎刀,小心翼翼的在鐵箱子的側(cè)壁上點破了兩個小孔。帕夏手中持著的彎刀正是星石靈刀,它是原妖帝國八柱妖帥的佩刀,原本屬于原妖王子塞爾柱,后來被伊爾汗丟棄在了鈴音鎮(zhèn),隨后就落到了帕夏的手中。這柄靈刀是原魔界里有數(shù)的神兵利器,更是帕夏、阿曼和斑比賴以生存的至寶。

  帕夏將一個小孔讓給阿當,有些興奮的說:“喂,異端,外面沒有幻象了,你也過來看看這奧妙的奇景?!?p>  阿當湊上前,透過小孔向外觀瞧。

  只見外面極光飄渺,異彩流連,碎裂的空間碎片如同片片桃花在極光中飄飛,姹紫嫣紅的花海也不似如此絢爛。

  在極光和飛舞的空間碎片之間,有許多個次元空間和次世界的入口像鏡面一樣懸浮著,鏡面的對側(cè)是一個個光怪陸離的陌生之境。那些次元空間和次世界,大多根本無法進入,因為那并不是真實的世界,而是虛世界。

  虛世界其實遠比世界更廣大,更繁多,更豐富多彩,但包括人類在內(nèi)的智慧種族和普通獸族卻無法進入,因為那是屬于龍和幻獸的世界,是它們的家園。

  透過鐵箱子上的小孔,阿當親眼目睹了數(shù)以千萬計的虛世界,那些虛世界里的各種美景在一個又一個的“鏡面”中一閃即逝,想要再一次看見那些平生只能過目一次的奇景,那除非阿當能夠化成真龍,還要尋盡原魔界附近的所有虛世界,才有可能如同大海撈針一般,找到那僅僅是一剎那的匆匆留戀。

  阿當非常希望他能夠停留下來,多看一眼世界之壁裂口處的奇妙異象,因為世界之壁不僅僅隔開了原魔界的內(nèi)域和外域,也將無數(shù)個虛世界與原魔界分割開來。

  在世界之壁以外,在原魔界的外域里,虛影和次元異怪比比皆是,屢見不鮮,而在原魔界的內(nèi)世界,除了少數(shù)的幻獸和龍以外,虛世界的生物幾乎絕跡,虛世界的異境自然也無法親眼目睹了。

  然而阿當他們藏身的鐵箱子迅速的通過了世界之壁的裂口,力場反轉(zhuǎn),上下顛倒,阿當他們雖然早有準備,仍然不免頭暈目眩,手忙腳亂。

  穿越了世界之壁,外面的幻象和幻音再一次愈演愈烈,但阿當他們有了之前的經(jīng)驗,都拼命的默念《靈誡》里的話,借以穩(wěn)定心神。

  幻音漸漸的聽不到了,只聽見懸索與鐵箱子之間發(fā)出了有節(jié)律的摩擦聲。阿當他們已經(jīng)穿過了原魔界的地殼,即將步出深淵地隙,來到原魔界的內(nèi)世界。

  帕夏是一名妖將,他原本就在內(nèi)世界里誕生和成長,阿曼和斑比曾經(jīng)是伊爾汗的女奴,她們的家鄉(xiāng)是內(nèi)世界的星野原。總之,他們?nèi)藢υЫ绲膬?nèi)世界并不陌生。

  但阿當不同,他自從穿越以來,整整十四年一直都生活在荒蕪的外域,因而他對原魔界的內(nèi)世界充滿了好奇。

  阿當有些興奮的問:“到了內(nèi)世界,你們要去哪里?要渡海回到原界去嗎?”

  帕夏此刻亦心情大好,他搓著手說:“不回去了,我們?nèi)齻€現(xiàn)在都是逃犯,回原界去等著靈魁或者伊爾汗把我們扒皮抽筋剔骨割肉嗎?還不如就在七??v波,當個海盜,逍遙快活?!?p>  阿當只是隨口一問,帕夏他們要去哪里,阿當其實并不關(guān)心。但有問有答,有來有往,那才是對話。

  帕夏有些膽怯的試探道:“異端,你可是當今最大號的人物了。原魔界里,人人皆知,你就是天翼龍的忠仆,是她親口賜名的‘撒旦’。你身為邪神,悄悄的潛進內(nèi)世界,不會是又要對我們靈族不利吧?”

  帕夏其實還在以妖將自居,否則邪神潛入內(nèi)世界,那與一個海盜有何相干?

  然而聽了帕夏的話,阿當卻愣住了。

  圣靈確實曾經(jīng)幻化出形體,還親口對阿當說:她從此以后就賜他真名為“傻蛋”!還讓阿當,好好的繼續(xù)為她表演,因為他是一個超級無敵的大傻蛋。

  但圣靈賜給阿當?shù)恼婷鋵嵞遣皇恰吧档啊?,正是“撒旦”?p>  所謂的撒旦,他是上帝的奴仆,為她提供對手,為她背負罵名,為她賣力的表演,為她提供噴飯的笑料。

  阿當猛然間覺得,他的一舉一動其實都身不由己,就好比他此刻偷偷摸摸的來到了內(nèi)域,但其實在頭上三尺,想要看笑話的那條壞賊早已把他的每個行動都觀察得清清楚楚。

  阿當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暗想:“哦,原來我就是這個世界里的撒旦呀?那倒也挺好的,在這個窮途末路的異世界,上帝和撒旦,還不一定誰就能贏呢?”

  阿當陷入了沉思,就在他陷入了沉思的時候,鐵箱子停了下來,外面一片寂靜??磥硭麄円呀?jīng)徹底的離開了深淵地隙,鐵箱子也已經(jīng)從懸索上脫離了。

  暮然間,阿當有了一種不妙的感覺,這事情太順利了,他們順利的抵抗住了幻象和幻音的誘惑,順利的穿過了空間碎片紛飛的世界之壁,沒有被識破,也沒有在那些次元界的入口處遭遇可怕的虛空異怪。既然極惡之詛咒始終伴隨著比揚卡,那可怕的詛咒也就一直纏繞著這里所有的人,事件一定會向最惡劣的方向發(fā)展,而絕不會有任何一丁點幸運。

  阿當抬頭望向帕夏,帕夏與他對視了一眼,帕夏的眼中只有對未來的向往,甚至連那種殺人如麻才積蓄出來的暴虐殺氣也已經(jīng)渙散掉了。

  此時的原妖帕夏,并不是危機的源頭。然而在鐵箱子之外,仍舊只有一片寂靜,恐怖無聲的寂靜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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