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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順詞

第三十八章

景順詞 有點累也無所謂 4034 2021-10-18 09:02:38

  沂俐被驚醒得很突然。

  她夢見一人拿著刀指著她的脖頸,她摸著腰際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八荒匕首和蛇骨銀鞭都不曾帶在身邊。

  因而她只能徒手握著那刀刃,雙手被利刃劃的鮮血淋漓,卻依舊不敢松開。

  “我求你,你不要殺了我,求求你,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我祖父是大沂景順大帝,父親是當(dāng)朝太子,你想要金錢,爵位我都可以給你,只要你不殺了我……”

  而那人似乎沒有打算理她,他手腕微微用力,沂俐尖叫了一聲,轉(zhuǎn)移了那人注意,因而她得以逃脫。

  畫面一轉(zhuǎn),她出現(xiàn)在了一條小路上。

  道路兩旁火光沖天,餓得面黃肌瘦的流民蹲在路邊,眼神哀怨地看著她。

  沂俐不住地將紅色裙子裙角從那些流民手中拔出,踮著腳尖,嫌棄地踩著流民臟兮兮的衣裳,在滿是血跡沒有盡頭的小路上奔跑著。

  她有些茫然,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跑向何方,她只是盲目地奔跑著,不斷逃避著來自身后未知黑暗帶來的恐懼。

  半路上,遇到一黑衣黑馬男子,沂俐抬頭,卻看不太清那人面容。

  他向她伸出了手,她看著那只骨節(jié)修長的手,猜測黑衣男子是南奕,因而笑吟吟地將手輕輕搭在了男子手中。

  而那男子將她拉上馬后,從后心一刀刺向了她。

  沂俐猛然驚醒。

  心口一陣絞痛,她咳了兩聲,往痰盂里吐了兩口發(fā)黑的淤血,只覺得胸口絞痛沉悶感去了不少。

  看來是那老毒物與林太醫(yī)配的藥起效了。

  她揉了揉心口,坐起時,隱隱約約聽見了兵甲撞擊聲。

  “挽翠?挽翠呢?”她聲音沙啞,翻身下床走到鏡子前,看到自己慘白得如同鬼魅一般的臉色。

  “郡主?”

  沂俐如同鬼魂一般游蕩在屋內(nèi),她手扶著腦袋,仔細回憶著噩夢的內(nèi)容。

  “挽翠,外邊……發(fā)生了什么?”

  挽翠見她面色蒼白,烏發(fā)從面頰邊垂落,嘴角是勉強壓制住的驚魂未定,一個箭步擋在了她面前。

  “郡主,太子有令,他……讓您今日在屋里呆著,哪兒都別去?!?p>  沂俐接過身邊小丫頭遞來的普洱,喝上了一口,唇色逐漸恢復(fù)正常。

  她定了定神,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讓人膽寒的東西:“所以,是肖驍他們攻進城了,是么?”

  挽翠與那小丫頭對視了一眼:“郡主,我等誓死……”

  沂俐煩躁地揮了揮手,不耐煩地打斷了她們:“打住,本郡主武功傍身,區(qū)區(qū)戰(zhàn)火傷不了我?!彼甙恋仄沉怂齻z一眼:“所以,他們?yōu)楹尾蛔屛页鲩T?”

  挽翠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沂俐的面色:“郡主,太子殿下也還留在這同方會館中,只有小公爺……他……”

  “快說,他怎么了?”

  “昨日半夜便不見了蹤影。”挽翠低頭思索一會兒,“或許是出城帶兵攻城了罷?”

  “唔……”沂俐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那就……更衣備馬,本郡主要出去走一遭!”

  “不行!”

  沂俐冷然:“有何不可?”

  “郡主,道路兩邊都是流民,您出去定會被……”那小丫頭在沂俐的瞪視下聲音逐漸減小,“團團圍住,脫不了身?!?p>  沂俐撩開左臉頰邊長發(fā),語氣淡然:“戰(zhàn)事緊迫,同方會館外的士兵大多被調(diào)去城頭守城我們不如開了同方會館大門,給那些流民施粥,也算是功德一件了?!?p>  “這……這又是為何?”

  沂俐眼底多了一分算計,她字斟句酌,口吻卻輕描淡寫:“玉城攻破之日便是蕪疆劃入我大沂版圖之日。”她頓了頓,“外邊的流民將來都是我大沂子民,他們的情緒遲早是要安撫的。”她咧嘴了,露出一個討好又勾魂攝魄的笑容來,“與其放任他們,讓他們成為大沂軍隊進城后的不確定因素,咱們不如提前收買人心?!?p>  她手腕翻轉(zhuǎn),笑臉盈盈:“這樣,對誰都好?!蹦菑埲缁ɡ侔銒赡鄣拿纨嬞咳涣疗鹚频?,那抹無辜的笑容里摻雜了一絲戲謔,“除了玉紫恒”

  挽翠愣了愣。

  “好,我去稟報太子殿下?!?p>  沂俐她爹對她這一想法表示出高度贊揚與欣賞。

  她與挽翠立在她爹書桌邊,交換了一個勝利的眼神。

  隨即,她爹袖子一甩,表示她在白日做夢。

  沂俐不解,她委屈巴巴地撅著嘴:“為什么不可以?”

  她爹劈頭蓋臉地罵了她一頓:“你知道那些流民里都是些什么人么?你知道他們會不會傷了你么?你知道他們會不會……”

  沂俐認認真真地盯著她爹烏黑深邃閃著三丈怒火的眸子,認認真真地回答:“我知道啊?!?p>  她爹被她淡定的語氣氣得差點沒背過氣去。

  “好啊,皓陽,我不管你了!”

  同方會館前院如沂俐預(yù)期般打開,流民涌入,很快,同方會館前院便摩肩接踵,院內(nèi)珍貴的花草植物被踐踏得一干二凈。

  沂俐躲在暗處看著那些被踩入泥土的花花草草,有些肉痛。

  那些端著粥碗的流民或是安心坐在院子里,或是端著碗出了同方會館大門奔走相告,或是與同方會館內(nèi)護衛(wèi)爭執(zhí),求他們再多給自己一碗粥……

  沂俐望著衣衫襤褸的流民,內(nèi)心毫無波瀾。

  自識字那一日起至今,她殺的人甚至比這一院子的流民還多,又怎么會在意這一院子流民的死活?

  總結(jié)下來,不過是收買人心這四個字罷了。

  她冷冷地躲在回廊拐角處望著這塞滿了一整座院子的流民,又在心中估摸了一下玉城流民數(shù)目,不由得嘆了口氣。

  這么多人,自己也安置不過來,不如……

  她認真思索了一下自己的計劃,搖了搖頭。

  若是當(dāng)真要這么搞,自己一人也搞不了。

  她冷漠地瞄了那人群一眼,偏著腦袋又思索了一會兒,轉(zhuǎn)身離開。

  在她看來,這些流民無異于蝗蟲螻蟻,他們所經(jīng)之處寸草不生,而他們的性命就如那螻蟻一般輕賤。

  隨隨意意,就能踩死了。

  “挽翠?”

  “郡主找挽翠何事?”

  沂俐回首瞄了一眼那些流民,語氣簡潔又輕蔑:“這些人我不放心,你替我盯著一點。若有敢鬧事著……”她咧嘴笑笑,“先當(dāng)眾拂了他面子,待他離開同方會館后,你們明鳳軍再找個機會滅口?!?p>  戰(zhàn)亂之中,死去一兩人,也不會有人在意。

  挽翠直視著她的眸子,只覺得那雙璀璨的眸子里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熊熊燃燒。

  “但憑郡主吩咐。”

  沂俐笑著拍了拍挽翠的胳膊,她接過下人遞來的韁繩,摸了摸腰間銀鞭,翻身上馬,抖了抖手中韁繩,她坐下那匹膘肥體壯的馬便撒開了蹄子,一溜煙從同方會館后門溜了。

  小路上四處都是往同方會館方向竄去的流民。

  沂俐漠然看著躺在地面上不住呻吟的卻胳膊少腿的流民,厭惡地從他們手中抽出她火紅衣裳的下擺。她皺起眉頭努力忽視著難民們發(fā)出的讓她頭皮發(fā)麻的哀嚎,卻忍不住一馬鞭狠狠抽在了坐下那匹毛色油亮的——伙食比難民們好的黑馬身上,那黑馬揚起了前提,長嘶一聲,隨后前蹄落在了兩堆難民身上。

  她勒馬,而那馬卻像在和她鬧脾氣似的,從那兩堆難民身上踩過。

  沂俐大驚,而那黑馬卻失控似的不住向前沖著,道路兩側(cè)難民紛紛避讓,也有人躲閃不及,死在了馬蹄之下。

  她蹙眉,拍了拍那馬兒的脖子,那馬兒揚起頭,鼻子里噴出了怒氣。

  沂俐無奈,摸出了隨身帶著的一塊龍須酥,嘆了口氣,滿是不情愿地塞在了那馬兒口中。

  那馬兒嘶鳴了一聲,歡快地放慢了腳步。

  沂俐撇嘴,慶幸自己出門時扯了一塊布遮住了臉,到時候若是有人質(zhì)疑起來,自己便栽贓同昌公主好了……

  她想到這兒,心里默默對已經(jīng)被玉紫恒關(guān)在了景仁宮中的同昌公主道歉。繼那日誣陷張公子與她不清不白后今日又誣陷她當(dāng)街縱馬傷了流民無數(shù)。

  她搖咬著下唇。

  反正自己也沒有一丁點不好意思。

  縱馬闖過一片小樹林。

  她單手勒住馬韁,另一只手輕輕拍了拍那匹馬的脖頸,那馬屁縱身一躍,而她翻身,藏在了馬腹之側(cè),一支閃著幽藍光澤的箭矢呼嘯而過,她偏了偏腦袋,那支箭穩(wěn)穩(wěn)插在了她身邊的一棵樹上。

  箭矢插入的附近,開始發(fā)黑腐爛。

  沂俐微微蹙眉。

  腰間長鞭抽出,她手腕轉(zhuǎn)動,長鞭微微一勾,便有了鮮血噴濺出的聲音,她抹去噴在了面頰上的鮮血,聞著那血腥氣嫌棄地皺了皺眉,眼角余光瞄到鮮血順著銀鞭血槽滴落時,卻也心滿意足地笑了。

  那笑容像是綻放在地府黃泉路上被無數(shù)人鮮血灌溉的曼陀羅花一般,固然嬌艷,卻又極近罪惡,陰狠毒辣至極,讓人不敢接近。

  彼時,坐下黑馬恰好越過地面上的絆馬索,它洋洋自得地撒開蹄子,在這片林子里以更快的速度飛奔著。

  都說萬物皆有靈,而她坐下這匹馬,很敏銳地感受到了她的緊張。她伏在馬上,獎賞似的撫摸著它:“若是咱們安全到達了城門,我就在給你一塊龍須酥。”她用那帶著血腥氣的手摸了摸腰間,“恰好還剩下一塊,就看你表現(xiàn)了?!?p>  那匹馬低低嘶鳴一聲,在樹林曲折蜿蜒的小路里奔跑著。

  低低的樹枝劃在沂俐的面紗與發(fā)髻上,很快,她的面紗被劃的稀爛,而長發(fā)也散落,發(fā)髻上那一枚芙蓉玉簪落地,被她的馬兒踩在了泥土之中。

  烏發(fā)垂落,那馬兒像是知道她玉簪滑落一般,低低嘶鳴一聲,放慢了腳步,似是想停下,讓沂俐下馬撿起那玉簪似的,而沂俐拍了拍它,它又開始飛奔。

  不過是一支玉簪罷了,丟了便再尋上一塊寶玉再打造上一支一模一樣的,有什么值得留戀的?

  她心不在焉地摸著殘留著血腥氣的面頰,猛然想起自己的夢境,心里頓時拔涼拔涼的。她的指尖緊緊捏住那銀制長鞭,隨著馬匹顛簸,她甚至能聽見中空銀鞭之中灌注的蛇毒的流動聲。

  一柄利刃猛然朝著她的脖子刺來,她先是愣了愣,隨即,鬼使神差地,用手接住了那利刃。

  深深的傷口刺痛著她,她感受到那鉆心的痛苦時,猛然回過神來。鉆心的疼痛激起了她的怒氣與兇性。長鞭甩出的那一剎那,她便聽到了一聲慘叫。

  那一鞭夾雜著真氣含怒而至,若對方是個練家子,現(xiàn)在怕是早已爆體而亡了。

  沂俐將長鞭夾在了腋窩下,從衣裳撕下一綹布條纏緊了傷口。

  那深深的幾乎能見到白骨的傷口帶來的疼痛讓她幾乎昏厥了過去。

  掌心細小的傷口尚未痊愈,現(xiàn)在又多出來一道這么深的口子。她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傷口會不會在掌心留下疤痕。

  血液滴在了坐下那匹極通人性的黑馬身上,那黑馬感受到了沂俐受了傷,似乎也憤怒了起來。

  它嘶鳴了一聲。

  沂俐呆住了。

  她拍了拍坐下那匹黑馬,伏在它身上:“你是嫌我還不夠狼狽,是不是?”

  那匹馬彎下了腿,一支箭貼著沂俐背脊擦過。

  登時,冷汗岑岑落下,沂俐摸了摸額頭,喘了口氣,勉強讓自己保持鎮(zhèn)定。

  隨后,那匹馬又高高躍起。

  這次不是絆馬索,是一道細細長長卻極其鋒利的能隔斷馬腿的鐵絲。

  她蹙眉,帶楞銀鞭甩下時,那鐵絲斷了,而那銀鞭卻也染上了一抹黑。

  有毒?!

  這謹小慎微窮追不舍趕盡殺絕的手段,倒是很像一個人呢……

  很像她自己。

  想到這兒,她又忍不住微微勾了勾唇。

  自己縱馬出了同方公館本就是一時興起,去各個城門的大大道路少說也不下五十條,為何這些人卻偏偏能在這片林子里布下天羅地網(wǎng),像是務(wù)必要置自己于死地似的?

  將自己的癖好摸得一清二楚,能預(yù)判自己的選擇,這究竟是什么人?還是說,這天羅地網(wǎng)根本就不是為了自己布下的?

  她揉了揉額角。

  若不是自己,又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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