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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順詞

第四十四章

景順詞 有點累也無所謂 4171 2021-10-24 09:45:31

  沂俐坐在庭華宮庭治殿的床沿,透過厚厚的蓋頭瞅著腳底那塊繪著金色龍鳳的云錦地毯。

  不合理。

  她很恨地擰著床上鋪著的正紅色鋪蓋。

  十萬士兵在入境的崇州守候,待車駕入境時,便一路向北,將車駕護(hù)送至京城——瀝城。

  瀝城多富商,因而也多舞姬。

  所以瀝城也被稱作舞姬城。

  沂俐在聽到這別稱時,只是不屑地撇撇嘴,直到入城后,見到街邊四處可見的坊間賣藝舞姬時才知道這別稱并非空穴來風(fēng)。

  只是——這兒的舞姬也忒多了一些。

  她望著舞姬穿著的彩色的薄薄的紗衣,又看了看自己裹著的火紅狐貍皮黑金里大氅,毫不掩飾地表現(xiàn)出深深的疑惑:“她們不冷么?”

  “這些舞姬都是貧苦人家的孩子培養(yǎng)出來的。”騎馬走在車駕邊的男子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而我們最不缺的就是貧苦人家送出來的女孩子了?!?p>  所以就算凍著甚至凍死也無所謂——很快便有新人替上。

  沂俐見慣了生死,也沒有追問下去,只是指了指路邊一位看起來身材玲瓏媚眼如絲的姑娘,讓挽翠去給了她一件衣裳。

  “挽翠,你去給她贖身?!?p>  “為何?”

  沂俐懶洋洋地放下車廂里厚重的紅色絲絨簾子,勾了勾手指,讓挽翠湊得更近了。

  “因為啊……”她也笑了,眼神竟比那舞姬還要更魅惑一些,“因為她美啊?!?p>  美人可以給她一整日的好心情,也可以……禍亂朝綱。

  “吱嘎——”

  喝得醉醺醺的黃舒推開庭治殿那朱紅色鎏金大門,緩緩朝著沂俐走來。

  沂俐指尖掐入手心。

  男子那雙霧蒙蒙的桃花眼此刻像是存了一汪池水,迷離地望著她。

  他挑起了她的蓋頭,扔在了地上。

  黃舒盯著她的眼神有幾分譏誚。

  隨后,他猛然抱住她,又將她猛然壓倒在了鋪著錦緞軟墊的床上。

  沂俐驚呼,黃舒卻一把捫住了她的嘴,低頭,將頭狠狠埋入她的肩窩中,在她脖頸處留下深深紅印。

  黃舒黑色袍子在燈光下泛著細(xì)碎銀光,她掙扎時,那袍子抖動著逐漸亮了起來,竟呈現(xiàn)出一種銀色。

  腕間彈出匕首,抵在了黃舒喉嚨上。

  她挑眉,咧嘴得意笑著,鼻腔里還殘留著濃重的酒氣。

  眼里閃著濃重的不加掩飾的殺氣。

  “出去?!?p>  黃舒并不理她,他輕輕咳了兩聲,庭治殿中低著頭彎著腰的仆傭齊齊退下,身著藏藍(lán)色布衣裳的護(hù)衛(wèi)悄然出現(xiàn)。

  “皇后,你瞧?!彼I誚的笑容里染上了一點邪氣,“在這里,無論你怎么胡鬧都翻不出什么浪花來?!彼缬竦癜銘K白細(xì)膩的手指取下了沂俐腕間那柄匕首,指尖稍稍用力,那薄薄的兵刃便在他手中碎為齏粉,窸窸窣窣地落在了那塊云錦地毯上。

  瞬間湮滅。

  “三次了?!彼┥硗?,嘴角那抹笑意說不出來的古怪,“沂俐,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彼焓帜笞∨合掳?,迫使她揚(yáng)起頭來,“我希望不會有第四次?!?p>  大沂京城初遇為第一次,蓼城成衣店第二次相遇為第二次。

  今日為第三次。

  溫溫?zé)釤岬臍庀⑼略谝世骖a上,擾得她面頰上汗毛立起,她蹙著眉微微后挪:“陛下,這么晚了,您宮中那些小美人兒怕是都在等著您呢!”

  黃舒微微愣了愣,隨即笑了:“美人兒?若是皇后介意的話,朕明兒就將她們?nèi)壳采⒊鰧m?!?p>  隨后,低頭撩開女孩兒額前碎發(fā)。

  緊接著就被沂俐一腳踹下了床。

  “滾吶!”

  黃舒撣去袍子上沾上的粉塵,那雙霧蒙蒙的桃花眼瞬間明亮了起來。

  被怒火點燃,因燃燒而明亮起來。

  沂俐翻身站起,笑吟吟地站在他三步之外的距離:“怎么?想把矛盾轉(zhuǎn)移到我身上?”

  “你自己平衡不了左右丞相的權(quán)力,就把矛盾轉(zhuǎn)移到我身上?”她后退一步,“抱歉,我斗不過你宮里那兩位姑奶奶?!?p>  “那兩位姑娘有家族勢力作為依靠,在宮中興風(fēng)作浪無人敢惹,而我不一樣?!彼龀鲆桓背蓱z的模樣,“我只身一人舉目無親,就算她們把我吃了也是不會吐骨頭的。”

  黃舒像是醉意已經(jīng)褪去似的,他理了理衣裳,低頭直視著她,冷靜地同她談判:“女人最懂女人。”

  沂俐躲避著他灼人的目光:“你比我更懂她們?!?p>  黃舒坐在了床前的桌子邊,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場:“這個。”他語氣里都是滿不在乎的隨意,“你明日就能見到她們了,到時候你有的是時間去了解?!?p>  沂俐懶洋洋地盤腿坐在了床腳的云錦軟墊上。

  “不要?!彼e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另一只手?jǐn)噭又綋u上的垂珠,“這樣我很虧哎。”

  玉珠悅耳清脆的撞擊聲響起,卻將大殿之內(nèi)氣氛推動得愈發(fā)緊張。

  男子失笑:“虧?”他緩緩舉手,指尖散漫地勾了勾。

  庭治殿大門緩緩打開,一男一女在眾多宮人的引導(dǎo)下走到了黃舒身前。

  宮人齊齊躬身,卻沒有發(fā)出一丁點兒聲音。

  沂俐瞳孔皺縮,卻沒有感受到一點點意外:“怎么?你們在半路截了大沂的囚車?”

  黃舒靜靜看著宮人端了一盞醒酒湯放在桌上,神色晦暗不明:“兩人換兩人,你看如何?”

  沂俐一邊咬著指甲,一邊打量著身著宮人服飾的玉紫恒與同昌公主。

  “嘖,夠無恥的?!彪S即她轉(zhuǎn)眸笑道,“沒想到陛下這么喜歡做賠本買賣。這兩人不比你后宮中那兩人有用多了?”

  “唔……”黃舒瞄了一眼玉紫恒憤憤的臉色,再次譏誚地笑了,“那只是對于你或者大沂來說?!彼槠鹨桓y針放入醒酒湯中攪了攪,瞄了一眼那未曾變色的銀針,將它順手扔在了地上,“對于我來說,他們倆……不過是廢人。所以……”他憐憫地望著玉紫恒,“所以啊,我沒注意保護(hù)好他,讓他不小心受了一點點傷?!?p>  所謂受傷,就是黃舒對他動了刑。

  動了刑,就代表著黃舒想撬開玉紫恒的嘴,但他有沒有問出什么來,沂俐也不太清楚。

  沂俐倏然笑了:“受傷?”

  “嗯。”黃舒淺淺應(yīng)了一聲,抬眼瞄了眼神怨念到想傷人的玉紫恒,卻依舊巋然不動,“他那日是混在一群新進(jìn)宮的男孩兒里入的宮,宮里管事的沒見過他,就不小心幫他凈身了?!?p>  既然不是傻了……那這個人多少還有點價值。

  “好。”她緩緩站起,捶了捶酸痛的腿,“兩人換兩人,我覺得可以。”她腳尖踩上那一堆匕首化作的粉末,粉末揚(yáng)起,嗆得她輕咳兩聲,“這兩人任我處置?”

  “嗯?!秉S舒也不抬頭,“任你處置。”

  “好?!币世厥追愿?,“挽翠,修書?!?p>  修書給景順大帝,若是他要這兩人,沂俐便遣人將這兩人送回,若是他不要,那這兩人留著也沒什么用。

  “對了。”黃舒指節(jié)輕叩桌面,“你所有來往家書,都要經(jīng)過重重檢查?!彼劢遣蹲降脚寒悩拥纳裆?,直截了當(dāng)?shù)乇硎境隽俗约旱牟恍湃危罢l不知道你鬼點子多得很?”

  “可以。”沂俐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反正她送信的方式多得很。

  “還有。朕前些日子里新挑了一批護(hù)衛(wèi),明日早晨你便可以見到?!彼鹕?,緩步向大殿門口走去,“算是禮物,希望你能收下。”

  “好?!彼娝D(zhuǎn)過身去,即刻收斂了笑容,“多謝陛下?!?p>  說是護(hù)衛(wèi),實則是派人監(jiān)視她的一舉一動。

  因而一絲絲多余的假笑都不愿留給他。

  玉紫恒與同昌公主冷眼旁觀。

  他在見到沂俐猛然冷下的臉后,冷笑一聲。

  沂俐與黃舒兩人挑眉望著他時,他笑得更歡了。

  同昌公主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衣袖。

  “陛下,您不如遣人將他那二兩肉找回來,再找個名醫(yī)給他安回去?!彼褡虾惘}人的笑容,不由得抖了抖,“他這樣怪嚇人的。”

  “哦?”黃舒緩緩回首,蹙眉望著兩人,“這個……恐怕……已經(jīng)被拖出城喂野狼了吧?或者你讓他自己去找一找?”

  玉紫恒憎惡的等著黃舒,而黃舒卻偏著頭望著他,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

  “父皇?!蓖魍熳×擞褡虾愕氖直?,聲音很輕,“保命要緊,其他的就先放在一旁吧?!?p>  玉紫恒嘴唇蠕動,隨后就如同一只敗下陣來的公雞,聳搭著腦袋。

  “黃舒,你背信棄義!”

  黃舒好笑似的偏了偏腦袋,他手背在身后:“朕怎么就背信棄義了?”

  “你求朕救你出來,朕便救你出來了。”

  “你求朕救了同昌,朕便把同昌就出來了?!?p>  他語氣淡淡的:“你求朕替你復(fù)仇,朕便攻下了大沂邊境七城又娶了大沂公主?!?p>  這回輪到沂俐愣在原處。

  她癡癡立在桌邊,指尖緊緊捏著烏木桌邊沿。

  “所以你還想怎么樣?”他的語氣有些厭倦,像是望著一個貪得無厭的孩子似的看著比自己年長一些的玉紫恒,“朕為你做了這么多,你還不滿足么?”

  “你非但沒有感謝朕,反而還得寸進(jìn)尺了?”

  “感謝?”玉紫恒笑得有些瘋癲,“就是沒有感謝你,所以你把我和同昌交給了這個瘋婆子?”他指了指沂俐,“讓她隨意處置我們?”

  黃舒挑眉,就當(dāng)作默認(rèn)了。

  挽翠與沂俐對視了一眼,隨后,挽翠手搭上了腰間配著的短刀刀柄上。

  玉紫恒的目光冷冷掃了過來:“怎么,還想殺了我?”他瞠視著沂俐的目光里只有憤怒到極致的瘋癲,“我的命已經(jīng)這么輕賤了么?”

  “不?!币世淅淞⒃谝慌钥粗麄兏概畟z,“留你一命是憐憫你,也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彼Q起一根手指壓在了唇上,笑容綻放得如黑色大麗花一般妖冶,“我起初并不在乎你的死活,但是有人在乎啊,有人在乎你的死活我就不得不在乎你的死活了。”

  黃舒冷冷地盯著強(qiáng)撐出一身傲氣的玉紫恒,輕輕搖了搖頭。

  兩人眉宇之間都冷冷的,因而庭治殿中的氣氛也如冰雪一般寒冷。

  同昌公主一時間有些不習(xí)慣。

  她拉了拉玉紫恒的衣袖,將他拉在了自己身后。

  這時,沂俐的目光落在同昌公主身上,隨后又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瞄了站在門口處的黃舒。

  “五座城?”

  黃舒微微挑眉,隨后垂著雙眸,躲避著沂俐刀剜一般的目光:“五座城哪里有七座城金貴?”

  沂俐揮揮手,示意挽翠將玉紫恒與同昌公主帶下去。

  她笑吟吟地望著宮漏,抄起手來:“說起這個,我可就不困了?!卑驼拼蟮哪樝袷钦账畫苫ǎ诤L(fēng)中顫巍巍綻放,一吹便倒。

  “七座城?”

  男子面不改色:“先前久聞大沂皓陽郡主足智多謀,出類拔萃,能夠獨當(dāng)一面,因而能值七座城。”

  “你呢,你能值幾座城?”

  黃舒望著她尖銳的目光,把“八”硬生生地吞下,化作喉嚨間一聲輕微的咽口水的“咕咚”聲,他清了清嗓子,“也是七座?!?p>  沂俐聽到他的回答后,收回了尖銳的目光。

  看來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她的聲音有些許勉強(qiáng):“祖父呢?”

  “景順大帝的豐功偉績大家有目共睹,單論吞并蕪疆的魄力以及選擇倚重你這個小姑娘來說,值九座城?!?p>  沂俐張了張口,猶猶豫豫,最后還是問出了那個名字。

  “南奕呢?”

  黃舒像是早就料到她會這么問似的,垂眸時眼睫掩去桃花眼中的不甘:“六座?!彼u價得很是中肯,“他很強(qiáng),但他不過是一個被君權(quán)壓制得死死的臣子?!?p>  “若是不論君權(quán)呢?”

  不知怎的,黃舒笑容中竟有些釋然:“若是不論君權(quán),那恐怕要再加兩城?!彼[著眼睛,若有所思地抿唇,“若是論才華,應(yīng)是七座城,但……我看不透他?!?p>  他說“看不透”時目光有意無意地瞟了她,卻只看到她天真無辜的笑容。

  這個女人……真能演啊……

  身后宮人拉開了庭治殿大門。

  “去永生殿?!?p>  隨后便是老太監(jiān)拖得長長的尖銳聲音:“擺駕——永生殿——”

  “陛下,貴妃娘娘還在宮中等著您呢?!?p>  緊接著便是老太監(jiān)低低的呵斥:“懂不懂規(guī)矩?”

  沂俐聽著大殿之外漸遠(yuǎn)的聲音,松了口氣。

  隨后摘下沉重鳳冠,和衣倒在床上,裹了錦被,倚在挽翠身邊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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