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鶴院的堂屋里此時靜悄悄的。檀香燃起裊裊煙氣，透著股祥和溫潤的氣息。
唐家老太太周氏坐在軟塌上，一身暗紫色對襟常服。采姑姑進來的時候老太太就著茶氣蒸起抿了一口，剛放在矮幾上。
采姑姑上前矮了身子喊道：“給老太太請安。云嬤嬤?！?p> 老太太看著采姑姑一如既往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禮，便揚了揚手，帶著笑意說道：“不必多禮。”
“謝老太太?！?p> 采姑姑站好身體，露出淺淺的笑意。
“老太太，小姐院子里該添置的各置人數(shù)都列好了，小姐命我來給老太太稟告一聲。小姐說了，跟前伺候幾個大丫鬟用順手了，便不必添置了。望老太太諒解?！闭f著便把手里的冊子奉上，云嬤嬤接過翻開給老太太看。
“小五覺著好的，該怎么樣都隨她拿主意。這回若不是你盡心，小五還不知要拖到什么時候。”老太太露出嗔怪的神情，嘴邊卻一直掛著笑意。
“這些事是奴婢分內(nèi)事。小姐讓我務(wù)必跟您道聲歉，讓老太太煩心了。”采姑姑欠著身子說道。
“小五這丫頭，你回去告訴她，跟祖母不必見外。你也要記住，小姐有什么不適，缺了什么，要用什么，記得著人來稟?！?p> 老太太也不去看冊子，放在矮幾上?！八藕虻娜艘惨f分用心，夜里風(fēng)冷，萬不能著了涼，錦織暖絨披風(fēng)可做好了？”
“老太太，老奴記著呢，前日才剛吩咐下去的，怕是要過幾日才能縫制出來?！痹茓邒呖嘈χf道。心想：錦織暖絨披風(fēng)在秋冬時節(jié)用得多，現(xiàn)下開春已過了。不過照老太太這隔一天就送些東西進沐雪院的樣子，誰要是敢堵上一嘴，恐怕會鬧出不小的動靜。再說了誰也不敢怪罪老太太的關(guān)心則亂，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老太太疼惜五小姐。
“好，你記著就好?！崩咸c點頭，又指著茶幾上的棗色食盒說：“這些點心，帶回去給小五用些，看看她愛吃哪樣，改天讓廚娘再換些樣給她做些?！?p> “娘，您這是要把當(dāng)小五喂成唐仕女呀。”唐德一身白衣，衣袍翻動，清風(fēng)徐來般微微躬身行了個禮。
“貧嘴！小五哪是什么唐仕女，我看小五還是太清減了些。”老太太看著自己小兒子那調(diào)侃的模樣，不滿地說道。
“倒是……還有些清減。倒是讓玉清那丫頭羨慕得緊?！?p> 唐德想了想，還真是。小五那丫頭，雖愛吃，但似乎不太長肉啊。
接過云嬤嬤的食盒，采姑姑低眉就勢福了身子退了出去。
老太太點點頭，望著唐德一臉正色地說道?！坝袂迥茄绢^，不要拘著她吃食，顯福氣?！?p> “娘，小姑娘若是長得太圓滾了，姿態(tài)總是不大好看?！碧频嘛栕x詩書，自喻當(dāng)年也是汴京八大才子之一，對于詩書中所言的姑娘家的定義總還是那樣窈窕淑女的看法。
“胡說，清減了可不好！我倒情愿小五能長多幾兩?！崩咸宦牼筒辉敢饬?。
“都說珠圓玉潤，哪能那么清減?！?p> “不過娘，小五一回來，您精神頭是好了許多。”唐德邊說著，邊在老太太下首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
“確實，她這一回來，我才覺著我這心是落回肚子里了。你們也別怪我疼惜她，在這個家里，我自問沒偏頗過。唯獨小五……”老太太起先是點點頭，說著說著就慢了下去，眼前一片朦朧。
“老太太……”云嬤嬤上前輕喊了聲，輕輕擦了擦老太太眼角的淚水。
“娘，兒子明白，府里上下都是明白的。您也別擔(dān)心小五的身子，過去那么多年了，應(yīng)是無礙的了。常老太爺不是說了么，湖州那個老太醫(yī)的醫(yī)術(shù)整個大禹都難找出一個。況且小五現(xiàn)在看起來康健得很。”唐德上前扶著老太太的手，安慰道。
“老三啊，且不說這些年你跟老大瞞了我多少事情，可為何不讓小五回來，這事情到底怎么回事？！”老太太緊緊抓住唐德的手，厲聲問道。
云嬤嬤抹了抹眼角，壓著蹦得厲害的心口，快步走了出去。這關(guān)頭可不能讓哪個不長眼的闖進來。
“娘，小五當(dāng)年確實是沐雪院的奴仆不上心，害她年小受驚還受了風(fēng)寒，您也看到了，小五哭喊著要外公，實在是沒法子的事情?！碧频聰肯卵劢堑漠惿?，低低說道。
“你大哥一句話也沒有，就處置了大批奴仆，這難道僅僅是伺候不周的緣故嗎？！幾十條人命吶！”老太太提高聲線，聲聲俱下，搖搖頭始終壓抑不住眼角的濕潤。
“娘……那些奴仆……？”
唐德原也沒想到真是如此，個中情形他沒有見到，也來不及見到，只是安排后事的那些話他在大哥那確實是聽到了。
更沒想到母親卻早已知曉此事。
到底知之多少，唐德有些不敢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