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滿堂的閣樓上,燭光明恍。
方長信搓著茶盅里的茶葉,好一會才捏起來放到茶壺里。倒上熱水,茶霧蒸蒸而上。茶煙慢慢將他的臉漫在朦朧里。
眼前鬼使神差般浮現她白皙透亮的臉頰,驚頓了一下,暮地收了手掌,靜靜放到膝上。
這是今日第幾次失神了?這幾日原本事情已經夠多的了,竟還能空出時間來發(fā)愣。
默默嘆了口氣,將目光投射到幾上一旁放著的黃色宮帖上。
今日收到宮中帖子的時候,他恍惚了一陣。
想起昨夜與三皇子的談話,又想起乞巧節(jié)隱晦的用意,不禁又是泛起一股擔憂。
據他所知,唐家是沒有那樣的意思的。她應該也斷然不會想要進宮,他的直覺在提醒著自己,這件事情,也許真的會有些麻煩。京上勛貴之家就不少,貴女自然不少。姿色雖有些過人的,卻也不及她半分。更遑論才情舉止。
“主子,紅翼回來了?!遍T外梁元稟報,聲音里透著股欣喜勁兒。
“進來回話?!?p> 門開了,梁元和紅翼匆匆進來,又掩上。
“主子,屬下回來晚了。請恕罪!”紅翼還是那樣神采奕奕,只是下巴的尖細讓方長信有些挑眉。
“出了什么事?”
“屬下當日與梁元進去后,在后院假山附近埋伏了一下,發(fā)現幾個道人搬著一個女子,似乎要斷氣了。找到機會屬下上前去查看端倪,發(fā)現人還有氣就順手塞了顆匯元丹,將人扔出圍墻,自己扮成了那女子。”
“那這幾日你都待在里邊?”梁元忍不住驚訝了。
“是,這幾日我都在觀里。假山只是為了掩人耳目,實則是底下石室。里頭關了十幾個妙齡女子,來自各地,最遠的在重頭山那邊的,汴京的倒似乎沒有。每日的食物就是花露芳草汁,一些藥物燴的雜餅。七日,取一次,心頭血?!奔t翼說著就覺得一陣雞皮疙瘩,實在等不了下個七日,就匆匆找了空隙回來了。
“此番辛苦了。現下還需你再待個幾日??捎邪盐??”
方長信望著紅翼有些僵硬的臉。自己的屬下怎會不知,紅翼最忌諱人碰觸身體皮膚,何況是取心頭血這樣的事情。
“屬下,自當盡力!”紅翼望了眼方長信,堪堪答應下來。
“梁元,你將事情前后與紅翼說說,將石室內的情況記熟了。乞巧節(jié)當日,你兩的好戲才要上演。喬裝的事情,有紅翼在,你大可不必擔心?!?p> 說完也不顧他們兩人僵硬的神色,拿起幾上的宮帖就大步流星走了出去,還不忘帶上門。
“梁元,主子這是把事情交給你了?”紅翼回頭望著梁元,眼里有些不可思議。
“不,不是。我也是才知道我有任務的。哎!我細細與你說罷。你有沒有受傷,要不要......”
“不必,你別那副無事獻殷勤的鬼祟模樣?!?p> 紅翼瞪了眼梁元,徑自去椅子上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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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長信下了樓梯,卻屏氣一躍飛了起來。
夏日的夜晚,入夜卻已涼風陣陣,幾個起落,沒多久就落在雋王府的院子里。站在廊下望著里頭還透著光,暗暗咳了一下。望了望手里拿著宮帖,心下已是有了成算。
“郡主歇下了嗎?”
里頭的郡主并沒有歇下,而是在與雋王妃說著宮宴的事情。兩人聽見聲音,微微愣了一下?;厣硪苫蟮赝忸^,又回頭看了身邊的齊嬤嬤。
“是哥哥嗎?”方婉婉聽著聲音,確實像是熟悉的。
“娘娘,郡主,是世子的聲音?!饼R嬤嬤微微探了下身子回道。
雋王妃點了點頭,齊嬤嬤就轉過百寶閣,來到門前打開了門。
“世子安,郡主還未歇下。娘娘也在里頭?!饼R嬤嬤一見到方長信就露出會心的笑容。作為府里頭的老人,兩個孩子小時候可都是她看著長大的,心底也頗有些主仆之情。
“嬤嬤,母妃怎的過來了?”方長信滿滿的打算,在見到齊嬤嬤的那一瞬間,變得有些心虛。也好在他性子冷清,臉上看不出來。
邊說著便也就進了屋,大步往里頭走去。
“母妃?!?p> “哥哥!你怎么過來了?”方婉婉好奇地看著方長信,想從他冷清的臉上看出些端倪來。心底疑惑著,平日里可不見得他過來。
“幾日后宮宴,可不要莽撞。”
“我,我不會的?!狈酵裢癖贿@么一句話,攪得有些心虛。她原本確實想著要不要再糗一回那個臭壞蛋的。沒想到還沒想到辦法,就被自己哥哥挫了一軍。
“可有熟悉的好友?一塊待著,不要隨意走動?!?p> 方長信仿佛來了興致,不耐地叮囑。
“有的,放心吧?!毙睦镒匀欢痪桶褞讉€好友過了個遍,腦海里也閃過幾張面孔,最后抬頭驚喜道:“這次,我要與唐姐姐好好說說話!”
方長信聽到此處,心下突了一下。
雋王妃心里嘖嘖了幾下,對站在自己面前的兩個孩子,充滿了八卦好奇,應該說是對自己的這個榆木兒子充滿了好奇,這樣循循善誘,是為了要哪般?
果然一聽到傻乎乎的女兒提到唐姐姐,就見兒子眉頭一動,似乎正中下懷。
“三日后宮宴,規(guī)矩嚴謹,你與嬤嬤好好學習規(guī)矩。若可行,順便讓你好友也參詳參詳位置和順序。此次人多,莫失了規(guī)矩?!?p> “哥哥,我知曉的。宮里的規(guī)矩我自然知曉的。只怕我那些好友都未必有我清楚。”方婉婉歪著頭,不滿道。
“哦?”
“敏芝姐姐,夏蓮姐姐,還有云妹妹都未必有我底子好。唐姐姐她......”說到這里,不禁頓了幾頓,想到了唐玉瑩從未入過宮的事情來。
“唐姐姐,可是從來未進過宮。此次這么著急,不知有沒有人教導她。”
“也不必憂心,總有法子的?!?p> 雋王妃見女兒傻乎乎還蒙在鼓里的樣子,忍不住戲謔心起來,打算試試方長信的心神。誰料這一句,居然讓他眉頭動了幾下,眼睛幾不可查的眨了眨。
“母妃,唐姐姐來得及嗎?宮里的規(guī)矩可是難著呢,小的時候學,我都累得直想倒下睡?!?p> “胡鬧!規(guī)矩自然是要學的,你可是郡主怎能怪規(guī)矩繁重?!?p> “母妃?!狈酵裢褚娡蹂恼Z氣,縮了縮脖子,搖著她的手來回輕輕扯著。
雋王妃的心思卻不在這上面,她斜了斜在一邊僵著的方長信,心底暗暗欣喜。想著這個僵硬兒子的心思,再看他方才的行事作風,把事情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不若,你明日一早遞個帖子過去,午后就去唐府拜訪。順便帶上個嬤嬤,若是有需要,你也盡可留下人,借給唐姑娘。也算是稍稍回報一下恩情。”
“是,母妃!我這就讓紅片去寫帖子!母妃好好休息!”說罷便甩了手,讓身邊的丫鬟去喊人來。準備趁熱打鐵。
方婉婉的孩子心性,身為母妃和身為兄長的,自然是再清楚不過的。這事情,也就是定下了。
雋王妃似笑非笑地看著方長信,見他臉龐冷清,卻幾不可聞有些龜裂的分毫,縱使在戲弄,此時也忍不住掩了嘴。
“瑜哥,這是辦妥了事情了?”
“母妃,好生歇息。兒子下去了?!?p> 說完也不理會雋王妃刺眼的帶笑眉眼,轉身大步離去。
留下雋王妃哈哈笑,和在一旁有些不明就里的齊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