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
風吟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想要以此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這位突然走出“口出狂言”的記賬先生讓他印象深刻。
口中念叨著蕭瑟的名字,大腦在瘋狂運轉(zhuǎn)回憶,并不記得中州有一位名叫蕭瑟的人物。
單看衣著裝扮,華麗的衣著材料比起自己所知大河流域毓秀坊間上佳的流云玉秀都不差。
若說衣著的華麗能有限的提高一個人的氣質(zhì),那這一身尋常人不可見的貴氣卻瞞不過風吟的眼睛,純陽宗是人間大派,呂祖的存在注定了他們的影響力不單單只存在江湖武林,名門貴胄世家重點培養(yǎng)的貴公子對這位純陽首席同樣趨之若鶩,這是真正的世家貴公子。
“你認識他?”秦觀聽到他念叨蕭瑟的名字,瞄了一眼身旁蕭瑟清冷疏懶的面孔對風吟問道。
這家名為“雪落山莊”的客棧存在了快十年了,但在這位賬房先生出現(xiàn)之前,“雪落”這個名字可是不存在的,秦觀好奇蕭瑟的真實身份但從不主動去追尋,就像他曾說過的,來到雪原的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們能相聚這里便是新生,過去是什么樣并不重要。
風吟再次搖頭。
“純陽宮的人怎么跑到這里來了?呂祖在是什么麻煩事能讓這位不惜千萬里來尋你?”蕭瑟自顧自的拎起柜臺上的一壺清酒給自己滿上一杯,看著那悠然升起的熱氣,滿意的彎了彎嘴角,心道:“小丫頭總是能把所有的事都顧及到。”
“你這家伙不是號稱對外界的事了若指掌嗎,不妨猜猜他來此地的目的?”秦觀帶著玩味之意問道。
風吟知道秦觀所說的意思,轉(zhuǎn)而看向旁邊那端起酒杯品嘗的蕭瑟,看來其比起自己也差不多大的年齡,卻擁有著遠超同齡人的沉穩(wěn)性格。
蕭瑟也不生氣只是翻了個白眼留給秦觀,撇了撇嘴角白凈臉頰掛滿了懶散,真當自己是神仙嗎?什么事情都知道,再說了酒桌上吹出來的話誰會當真。
當注意到秦觀似笑非笑的面孔時,再看到桌椅上坐著的破爛道袍包裹著的風吟,那柄道門標志性的破舊木劍格外的顯眼。
“雖說呂祖尚在,總有些事情會超出預料的,想必又是道宮鬧出了什么大亂子,他老人家懶得動手,才讓弟子跑一趟雪原把你這個禍害召回去吧。”
一口飲進杯中溫酒,秦觀不了解他,他對這個掌柜可是知根的。
“你這家伙……”秦觀仿佛被蕭瑟激怒略帶慍怒,若非是看在他能掙到錢的份上,早就將這個目無老板的家伙逐出雪落莊了。
剛剛坐下的風吟眼神逐漸瞪大,不排除他在屋后聽到兩人之間的談話,可若是沒有僅憑表面現(xiàn)有的信息就能察覺到問題是出在了道宮身上,這家伙的洞察力堪稱一絕。
“話說回來,呂祖召喚你意下如何?”蕭瑟比較好奇秦觀的選擇,不論做出怎樣的決定,以往的安定生活都將成為過去,不得不去面對那個想都懶得想的時間。
秦觀淡然一笑,搶過蕭瑟手掌護佑的酒壺,打開蓋子只在鼻尖輕輕嗅了一口未曾飲下。
有些事情是不用下決定的,完全遵從自己的內(nèi)心去做,亦如當年他來到雪原,也如今天呂祖時隔數(shù)年遠隔萬水千山的召喚。
蕭瑟在等秦觀的回答,風吟也在等,不同的是蕭瑟知道這個人的決定很大可能會決定了今后幾年甚至十年中州的局勢,風吟則是純粹的期待而已。
“呀,真的來客人了!”
然直到最后沒能等來那端著酒杯青年的回答,反倒是二人身后的布簾下鉆出一道淡紅色身影,人影未到聲先至,聲音中卻是滿滿的驚訝與喜悅。
“客人要吃些什么?”紅衣小緣扎著兩個傾斜的羊角辮,一路小跑到風吟桌前,一塊書本大小的木板被放在風吟面前,左手還捧著一塊更小的木板,右手則是一根纖細的毛筆,一雙大眼是宛如剔透如墨玉的瞳孔,帶著期盼之色看著風吟。
“這……”風吟只覺得面前閃過一道身影,速度之快全然不下于雪原上的飛雪,心神震動暗道:“待在這里的果然都不是常人。”
聽到少女所說的話,身體的疲憊與饑餓戰(zhàn)勝了心上的忌憚,按照本身的想法他很想點一大桌熱菜大吃一頓,去掉在雪原絕壁時以雪充饑的“陰影”,忌憚的看了一眼柜臺后外貌氣質(zhì)都極為相似的兩個青年,每月上萬兩的收入,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賒的起賬。
“在下不餓?!憋L吟偏過目光,散亂且倔強的目光帶著違心的表情說道。
“呃”名為小緣的少女明顯的錯愕了一把,她還是第一次遇見來到這里不為吃飯的客人。
“客人是沒錢嗎?”少女搖晃著一對羊角辮身體向前傾斜湊到風吟身邊,小聲的問道。
“你……”風吟面色有些微紅,想要反駁說些什么但看到少女黑珍珠般的大眼睛,下意識的將到嘴邊的話收回心底,默默地點頭回應。
柜臺后的兩人默默地看著這一切,神情逐漸怪異,尤其是當少女直言說出“客人是沒錢”的時候,兩人對視一眼再將目光投到風吟身上上下掃蕩。
“你覺得這次會有什么東西入賬?”蕭瑟目光打量著風吟,那種眼神就仿佛在看自己的珍藏?!扒嘤駝Σ皇欠财?,即便是在名劍如繁星的中州都能排到上品之列,不可能拿它來抵上一頓飯,不過那拂塵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呵,可我怎么覺得小緣偏偏就是瞄上了青玉劍呢?!?p> “嘻嘻,客人怎么會沒錢呢?”小緣嬉笑一聲后,開始一本正經(jīng)的忽悠,“雪原絕壁遠離人世,客人一路走來自然不可能多帶這些累贅之物,而且能一個人走過雪原雪絕壁的都是強者,客人自然也是,強者又怎么會缺錢呢!”
盡管知道少女忽悠嫌疑過大,可現(xiàn)實的窘迫讓風吟不愿反駁,尤其是在那雙清澈且發(fā)亮大眼睛之下。
“雪落莊建立在雪原深處,客人走到這里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攜帶大量的現(xiàn)金來此是不現(xiàn)實的,所以我們很人性化的開設(shè)了賒賬服務?!?p> “還真能賒賬……”
“嘻嘻,怎么樣是很人性化吧,這還是我跟掌柜建議的呢?!鄙倥甙褐┌椎南掳?,眼神中滿是得意。
“……”
“不過呢我們畢竟是小本生意,賒賬也是有個限度的?!鄙倥壱桓膭倓偟尿湴?,眼中浮現(xiàn)出一絲掙扎。
“正題來了。”風吟心中暗道,再飲一口茶水手掌遮住半張臉頰以此掩飾自己的神色。
“所以一千兩銀錢以內(nèi)的消費都在我們的賒賬范圍之內(nèi)?!?p> “噗”
“客人嫌少?”少女不解,這種表現(xiàn)可是以往未曾見到過的。
“你心里對金錢到底有沒有概念?”心底在嘶吼的破敗道士,表面依然穩(wěn)如老狗:“嗯,不錯今天的茶水依舊燙嘴?!?p> “燙……,客人想好要吃些什么了?”少女緣將話題轉(zhuǎn)移,介紹完畢后攥緊了手中的小板。
“一千兩即便是在中州一些大城的酒樓都夠奢華吃上一頓了,這‘窮鄉(xiāng)僻野’里怎么說也夠了?!边@是風吟內(nèi)心深處的想法,至于賒賬,風吟表示咱好歹也是純陽大弟子,哪怕遠隔千萬里,只要下次再見到一定把錢給上。
當即拿起擺在桌面上記錄各種菜色的小木板。
“雪香萬里,名字不錯,一百兩啊有點貴,……來一個。”風吟伸手一指小木板最上層的名字。
少女瞇起大眼睛,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笑意?!翱腿搜酃庹娌诲e,一眼就選中了本店的招牌菜?!?p> “哈哈,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風吟表情逐漸失控,近一年的時間與冰雪打交道,沒崩潰就已經(jīng)說明他心神堅韌,如今能有機會不用擔心后果飽餐一頓的機會,有這種表現(xiàn)并不奇怪。
“不知者無畏,看來青玉劍是保不住了。”秦觀默默看著逐漸失控的風吟如是說到。
“照這樣下去拂塵也難說嘍。”蕭瑟也樂了。
能在雪原絕壁這樣的地方開一間酒莊,沒有過人的資本與特殊的營業(yè)手段早就湮滅在絕壁上的暴風雪中,雪落山莊內(nèi)部能做到四季如春便是這種特殊性的一方面體現(xiàn)。
如此特殊的一座酒莊,在收費方面存在些許特殊性也是應當?shù)摹?p> 例如,他們只收黃金,又例如他們有一位不敢讓任何人吃飯之后不敢不付錢的廚子。
“你說大雪山上已經(jīng)有人下山了?!?p> 柜臺后面的兩人著實是無聊到了極點,一小瓶酒在他們手中來回轉(zhuǎn)換,就這么干坐著看著風吟吃完一桌子菜,過了半晌秦觀突然問蕭瑟這么一句話。
蕭瑟正將酒杯送到嘴邊,一壺溫熱的酒水下肚臉色依舊白皙,全然沒有飲酒之后的醉態(tài),“亂世從未結(jié)束過,這里大多數(shù)人都是為了那件寶物來的,而今大雪山上所藏的東西一直沒有找到,中州又有大事即將發(fā)生,這些人不可能一直拖著?!?p> “我當然知道?!鼻赜^歪著腦袋,牙縫像是漏風一樣吸著冷氣,“只是山上那些人多多少少都欠著我們錢,所以……”
“……”
場面為之一靜,不光是蕭瑟陷入到沉寂中,連大廳中正為風吟上菜倒茶的少女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應該是都收回來了吧?”小緣小聲的說道。
兩人同時看向蕭瑟,畢竟這位才是賬房先生,雪落山莊所有的支出收入都是經(jīng)過這位的手。
“砰”
在兩人的注視中酒杯重重的砸在桌面上,蕭瑟咬著牙關(guān)從牙縫中露出一句話:“一分都沒有收回來?!?p> “白伯!”
少女的嗓音無比的高昂,空靈的聲調(diào)在風吟耳中宛如暴風雪中的精靈。
“嗡……”
風吟身前擺滿碗盤的桌子猛然一震,數(shù)個瓷盤被震得飛起,一片散亂中伴隨的嗡聲像是生命被扼住喉嚨時的哀嚎與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