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陽光灼熱。
葉諾三人互相攙扶,身上沾染的汗水與泥土,似在訴說著他們這一路的不易。
但總算是有驚無險的終于接近了營地,盡管三人被野草遮蔽,但傳來的聲響還是引起了“龜田”的警覺。
龜田豎起的耳朵輕微抖動,警惕看著聲音傳來的地方,卻并未過來探查搜尋。主人的命令是守護好營地,因此它只是發(fā)出低沉的吼叫,警告著未知的威脅。
長期積累的感情令葉諾不再冷靜,他迫切想要沖出去撫摸擁抱自己的“老朋友”,龜田帶給他的心理慰藉,不亞于在驚濤駭浪中遇到的一葉扁舟。
鐵柱一把拉住了他:“你確定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狗子還能認出你?”
葉諾頓了頓,卻還是堅定向前走去:“可我相信它?!?p> 鐵柱似笑非笑:“我理解你的感受,但你并不能用人類的情感來要求它?!?p> 沉默片刻,葉諾終于停下了腳步。
…
誰也無法確定,在縮小之后龜田還能不能認出葉諾,就算它平日里的確是只極度忠誠的伙伴,如今仍有概率友善的對待他們,但沒有人敢去賭這個概率。
他們賭不起。
僅是它的一個撲咬,就足以讓他們脆弱的身體斷成兩截,鮮血淋漓的慘叫哀嚎。以人類現(xiàn)在的身體素質(zhì),面對龜田這種極為強壯的大型犬,也就是開胃菜的水平而已。
三人就這樣在草葉中潛藏著,但一直這樣躲下去并不是辦法,如何安然無恙的回到營地,才是他們面臨的真正問題。
如果夏言和夢竹,已經(jīng)遭遇不測怎么辦?這種令人不安的想法籠罩在三人心頭,始終揮之不去。
氣氛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營地外趴著的龜田,似乎在不遠處的草葉中聞到了熟悉的味道,犬科動物的發(fā)現(xiàn)氣味的能力是人類的一百萬倍,辨別氣味的能力是人類的40倍以上,某些嗅覺靈敏的品種犬經(jīng)過訓練,可以達到人類嗅覺的100倍以上。
眼睛可能會說謊,但嗅覺絕對不會。
龜田終于還是尋了過來,半趴著悄然行走,謹慎朝著“主人”的氣味緩慢前進。
它聞到了葉諾的氣味,在努力尋找著主人,僅此而已。
葉諾當然明白龜田在尋找什么,于是提議三人分頭逃離,在看著建國與鐵柱從左右兩側(cè)跑開后,他靜靜待在了原地。
就算自己拼命奔跑,也不可能逃開它的搜尋追趕,不如選擇相信。
“檢測到三級危險生物正在接近,請宿主盡快逃離,請宿主盡快逃離,請宿主盡快逃離!”
葉諾心跳的很快,但依舊站在原地:“都到這時候了,還不能行個方便通融通融,比如說將我恢復原狀開個金手指什么的?”
系統(tǒng)的聲音再次傳來:“抱歉,尚未綁定方舟物品,權(quán)限不足,只能開啟輔助生存功能。”
葉諾聽到了沙沙的聲音,他明白是龜田離的更近了:“輔助生存功能?具體是哪些?”
“初級數(shù)據(jù)探測、初級力量強化(三秒時間,存在強烈脫力后遺癥)、初級受傷恢復、初級視野強化?!?p> 聽到系統(tǒng)的回答,他終于死心了:“輔助生存功能,果然名副其實。”
“謝謝夸獎!”
…
越來越近。
龜田碩大的頭顱從草叢上空出現(xiàn)時,是葉諾三年以來第一次對它感到害怕。
目光觸及的那一刻,這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戰(zhàn)栗令葉諾渾身顫抖,一陣陣的恍惚與眩暈感不斷襲來,他甚至再也無法移動,只能就這樣直挺挺的站在原地。
昔年相互依賴的同伴,現(xiàn)在成了隨時可以帶走他生命的危險…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每一個人都猝不及防,以至于失掉性命。
此刻的葉諾正在面對這種變化。
龜田就這樣盯著葉諾,眼前這個渺小生物傳來的氣味,明明就是在它年幼與大狗爭斗時,沖上來擋住利齒撕咬的那只頭狼。
明明就是不辭路程遙遠,辛苦喂養(yǎng)它可口牛肉的父親。
明明就是外出野營天降大雨,在泥濘山路抱著摔傷的它行走的伙伴。
他就是他,可他好像又不是他。
單線程的處理器似乎無法處理如此巨大的信息。
于是龜田伸出厚重的爪子,試探性觸碰了眼前的這個渺小人類,但只是簡單的觸碰,對于葉諾而言便是遮天蔽日的壓迫感。
葉諾并沒有躲避,只是被它推翻在地。
龜田低下了碩大的頭顱,盯著葉諾以他為圓心環(huán)繞許久,似是思考,似是疑惑。
終于,它張了嘴。
但卻并未呈現(xiàn)出捕殺的撕咬,它只是想將這個熟悉的小玩意叼在嘴里,回到營地再進行玩弄研究。
在尖利的犬齒觸碰到葉諾的那一秒,盡管它并未咀嚼撕咬,但這種看似輕柔的叼弄,足以讓他柔軟的皮膚感到疼痛的觸感。
葉諾腦海中是空白的,但依舊在潛意識中喊出這樣一個詞:“蹲下!”
下一刻,某種來自天性的服從令龜田怔住了,雖然它并不知道這個聲音從何處傳來,但依舊停歇了一切想要做的事情,只是將后肢蹲在了地上,然后等待著下一個命令。
嘴里叼起的葉諾徑直掉在了地上,他布滿細密汗珠蒼白的臉上出現(xiàn)了笑容:“我還是賭對了?!?p> 龜田明白,這個熟悉的命令來自眼前的渺小生物,但突如其來的變化卻讓它始終無法理解,焦躁的它想要發(fā)起攻擊,腦海中另一個與生俱來的天性卻始終克制。
人類管這種天性叫忠誠。
“趴下?!?p> 隨著葉諾發(fā)出的口令傳來,龜田似是不受控制的低下了頭顱,但它卻在努力抗拒著這種服從。
越是忠誠的狗,一生就只會認一只頭狼。
但顯然,眼前這個無法理解的生物,并不是它記憶中所銘記的那只頭狼,那個葉諾。
龜田開始嗚咽低吼,卻終歸沒有發(fā)動攻擊,無數(shù)的信息流轟炸著它有限的大腦,就在這樣的掙扎與分裂之中,它開始狂吠著遠離眼前的渺小生物,癲狂奔跑的逃離了這片必須要守著的營地,直到消失在葉諾的視野之中…
隱藏在樹枝上的建國,鉆進廢棄食品袋的鐵柱,都在警惕的偵查中聽到了龜田掙扎的吼叫,他們不明白龜田為什么狂吠,難道是其余兩個人遭遇了不測?
于是,在這片風景優(yōu)美的平坦荒野上,兩個弱小的生物自左右兩側(cè),向著同一個終點拼命奔跑。
他們的終點,是心心念念的營地,也是臉色蒼白的葉諾,這是他們所牽掛的地方,這里有值得去保護的人。
哪怕置身危險,哪怕拋棄生命。
這種信任的博弈,正是友情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