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任時光流逝
“怎么,我怎么會在這里……”
北野和也滿臉冷汗淋漓,茫然地看著周圍居酒屋景象,看到了許久未見的老熟人。
他的父親,還有,彩音久美子……這里是,歌舞伎町壽惠街,雅庫扎的地方……
北野老頭走開了不說話,還是彩音久美子把事情大致講了出來。
接下來,就是整容了。因為將太還是幾歲小孩沒長好,老蔡會用一種從三腳區(qū)進(jìn)的生物涂膠讓他在一段時間內(nèi)看著不太一樣,像紋身貼,等他長大些就不必再用了。
生物涂膠不適合和也與淑子,這是他們必須要做的長期改變。
他們的臉,不能再用了。
“胡說,胡說……”北野和也聽得面色越發(fā)慘白。
這些雅庫扎,這些街狗街鼠……
換臉改變身份?他花了十年時間,每一天都拿下第一名,才成了北野課長……
他有上司,也有部下……他堂堂正正,有理想,有目標(biāo)……
“和也?!笔缱游⑽⑦煅实溃熬妹雷記]胡說,你之前誰都不認(rèn)得了,很嚇人?!?p> “老蔡,先給那個混賬整吧?!北币袄项^這時才悶道,“趕緊給他打麻醉了,不想聽到他啰嗦?!?p> “來了?!崩喜烫崞鸱旁诎膳_邊的兩個工具箱,“和也,有想整成哪個明星的樣子嗎?我會進(jìn)行微調(diào),讓他們追不到形象版權(quán)費(fèi)。淑子你呢,千葉-吉布森怎么樣?”
那邊,林賽聽了一嘆,對淑子道:“像你這樣的美人,傳統(tǒng)與時尚的結(jié)合,再怎么整也比不過現(xiàn)在。真的可惜,但事態(tài)就是這樣,你們都要開始另一種生活?!?p> 為什么要強(qiáng)調(diào)美人啊,顧禾怎么感覺老蔡沒說錯這家伙……
但旁邊的酒井修吉小聲樂道:“阿賽不喜歡整容臉的啦,他就是喜歡哄女人而已,不用為和也擔(dān)心?!?p> 與此同時,北野老頭有點(diǎn)正經(jīng)地說:“久美子,這次真多謝你們了,等風(fēng)聲過了,報酬我會帶過來的,除了錢,我還欠你們一份?!?p> “北野先生?!辈室艟妹雷勇曇羧岷?,“不用多說這些,沒問題的。”
“老范!”酒井修吉頓時興沖沖地喚道,“我那份錢先換一瓶這里年份最長的豐谷,今晚我可得醉一醉哈。還有剩下的就算進(jìn)我妹那,得給她存點(diǎn)嫁妝,不然嫁不出去。”
修吉又向老蔡嚷道:“老蔡,你整的時候注意點(diǎn),別整出另一個花青來?!?p> 酒井花青似乎有點(diǎn)生氣了,“哥,麻煩你閉上嘴巴,你患個純詞啞多好……”
顧禾心想,還真有純詞啞的,聽、讀、說都沒問題,就是說得慢、說得費(fèi)勁。
“花青這款是流行色哎?!崩喜桃呀?jīng)在磨刀霍霍。
突然這時候,顧禾就聽到一聲暴然的怒叫,幾乎被嚇了一跳。
“可惡?。。 笔潜币昂鸵裁偷嘏?,額頭青筋跳動,面色一陣紅一陣青的,瞪大的眼睛里微微有點(diǎn)涌淚,掃視著居酒屋內(nèi)眾人。
眾人都靜了下來,將太有些嚇著了,抱緊媽媽的手。
北野老頭的面癱臉神情漠視,喃罵了句:“沒用的家伙。”
“你說誰??!”北野和也朝著父親怒喊,情緒似乎徹底崩潰了,失控地叫喊起來:
“我跟你們這些人不同!你們是些失敗者,整天只會抱怨,不肯努力,放棄自己,罵這說那,就會閑聊打屁,浪費(fèi)時間,過著狗一樣的街頭生活……
“我不同,我讀過書!我不是街狗,我有正當(dāng)工作,我是創(chuàng)造繁華、享受繁華的人!”
吧臺邊,眾人神情各異,酒井修吉指指自己,對大家失笑問道:“都說的我嗎?”
彩音久美子望著北野和也的眼神冷了下來,說這些話,就不夠正直了。
范德寶搖著頭,自言自語了一句:“我早就說過了吧?!?p> “彩音,你確定他的人格魔方?jīng)]壞掉嗎?”老蔡問,“壞掉的話就要找另一種醫(yī)生整了。”
“閉嘴,都閉嘴!”北野和也踱了幾步,腳步搖搖欲墜,“從小學(xué)開始,每一天,我都在努力,讀書也好、工作也好,我都在努力競爭……我贏了,我明明贏了……”
他滿臉是淚,望著目光穿不透的陳舊天花板,喃喃著:
“那個人應(yīng)該是我,在堂皇的酒店,跟上流人士談?wù)撍囆g(shù)的人,應(yīng)該是我!
“我要穿上最貴的正裝,帶全家去花園大戲院看演出,我們要住帶花園的房子,我兒子要讀花園區(qū)最好的學(xué)校,以后要比我更優(yōu)秀出色,去到更高的位置!”
“和也……”淑子的哽咽更重,想勸丈夫冷靜點(diǎn),“我們,我們重新開始吧……”
她說的時候幾乎哭了出來,她作出了跟隨丈夫、保衛(wèi)家庭的抉擇。
因為她知道,比誰都知道,和也他這些年來,是真的每一天都在為這個家付出著啊。
“你也不要說話!”北野和也話聲發(fā)顫,“淑子,我們不屬于街頭的,我們讀過大學(xué)……”
外面的夜雨聲漸大,卻也沒有掩蓋住北野和也那失控野獸般的嘶鳴和漸漸的抽泣。
忽然,雨聲中有了另一個年輕男性聲音,刀鋒般銳利,是林賽的聲音。
“受資本構(gòu)造的故事驅(qū)動下,無日無夜地工作,為無情無義的公司賣命。
“競爭競爭競爭,消費(fèi)消費(fèi)消費(fèi),夫妻都空虛如同路人,孩子焦慮不安,都好讓資本不斷增值。北野和也,這對你又有什么好處?”
林賽的話語,讓正想說話的顧禾、酒井修吉他們都繼續(xù)沉默。
北野和也陷入了死寂,呆滯的目光猶如仍是一個腦奴。
“你有多久沒有陪將太玩上一會了?你又有多久沒有陪淑子好好交流?又有多久,沒有給自己一點(diǎn)時間?”
林賽走到了北野和也的面前,直視著對方躲避的呆目,并沒有用超凡能力,只是說道:
“你讀過書那應(yīng)該懂,經(jīng)濟(jì)的目的,是為了更好的生活,不是為了把自己搞成一家24小時營業(yè)便利店。
“‘努力是為了更好的未來’,這種話是一些不需要努力的人在十年前告訴你的,十年后還會這么告訴你,二十年后還會,如果你能活到那時候的話。”
林賽揚(yáng)起了嘴角一笑,嘲笑。
“北野和也,你病了,被這個城市染上了精神病,你在失去人性,你有的全是資本性。
“其實,你早就病死了,人間消失,腦奴這事情反而是把你變活了回來?!?p> 林賽看了看那邊的淑子,尤其是看看還年幼懵懂的將太,又道:
“一個不允許失敗的社會,是一個失敗的社會。
“一個失敗的社會,不值得為它增值。
“掌控不了自己欲望的人,就會被食血者用欲望去毀滅?!?p> 他說罷,不再理會迷途的北野和也,往居酒屋大門外面走去,只再說了句“走了?!?p> 一場心網(wǎng)戰(zhàn)斗之后,最好的就是找個女孩兒聊聊,夜還很長,還有別的戲要拍。
“我們這些失敗者啊,不要未來,就要現(xiàn)在?!本凭藜獜陌膳_邊起了身,提著老范翻出來的一瓶三十年豐谷,搖晃地也往魚塘外面走去,“就現(xiàn)在,為自己而醉?!?p> 他今晚要從壽惠街這頭喝到那頭,醉上一場,找點(diǎn)創(chuàng)作靈感。
一臉崇拜地目送林賽離去的酒井花青,也沒有勸阻哥哥。
“我聽不清楚你們說啥?!比型瑯悠鹆松?,背起了吉他,“走了,我還有夜場演出?!?p> 不是哪家酒館俱樂部的演出了,就是自己隨便在街頭唱一唱,下雨也沒關(guān)系。
“這些小子……”老范微露笑容,搖著圓頭,“這些臭小子……”
顧禾望著他們?nèi)齻€或從正門或從消防小門走出了魚塘,身影漸變朦朧,消失在夜雨中。
沙發(fā)那邊,北野和也驟然無力地雙膝跪倒在地板上,抱著腦袋,失聲哭了出來,“對不起,對不起……大家,淑子,將太……對不起……”
“和也……”淑子蹲下抱緊了丈夫,也拉過孩子,一家人抱在一起,“我們重新開始吧?!?p> 北野老頭木訥的面肌微扯,老目微紅,“沒用的家伙,我當(dāng)年就不該讓你去讀書……”
“老鬼,別罵了?!崩喜虈@勸道,“剩下的交給我吧。”
“小禾,酒井小姐,你們也出去逛逛吧?!辈室艟妹雷踊謴?fù)了微笑,有意讓居酒屋里清靜一點(diǎn),好讓北野一家人緩一緩,“雨景很美呢?!?p> 酒井花青會意地拉上顧禾出去,在門口帶上兩把透明塑料雨傘,“禾桑,走吧。”
顧禾吁出一口氣,提著保溫杯跟著她,從魚塘正門口來到外面的街巷。
兩人打起了雨傘,慢步走到了壽惠街的主道。
雨水模糊了霓虹燈光下的繁華街頭,依然有不少行人來來往往,或打著雨傘,或淋著雨。
夜色陰暗,所有的繁星都隱去不見了,只有寒冷的夜雨,不斷飄淋著這座巨大的城市。
“酒井小姐……”顧禾想著什么地說道,“在心靈網(wǎng)絡(luò),會比在這里,感覺自由一些。”
“嗯?!本凭ㄇ帱c(diǎn)點(diǎn)頭,眼眸若有所思。
打著雨傘的兩人往前面走去,在街上穿過雨中的陌生人群,街道兩邊的“大番會館”“麗彩俱樂部”“Ramen Noodle”“美味しい壽司”“大象酒吧”等霓虹招牌依然在閃爍,不為誰而停下。
而夜雨的聲音,恰似帶著淡淡哀傷的歌曲旋律。
就像歌謠天王澤田的那首歌唱的,流光城永遠(yuǎn)在下雨,永遠(yuǎn)任時光流逝。
機(jī)器人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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